事實上,直到第一批近千人的日軍從木排上跳入淹沒于小腿的河水里狂奔向陸地,對面防線反擊的槍聲也未有想象中的那般激烈。
這讓日軍僅付出了不到兩位數的代價就順利上岸!
“呦西!軍團準備充分的炮火果然有用!中國人應該已經早被炸得潰不成軍了,發信號彈命令后面的部隊加快速度上岸,木船返回接應后續部隊抵達,這次我們要一舉突破中國人的陣地,絕不會辜負板垣閣下的信任的。”站在炮艇上的小西早見放下手中的望遠鏡,面色冷峻眼神篤定。
做為第18步兵聯隊長,小西早見大佐是五日前剛奉命率部抵達風陵渡鎮的,他沒經歷過他的第三師團同僚們那段時間痛苦的被騷擾經歷,還保持著帝國陸軍必勝的信心,這也是藤田進選擇他擔任強渡黃河的前線指揮官的原因之一。
另一個原因自然是剛剛趕至的第18步兵聯隊也是唯一一個沒有戰損的步兵聯隊,做為主動要求擔當主攻的步兵聯隊長,他當然也應該擁有此殊榮。
雖然聽說過上一次強渡中中國人集合了大量重機槍給第6步兵聯隊造成了極大傷亡,但小西早見大佐依然信心滿滿,畢竟第6步兵聯隊的千余帝國勇士用自己的生命探出了中國人最后的實力,師團也針對此做出了相應布置。
擁有厚厚沙包做頂棚的木排雖說抵擋不了炮彈,但那種想靠拋射就能肆意收割帝國官兵生命的方法已然是行不通了。
唯一能讓小西早見有點顧忌的,就是中國人那幾門藏在大山里的重炮,可光靠重炮能覆蓋寬度達10余公里的登陸場嗎?
小西早見率領的第一批登陸人員就高達4200余,是他18步兵聯隊的2個步兵大隊以及第7步兵聯隊、第19步兵聯隊所轄的各一個步兵大隊。
而這,還只是頭一波,在風陵渡的各渡口,還有2個步兵大隊以及2個炮兵中隊在耐心等待,8門步兵炮和8門75山炮一旦運到河岸,將成為6000多帝國陸軍攻城略地的巨大助力。
一想到自己指揮的兵力或許會超過一個步兵旅團,小西早見陸軍大佐心中的那團火就愈發的炙熱。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從小就立志成為一名帝國將領的小西早見在四年前就已經升任陸軍大佐,距離自己的將軍夢想僅一步之遙,可就這一步卻艱難的近乎讓人絕望,但現在終于讓他看到了一絲曙光,只要攻破潼關,他這個前線最高指揮官獲得晉升的可能性將高于百分之八十。
河中的日本陸軍大佐內心的火在熾熱升騰,河岸上位于中方陣地某處的陸軍少將卻無比擔憂。
“小鬼子已經在登陸了,唐副參謀長,我們是不是該反擊了。”身在距離河岸線足有1300米某處高地上的胡大旅長就沒放下過自己的望遠鏡,臉上堆滿焦灼之色。
“不急,這才不過千把人,等他們再聚集多點人!”同樣拿著望遠鏡的唐刀面色淡然。
這次唐刀的這個潼關防御區副參謀長的頭銜可不再只是擺設,而是在10點鐘三人組會議結束后被兩位指揮官委任為河岸防線總指揮,負責指揮部署于河岸線上三個步兵團的阻擊作戰,不僅如此,唐刀甚至還擁有潼關防御區所有炮兵陣地的第三指揮權。
所以,哪怕是命令距離河岸線300多米一線陣地所有官兵撤離至600米外二線陣地,甚至在日軍船只靠近河岸之時,只允許五分之一的機槍火力點開火,其余機槍火力點不看到紅色信號彈不得開火這種近乎荒唐的命令,胡大旅長也只有從命。
半渡而擊,可不止是歷史告訴中國軍人們的道理,20天前日軍也在這種戰術上吃過大虧。
結果,唐刀卻竟然舍棄了這種只耗費彈藥不用付出多少傷亡的戰術不說,還眼睜睜看著超過千名日軍就在灘涂上繼續前進,眼看就可以挖掘好單兵簡易掩體,不用幾分鐘就可以建立一道掩護后續兵力進入陸地的陣地。
一旦數千日軍步兵在河岸上站穩腳跟,伴隨著重機槍和步兵炮等重火力運抵,加上重炮群和飛機的火力掩護,那將是28師和川軍新兵團的末日。
是的,這一次川軍新兵團可不再只是躲在距離河岸陣地后方的大山里拿著重機槍對天突突了,4000多人早在前兩天日軍各部有異常調動之時就返回潼關城左翼陣地。
只不過,此時的左翼陣地和上次抵御完日軍進攻之后略有不同。
自從唐刀用一招‘超越射擊’一舉奠定他潼關防御區副參謀長的地位,再加上有30挺重機槍和15萬發子彈這等重禮的加持,胡大旅長對唐刀那幾乎算得上是言聽計從。
唐刀認為,光是普通的戰壕、碉堡群陣地只能防步兵突擊,但對于重炮和炸彈的防御性偏弱,不能光靠血肉之軀來對抗日軍的炮火,而潼關地區的土質最適合挖掘坑道不過,于是對整個防御陣地提出了‘以坑道藏兵’以防重炮的概念。
胡大旅長深以為然,于是在唐刀于河對岸對第三師團不斷襲擾的時候,他卻是號召全旅4000多官兵加上川軍新兵團的4000多號人,在原有的陣地上開啟了挖‘老鼠洞’計劃。
得益于關中平原的黃土粘性土質,再以粗木為梁,最深的坑道,甚至有近六米深,每個坑道都有數個出口和戰壕相連,可以讓躲入坑道的士兵在最短時間進入戰壕。
一個坑道可以藏兵一個步兵連,而且每個坑道間互相連通,甚至可以從一線陣地不用通過戰壕就可以撤至二線陣地,也就是坑道沒那么寬,速度要慢一些。
這玩意兒可比藏兵洞要安全也要靈活多了,哪怕是日軍攻入戰壕也不打緊,只要他們沒有控制坑道的所有出口,坑道里的士兵就有辦法通過出口進入到戰壕和日軍進行戰壕近戰。
哪怕是一線戰壕全被日軍占領、甚至日軍也進入坑道也沒事,坑道之間相連的位置都有專門預留的交叉火力點,只需要兩桿步槍,就能達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效果。
這樣的坑道,在短短20天時間就挖掘了近30個,連接起來的總長度近1萬米,已經算是極為驚人的效率了。
除了胡大旅長的步兵旅,28師其他各部也基本上做了同樣的事兒,可以說這20天來,除了動員潼關百姓挖掘通行壕,28師上萬官兵們自己也沒閑著,挖出來的黃土都能將28師全師防御陣地抬高30厘米。
那可是面積達4.5平方公里的陣地!
就連董大師長和胡大旅長都將自己的師、旅部在兩天前放到了地下坑道中。
用董招的話說:“睡在這坑道里,老子再也不怕日本人的飛機丟炸彈了,就算是重磅航彈,能咬掉老子一根毛去?”
事實也是如此,在上午日軍集合了數十門火炮和數十架飛機投彈的狂轟亂炸中,28師的傷亡只有不到百人,比之上次日軍還沒動用轟炸機只用重炮就傷亡千余人少了最少十倍!
那主要還是地表陣地上必須留有足夠的觀察哨,機槍暗堡里也得留有機槍射手,不然的話,大家伙兒全躲到地下,日本人的炮火也就是取暖之用。
這讓胡大旅長得意的不行,在唐刀開完三人組作戰會議歸來時,不顧地面上還炮火連天,非要拉唐刀去坑道里給躲在其中的官兵們鼓舞一下士氣。
其實就是想去各部嘚瑟一下:看老子厲害不厲害,想出的這一招讓日本鬼子的重炮白炸,現在知道老子讓你娃沒日沒夜的打洞是為你們好吧!
唐刀哭笑不得的只能陪他溜了一圈,而后才拉著這位從未享受過‘坑道戰’快感的陸軍少將回到位于陣地后方的高地上。
這種不過才萬米長的坑道算個毛?
不提未來的五圣山之戰,中國一個步兵軍直接將整座山都差點兒沒掏空,也不提整個防線上的中國大軍挖出了超過2500公里長的坑道,單說數年后的硫磺彈之戰,2萬多小日子在小海島上挖出的令人嘆為觀止的坑道都能讓這像是幼稚園過家家。
當然了,這種級別的坑道雖然不牛逼,但應付眼前的第三師團攻勢卻是足夠了。
硫磺島上的小日子要對付的,可是擁有800艘艦艇和2000架飛機以及兵力超過6萬的米國牛仔,光是大口徑艦炮都超過500門,一輪齊射就能將整個海島都籠罩在硝煙中,不多挖點坑道,拿啥抵抗?
“呦西,中國人已經不行了,命令他們快快的!”坐著炮艇已經抵達距離河岸不足300米的小西早見此時已然是壓抑不住自己的興奮。
4個步兵大隊只要順利登上河岸,以他這一年和中國軍隊作戰的經驗,中國人如果沒有兩個步兵師,是絕無法對其形成威脅的,而等后續的兩個步兵大隊和火炮運到這里,那就是中國人的末日了。
今天這場仗,他幾乎已經摸到了勝利的邊緣。
潼關左翼陣地前寬達6公里的河岸線上,最少涌入了2個半步兵大隊達2000多人,不說密密麻麻像螞蟻一樣吧,至少也是人潮涌動。
“命令,一線部隊由坑道進入戰壕,動用一半重機槍對日軍開火壓制,迫擊炮班根據先前制定戰術,根據紅色信號彈數量開火!”唐刀終于下達命令。
“命令師部直屬炮兵營,以6門山炮對我左翼陣地前集火;命令150MM重炮連,對我左翼陣地前300米,十輪急射!”
一分鐘后,中方陣地上響起熾烈的槍炮聲。
距離一線陣地最近只有不到200米的日軍紛紛撲倒在地,拼命的進行還擊。
匍匐在地的確是可以躲過熾熱的彈流,但真正要人命的,卻是鋪天蓋地射過來的迫擊炮炮彈以及山炮炮彈。
一朵彈花炸開,往往就有人體被掀飛。
這倒也算了,在這種強度的作戰中,別說幾十人,就是再多上十倍的損失,也在小西早見可以接受的范圍。
可隨之而來的150MM重炮就不一樣了,在沒有任何遮擋的河岸上,那種緊急挖的不過半米深的單兵臨時掩體對這種以氣浪殺傷人員的重炮不能說毫無作用,只能說是半毛錢作用都沒有。
中國人至少動用了四十挺重機槍和十幾門迫擊炮的火力的確超出了小西早見的預料,但這依舊還在可控范圍之內。
畢竟情報顯示,潼關地區可有中國一個主力步兵師以及幾個雜牌步兵團的兵力在防守。
這,應該就是他們所能拿出來的最后實力了吧!
眼看著一直顧忌著的中國人幾門重炮也開始開火,小西早見不驚反喜,在觀察完整個戰場之后,果斷下達軍令:“殺給給!全軍進攻!”
原本,這位戰斗經驗豐富的日本陸軍大佐是打算等到下一批援軍抵達,在擁有足夠充實的兵力和步兵炮后,集合步兵炮狂轟,先在某一處陣地上打開突破口,而后再投入源源不斷的后續兵力沿著這個口子撕開中國人的防線。
屆時,中國人將會向以往那樣士氣大跌,哪怕不潰散逃逸,也會退入第二道防線。
但那,不過是飲鴆止渴,為了潼關之戰,風陵渡鎮已經不僅僅只是第三師團了,板垣軍團長已經悄悄調來第五師團一個主力步兵旅團,就駐扎于風陵渡鎮不到10公里的山里。
一旦第三師團能在黃河對岸開辟一塊前沿陣地,那等待中國人的,將是超過1.5萬帝國最精銳的步兵。
肥沃的關中平原,將會徹底被帝國征服,而中國人那條神秘的秦嶺山脈,也決計無法阻擋帝國大軍的腳步。
整個中國被征服,也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一想到這個,小西早見就內心一片火熱,再也忍不住自己的蓬勃戰意。
‘敵軍二十余門火炮全力開火,重機槍數十挺,火力甚為兇悍,為了避免河岸線上的數千帝國官兵被動挨打損失過大,小西早見大佐傳令麾下全軍4100余人,于1939年1月1日下午1時32分,向中國守軍全線發起突擊。’
這是第三師團師團部發給第三軍軍部的戰報!
在發出戰報的時刻,潼關防御區一線陣地前已經可以用槍林彈雨來形容了。
為了避免誤傷己方,重炮和山炮都只能向河岸區域炮擊,但對于已經開始彎著腰向前的4000余日軍來說,所遭受的損失已經變得很微小了。
雙方步兵最接近的距離,已經低于120米,甚至都能看得清對手鋼盔下因為緊張恐懼而變得猙獰扭曲的眉眼。
中日雙方軍人此刻就像是為了生存而要進行生死一搏的兩頭兇獸,緊張和恐懼都不足以描述他們此時的內心。
想活著,唯一的選擇就是干死對方。
一線戰壕里已經不僅僅只是28師的官兵了,川軍新兵團在破襲戰斗中表現的最好的2個步兵連也在呂三江的帶領下進入一線戰壕。
那也是唐吉利專門為兒子打造的精兵,訓練時間長達半年的新兵表現的確要比晉熙縣僅訓練2月的新兵們強得多。
年輕的川軍新兵們體能和射術上問題已經不大,他們最欠缺就是心理素質,這種面對面槍槍見血還依然能咬緊牙關趴在戰壕上射擊的心理素質。
跨過這一關,他們就是真正的兵,不用再帶那個‘新’字了。
但,那是要付出代價的。
生命的代價!
僅是左翼陣地這6公里的正面,日軍就投入了重機槍30挺以及超過60挺輕機槍,擲彈筒60多具不說,還有10門步兵炮。
平均200米一挺重機槍的重火力密度,哪怕是趴伏在戰壕沿上還有沙包做為掩體,都極其危險,更何況還有射術精準的日軍老兵們的還擊。
僅不到3分鐘,兩個新兵連不到300人就有30人中彈倒下,全線戰死負傷的官兵達140多人。
還好,28師早就做了充分準備,征召將近2000名潼關當地青壯做為擔架兵,他們一直在各處一線戰壕中趴伏著待命,一旦出現戰死或受傷的士兵,兩人一組抬著迅速運往二線戰壕。
這樣既可以對傷兵迅速急救,也可以減少傷兵因為劇痛的嘶嚎對戰壕內官兵們的心理打擊。
不是誰都是鐵漢,任由子彈穿身而可以強忍著一聲不吭的。
日本人也是一樣,擁有戰壕保護的中國官兵幾分鐘內都倒下超過3位數,要彎著腰一路小跑進攻的日軍倒下的更多。
28師隸屬于中央軍,裝備的可都是中正式步槍,仿自日耳曼毛瑟步槍的7.92口徑子彈威力遠超日軍的6.5口徑,那玩意兒打身上,通常就是雞蛋大小的肉窟窿。
中彈日軍嘰里哇啦的嚎叫聲如果不是槍炮聲太過熾烈,幾乎都掩蓋不住。
日軍的醫護兵在那個時間段成為最忙碌的兵種,拼命將受創日軍從戰場上拖往后方,但依舊無法兼顧所有,實在是中彈的太多了。
中方架設于一線陣地300多米外的重機槍火力點比日軍投入的還多,雨點般掃過來的子彈讓見多識廣的第三師團日軍都為之頭皮發麻。
“該死的中國人,他們怎么會有這么多的重機槍?傳令后方炮兵聯隊,炮火沿河岸向前延伸500米,壓制住中國人的重火力!”小西早見從望遠鏡內看見此情形也不由滿面寒霜。
光憑他現在所擁有的兩艘炮艇的兩門主炮以及10門步兵炮,想壓制住近50挺重機槍,那簡直是天方夜譚,他也只有冒險讓炮兵聯隊的75山炮開火了。
至于說會不會誤傷自己人,那就得看炮兵聯隊的水平以及自己的運氣了。
日軍炮兵聯隊水平相當不錯,幾輪炮火襲來,全炸在中方一線陣地之后,中方重機槍火力點不得不撤下躲避炮火導致火力極度衰減。
“板載!”日軍步兵在己方指揮官命令下開始直著腰沖鋒!
那可是超過2000人步兵的沖鋒,站在高地上的兩名中國指揮官的望遠鏡里,仿佛看到了一群惡狼正賣力的沖向它們向往的羊群。
可惜,日本人是狼,但中國軍人絕不是羊!
“三顆紅色信號彈!”唐刀冷冷下令。
伴隨著三顆紅色信號彈打上天空,一直緊盯著戰場的小西早見大佐終于知道,他真的是太膚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