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周多,或許是藤田進做為第三師團中將師團長以來最難熬的十天。
那股還沒被剿滅的中國人沒找個地方窩著不說,竟然猶如跗骨之蛆般地和第三師團卯上了。
最開始還只是利用夜間朝著一些位于山區的野戰宿營地打黑槍,槍法再精準,那也不過是殺傷有限的幾人,到后來不堪其擾的各級日軍指揮官干脆下令一到晚間就禁止點燃篝火。
雖然在這樣寒冷的冬天不準點火只能靠棉衣棉被硬抗寒風,但和自己寶貴的小命相比,日軍步兵們也能接受。
因為那名躲藏于山間黑暗處的中國超級神槍手可沒什么固定目標,今天步兵聯隊,明天炮兵聯隊,隔天還有騎兵聯隊,第三師團這個龐然大物處處都可能是他的目標。
這樣等級的襲擾,藤田進原本還沒放在心上,也并不能阻擾他默默蓄力準備第二次強渡潼關的計劃。
經過藤田進的努力,板垣四郎同意了從華中地區運輸兩艘炮艇至潼關戰區的計劃。
炮艇可不是什么汽艇之類的小艇可比擬的,達數十噸甚至百噸重的炮艇不僅有鋼板護甲,還有一門主炮以及數門25毫米機關炮,就中國人那種82毫米小口徑迫擊炮,除非是高密度集火連續十幾發統統砸在艦體上,否則誰拿這種鋼鐵巨獸都沒辦法。
有了這種炮艇做火力掩護,強渡的成功率將提高至八成,運輸部門為此專門打造了一列專門運輸這種炮艇的火車,正星夜兼程將第三師團要求的炮艇和新調用的汽艇向這里運過來。
工兵聯隊也在星夜趕制新的運輸工具,一種專門用以運輸步兵過河的木排!
這種木排增加了防御頂棚,四根粗大的原木支撐起足夠堅實的木頂,然后在其上鋪設了兩層沙包,與此同時木排周圍都堆上了大半米高的沙包。
別看木排承重因此大量增加,原本可運輸20名全副武裝士兵減至一個步兵小分隊,但防護性大大增加,只要不是被迫擊炮彈正面擊中,中國人依靠部署大量重機槍玩的那招‘超越射擊’將徹底失去作用。
而這樣的木排構造簡單,材料又容易獲取,一旁的中條山余脈最不缺的就是這些,以一天制造15個木排的效率,用不了20天,就又可以運輸一個全副武裝的步兵聯隊了。
一月是冬天最寒冷的時候,但在藤田進看來卻是進攻潼關的最佳時期,寒冷的天氣不光是對位于木排上的帝國步兵巨大考驗,對于岸邊呆在冰冷戰壕里的中國人同樣是。
低至零度以下的天氣讓士兵四肢僵硬,思維都仿佛被凍住變得遲緩,藤田進不僅相信自己麾下第三師團官兵的各種保暖裝備遠強于對手,更重要的是意志遠勝對手。
越是惡劣的天氣,他的勝算越大。
這就是這數日來藤田進的打算,但令藤田進沒想到的是,籌劃中的盛宴都還沒開始,大廳里就闖來一只‘綠頭蒼蠅’,不叮咬你,純粹就是惡心你。
連續五天,襲擊事件不斷,基本都發生于晚間。
而且基本雷同,一名中國超級神槍手就在各宿營地外游走,尋找著各種有價值以及沒有價值的目標。
說白了,不管你是二等兵還是少尉、中尉、大尉,只要你敢在黑夜里暴露目標,中國神槍手就在遙遠的距離上來一槍。
關鍵是,人家槍法準到離譜,他的槍下幾乎沒有幸免者。
如果是死了還好說,不就是耗費點木柴燒成灰了事,最可怕的是那種暫時傷而不死的。
不過是口徑7.92的步槍子彈應該是經過特殊改造,在人體內可形成茶杯大小的空創,巨大創口造成的失血能將人活活疼死。
縱算有僥幸活下來的,傷口感染率卻是達到百分百,在針對細菌感染沒有特效藥的今天,軍醫也只能絕望的看著好不容易搶救回來的傷員在痛苦的哀嚎中走向死亡。
五天時間,死于這種暗襲中的第三師團官兵高達242人,平均每天近50人。
意味著在藤田進還在默默準備憋大招的階段,第三師團每天都在損失一個步兵小隊。
照這個速度搞下去,不用仨月,好家伙,第三師團可以更名叫第三旅團了。
面對這種令人切齒的襲擾,日軍不是沒做出反應,要么出動軍犬和超過百人級別的搜索隊前往追蹤,要么在駐營地周圍同樣悄悄埋伏上神槍手,打算以準對準以強對強。
但,那名對手的奸詐兇狠遠超日軍想象!
242人的傷亡也主要因此而產生的,真正死在營地里被中國人狙殺的,大約只有五分之一。
似乎有一種你躺平擺爛任我殺,我殺不了幾個,但你要是反抗,那我可真是興奮了。
提早埋伏于周圍的神槍手要么是被潛伏至此的中國人悄無聲息的干掉,要么是在對射中被一槍擊殺,顯示了神槍手之間也是有著巨大實力鴻溝這個事實。
而由軍犬和士兵組成的搜索隊,則更為凄慘!
軍犬被特殊藥物指引錯了方向帶著搜索隊走進了雷區都還是好的,只要一直躲著不動,任由黑暗中藏匿的神槍手對敢露頭者射殺,靠這種龜縮流熬到天亮或者是援兵抵達的話,百人中至少有百分之七十是能活的。
這是連續兩支搜索隊的真實經歷,他們的損失還是在可以接受之內。
但軍犬像是發神經一樣將搜索隊引到對手精心布置的包圍圈,那可就真的是完蛋大吉了。
躲藏在這座大山里的中國人,可不是一人,至少有近百人,而且裝備精良。
更要命的是,他們的彈藥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僅是從搜索隊遇襲的一處戰場上就找到了不少于4000顆沖鋒槍和駁殼槍彈殼。
不到10分鐘的交戰時間內,不超過兩個步兵小隊的兵力就能傾瀉4000發以上的子彈和超百枚手榴彈,那是大日本帝國陸軍做夢都不敢想的火力輸出能力。
但貧窮的中國人竟然神奇般做到了。
日軍當然不會知道,為了這次行動,唐刀可是從川軍新兵團裝備中抽調了30支沖鋒槍和50支駁殼槍給警衛排和工兵班補充,加上警衛排原有裝備,每人都配有雙槍,子彈更是按照每人800發為標準準備的,手榴彈帶了1000枚,平均每人15枚!
光是這批彈藥運輸儲存,過河的60人都費老大力氣了!
幸好跟隨士兵們來的兩個對當地地形熟悉到閉眼都能摸著走路的中年漁民有自己藏匿物資的位置,就像是個秘密軍火庫一般,沒了再利用夜色去取了補充。
因為彈藥都是唐刀從川軍新兵團中提供的,少將旅長也不清楚,否則他一定會猜到唐刀早有一擊而成還不走就留在對岸和日軍‘藏貓貓’的心思的。
正是這批提前儲存的彈藥給唐刀足夠底氣,只要敢孤軍追來,老子就敢兜頭一擊給你丫的來個狠的。
有兩支百人級別的搜索隊正是這樣遭遇了滅頂之災,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被大量連射型火力集火,黑暗中日軍老兵精準的射術壓根都得不到發揮,只能是極力藏匿。
但中國人除了沖鋒槍外,還有大量的手榴彈,每輪就是十幾顆手榴彈從高處拋下,至少十輪的投擲合計一百余枚,就像被小口徑迫擊炮齊射集火。
樹干和巖石能擋住子彈,可擋不住這種四濺的彈片!
與之相比,步兵小隊級別的搜索隊攜帶的4挺輕機槍和4具擲彈筒竭力的反擊、簡直就像是一個小娃娃沖著一個滿臉獰笑的大漢揮舞著塑料刀劍般無力!
要不是中國人知道戰斗時間不能太長,每一波次襲擊最多只持續10分鐘左右就撤離,否則這兩支搜索隊的戰損率絕不會低于百分之七十。
藤田進不得不下令,要求各部追擊中國人時,不得派出少于一個步兵中隊的力量。
可這又談何容易?
駐扎于風陵渡一帶的第三師團擁有3個步兵聯隊,一個加強型炮兵聯隊,另外還有騎兵、輜重兵、工兵、野戰醫院等部隊,總兵力達2萬余人。
第三師團就像是一頭巨獸,不管有多強悍的敵人,也能探出那張巨口將其吞噬,可中國人就像是無孔不入的蚊蠅,瞅準機會就趴上來吸上一口血,趁著巨獸的尾巴揮動上來之前就逃離。
不是說每個部隊都有步兵聯隊那么多的步兵,像炮兵各中隊,也就一個步兵中隊衛護,如果把這唯一的一個步兵中隊都派出去了,沒多少槍的技術兵們怕怕啊!
工兵們就更沒辦法了,他們這會兒都在拼命伐木造大排,戰斗力本身就一般,遇見這種‘潑皮’般地中國人,別說200人,400人都覺得自己很危險。
這不,到了第六天,中國人果然就開始把目標對準了這些原本就戰力稍差的輔助部隊。
首先倒霉的就是怕啥來啥的工兵聯隊,他們那個位于河岸邊山谷里的大型‘木工廠’實在是太顯眼了,顯眼到他們自己覺得如果中國人不來搞他們一下都不太對勁。
‘盼’了六天,中國人終于來了。
連續兩個大號的‘燃燒彈’從大約150米的位置飛過來,在放置在空地上的木排區域炸響,劇烈的大火迅速燃燒,哪怕是躲在戰壕里睡覺的工兵們反應已經算是很快,但不知加了什么燃燒劑的燃燒彈引起的大火依舊將六七個木排燒毀。
但這不過是工兵聯隊半天的工作量,相對于人員損失,這些都還可以接受。
而最開心的莫過于駐守于工兵聯隊周邊的一個步兵大隊,他們授命從三日前就在距離工兵聯隊500米外的三處營地駐守,表面上看著是加強工兵聯隊的防御,實則就是憋足了勁兒打蒼蠅來的。
三個精悍的步兵中隊早在幾天前就對此地地形熟悉了十幾遍,而且各有分工,一旦步兵聯隊那邊出現狀況,每個步兵中隊立刻趕赴什么位置都一清二楚。
說白了,工兵聯隊搞的熱火朝天的‘木排廠’不過是個餌,三個步兵中隊是等待魚兒上鉤的漁夫,屆時還會有隱藏的三個探照燈以及大量照明彈給他們指引方向。
可謂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然后,中國人就真的出現了。
日軍反應算得上迅速,幾乎在爆炸發生后的30秒,3個隱藏的大號探照燈和近10顆照明彈就射向數百米外的山嶺上,將漆黑的夜晚照得雪亮。
只是,山里依舊是靜悄悄的,就像是那兩顆燃燒彈是自動出現的一樣!
三個跑步抵達的步兵中隊迅速的完成了對這一帶的包圍,花費了將近兩個小時,搜遍了這一帶的山林,連老鼠洞都不甘的用刺刀捅刺過,野雞野兔倒是看到不少,唯獨沒看到人。
他們唯一的戰績是找到了中國人的‘作案工具’!
那是類似于投石車又或是彈弓一樣的玩意兒,并在‘作案工具’旁找到了基本燃燒完的一段線頭。
該步兵大隊長想破腦袋,終于想明白了中國人的套路。
利用夜色潛伏入這片山林,而后將發射裝置安裝好,點燃這根由不知名樹皮搓制的引線,燃燒的時間足夠作案人安全逃離,然后再燒斷鎖定擊發裝置的開關,而后將‘燃燒彈’像是投石頭一樣投入100多米外的陣地內。
這簡直是把襲擊玩出了花兒啊!
“八嘎!中國人,狡猾狡猾的!”想明白的日軍少佐除了怒噴這句本島國罵外,其實更多的是無力。
山林如此廣闊,他除非是把自己三個步兵中隊都丟在山林里不眠不休的蹲著,否則如何防范狡猾的中國人搞這個?
當然了,值得這位日軍少佐慶幸的是,這個‘發射’裝置很簡陋,最多也就是將不過兩斤的燃燒彈拋至百米外,這最多造成物品損失,不會造成太大破壞力。
站在現代戰爭的角度,這種毫無精度可言的古老裝置毫無戰術作用,頂多只算是嚇唬人的玩具。
如果中國人真的瘋狂到能制造出能在數百米外將十幾斤重的物體,比如炸藥包之類的玩意兒拋入駐地的裝置,那才叫可怕,幸好,中國人的機械制造業不支持。
只能說這位日軍少佐沒經歷過互聯網時代,不知道插旗后遺癥,插旗者最終結局往往都是被自己插的旗插至千瘡百孔。
剛從這塊逃離至安全區的明心遙望著遠方,很期待由唐團座親自搞的那個木制的‘炮筒子’能整出怎樣的大活兒。
他這布的兩個小彈弓射出去的可只是一枚手榴彈外加唐團座親手制作的燃燒瓶,其最大作用也就是逗逗早就嚴陣以待的日本人玩兒,不是早就準備好了嘛!那就得償所愿在大山里折騰下好了,能燒毀多少木排倒是其次。
當然了,更重要的目的也是為了吸引日軍的注意力,降低其他區域日軍的警惕性。
聲東擊西,才是明心出現在日軍工兵聯隊駐地的主要目的。
當聽說工兵聯隊這邊遭受襲擊,第三師團各部其實都暗暗松了口氣,根據前幾日中國人襲擊特點,他們通常只會對一個選擇好的目標發動襲擊。
畢竟,大晚上的視線不佳,山路又難走,中國人又不是小飛機,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工兵聯隊成了目標,其他駐地可不就安全了?
‘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理,在戰場上可是再正常不過。
比如輜重聯隊第一中隊的米倉建男少佐,在接到通報電話后,就很興奮的抽了根煙,然后美滋滋的躺倒在行軍床上準備睡個安穩覺。
而對面和這位日本陸軍少佐一樣還沒睡覺的28師軍官也有不少,比如胡旅長,最近這幾天當聽到觀察哨報告說對岸有隱隱爆炸聲,他才能安穩的睡著。
倒不是因為日軍遭受襲擊他就有多開心,而是那意味著唐刀這個讓人操心的家伙還活得好好的。
也不是唐刀有多可愛,而是唐刀的生死已經和他的戰功綁定,唐刀活著,一等寶鼎已然是板上釘釘,唐刀完犢子,別說寶鼎了,忠勇都夠嗆,那誰受得了?
“今天對岸還沒出什么狀況嗎?”胡大旅長有些焦躁的問自己的勤務兵。
野戰指揮部外的勤務兵只能一臉無語的低聲匯報沒有。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位長官究竟是咋的了,同樣的話他已經是在一個小時內問第五遍了,興許人家唐團長今天想給自己放個假不陪日本人玩了呢?
知道唐刀率部去河對岸的人,整個28師內不超過一掌之數,但做為旅長大佬的貼身勤務兵,和大佬早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種絕密自然是不會瞞他的。
這些天來,勤務兵早已將唐刀當成了神一樣的人物,孤軍渡河炸毀了日軍炮臺不說,竟然還不走,利用山區地貌和2萬日軍打起了游擊戰,這得多牛逼的的心理素質和戰術素養。
所以,胡大旅長擔心的睡不著,但小勤務兵卻認為唐團座只不過想休息一下,只是這種心理活動卻是不敢跟自家長官分享的。
然后,對岸的黑暗中先是閃了一下亮光,過了幾秒之后,‘轟’的一聲巨響傳來。
“臥槽!唐刀個混球不會又干掉日本人一個炮臺吧!”被響聲驚動的胡大旅長鉆出設在前沿的指揮部地堡,嘴張大得可以吞下一頭河馬。
唐團座真是個鐵人,一晚上都不帶休息的,這么干下去,小鬼子會不會受不了?真想和唐團座一起去干日本人幾下啊!
戰壕中唐刀的小迷弟一臉理所當然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