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陸軍上校差點兒沒嚇出心臟病的原因，當然不是唐刀隨隨便便就拿一個日軍中將師團長的腦袋當賭注！
而是，釣106師團這個戰術，就算在第一兵團近十萬大軍中，能知道的也絕不超過3人。
他這個小小陸軍上校能知道，絕不因為他是兵團司令官嫡系中的嫡系，最直接的原因不過是他是正在籌謀這一切的那位中將司令官的親弟。
否則，這個只是在‘打窩’階段的釣魚戰術，絕不會讓他知道。
可唐刀是如何得知的？唐刀低沉至不會讓其他人聽到的聲音，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這個年輕人知道了這個還在醞釀中的戰術，唯一不確定的是他究竟知道多少內幕。
“唐團長，你知道不知道，就沖你剛剛所說的那句話，事關十萬將士安危，我拼著受軍法處置，也要讓你無法走出這扇門！”在辦事處最里間的辦公室里，陸軍上校雙眼泛起寒光。
這可不是裝的，陸軍上校心里很清楚，日軍第十一軍咄咄逼人，兵力完全不輸于第一兵團，想在如此強敵身上狠狠挖他一塊肉，風險可想而知的大，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肉沒吃到，反倒是被日本人反咬一口丟了胳膊。
這一切的關鍵，都必須要讓日軍根本無從察覺到這是個圈套，保密是重中之重。
知道這個戰術計劃的，始作俑者和他是親兄弟，不可能泄密，另一個則是跟隨司令官二十年之久的老兄弟，說他會泄密或許就連薛叔達自己都不信。
甚至連那位統帥，目前都還蒙在鼓里，每天一封電報的催問前線戰事。
難不成，唐刀竟然對第4軍早有所圖？甚至，今天在大街上的小沖突，都是刻意為之？
想到這兒，身為薛姓司令官三弟的陸軍上校如何不殺心大起？
“我既然敢說出來，就知道薛兄不會如此做的！”唐刀卻是怡然不懼，淡淡一笑。“而且，現在我可不是四行團團長，而是和薛兄你軍職相同，為第43軍警衛處上校處長，麾下暫領一個警衛營聽用！
怎么，你帶一個團，我帶一個營，都沒信心贏過我，非得宰了我才成嗎？”
面對唐刀的調侃，陸軍上校沒有笑，卻是抓住了其中的一個關鍵點——43軍，嘴角狠狠一抽：“43軍？他們不是正在從九江撤往江城的路上嗎？關他們什么事？”
“嘿嘿！薛兄你在江城，消息還是來得慢了一些，應該在2小時之前，43軍全軍就應該已經調頭，重歸九江前線了。”唐刀輕笑道。“不信，你可以發電問問第一兵團司令部，再來和我聊聊這場仗怎么打好了。”
陸軍上校可不會輕易被唐刀一番話就忽悠住，立刻起身離開，唐刀卻是端起杯子，悠閑的喝起茶來。
陸軍上校的反應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換成是他知道還未實施的戰術計劃被外人知道，恐怕心情一樣焦灼。
因為，根據時間點計算，第106師團已經開始集結向主動留出的缺口進攻，這會兒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只要日軍沒有察覺到其中危險，等到4日后106師團徹底鉆入那個大口袋，外圍負責阻擊日軍第27師團的部隊全員部署好防線，106師團插翅難飛。
可若是這4天內被日軍發現異常，那可就糟糕了，日軍第11軍目前可擁有第3、第6、第9、第27、第101、第106共6個師團，兵力達15萬人之巨。
4天時間，足夠第11軍調兵遣將，只要106師團能堅持一周，外圍包圍過來的日軍甚至有可能來場反包圍戰，不說一口吃掉崇山峻嶺中十萬中國軍隊，重創絕對是可以做到的。
‘重創’只是個詞語，但現實中，那卻是數以萬計的青年伏尸于青山之中，血流成河！
但，唐刀要保證這一戰給第106師團完完整整包個好嫂子，不，是好餃子，和擔當萬家嶺之戰主力的第4軍深度接觸勢在必行。
要知道，曾經的時空中，正是第4軍3萬人全力堵住了106師團逃竄的主通道，其余中國軍隊才有四面八方包圍過來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為此，第4軍甚至付出了一名上校團長戰死，數千官兵犧牲的慘重代價。
你把一個人關在鐵皮屋中，不給吃喝，為了脫困，脆弱的人類甚至能用手指在鐵板上留下清晰可見的抓痕！
困獸，遠比山野間的猛獸更兇殘！
這個想法其實在唐刀見到薛叔達第一眼，就已經做下的決定。
唐刀相信，這個在數年后就升任陸軍中將軍長的上校團長，有著足夠的智慧和才華。
那位薛司令官軍事才華少有人能及，但為官一道上，不過是個小學生，完全指望他提攜而自己不夠努力，陸軍上校或許就是這位警衛團團長軍職的軍旅生涯天花板了。
不過片刻，臉色肅然的陸軍上校就返回。
“唐團長，我就想知道，郭軍長和你如何得知我第一兵團即將與日寇惡戰的戰術計劃的。事關重大，還請唐團長不要隱瞞！”陸軍上校目光灼灼的看向唐刀。“我剛才已與前線家兄通過電話，他令我全權處置！”
“留下這個算不上明顯的缺口釣106師團上鉤的戰術，非名將級指揮官不可得。”唐刀沒有正面回答這位的直問，而是將目光投向掛在墻上的九江地區地圖，感嘆道。
“但薛兄，你可知道，令兄讓唐刀欽佩的，并不是戰術設計有多巧妙。”
“唐團長盡管直言！”深吸一口氣掩蓋下內心驚駭的陸軍上校沉聲道。
就沖著唐刀直指在半月前第一兵團看似是不斷戰術性移動不經意其實是主動留下的防線缺口來看，唐刀知曉的秘密就比他想象的還要多幾分。
而且，想留下他其實已經成為不可能！
不是因為他是著名英雄團長，四行團再強也不過是步兵團，唐刀再勇也不過是陸軍上校，對于手握重兵的兵團司令官來說算不得什么，但自從唐刀說出43軍已經調頭重返前線并得他親自確定后，川軍43軍萬人就是他最強保障。
此時對于陸軍上校而言，反而是好奇多過于威懾，他想知道唐刀會如何評價自家兄長。
“是令兄敢于火中取粟的勇氣！哪怕會因此失敗被人千夫所指的勇氣！他本已是名將，完全可以不用如此激進之戰法，哪怕會戰最終會失敗，他只是一個兵團級司令官，根本不用承擔任何責任，也不會損他名將之名！”唐刀迎著陸軍上校的灼灼目光道。
“但他依舊做了如此選擇，蓋是因為他太清楚了，我如今之中國太需要希望了，唯有希望，才能讓我中華之軍，我中華之民，屢戰屢敗卻能屢敗屢戰！
哭、退、求都救不了國家民族，唯有戰，死戰！個人榮譽和家族存亡在這等大事面前，都算不了什么！”
“我到現在才明白，為何家兄會如此欣賞唐團長！”陸軍上校怔怔的盯著唐刀看了半響，才說道。
“或許，你們兩個是同一種人吧！”
這一刻，他再不會誤以為唐刀會盯上他70軍，因為唐刀剛剛所說的，竟然和他那位兄長私下和他兩人的談話大差不差。
當日他得知兄長計劃后，就在那個山崖上，所有衛兵都退至50米之外，他曾試圖勸過兄長，用的幾乎就是唐刀所說之緣由。
但凝望著茫茫山川的兄長卻回答他：“此一戰，或許無法扭轉整個會戰之戰局，卻可以用兩萬日寇之首級告訴全國之軍民，日本人不是不可戰勝的。
我中華有600萬海陸空軍，今日消耗他兩萬，明日再消耗他兩萬，哪怕我600萬大軍損耗殆盡，日本人少說得賠100萬。
而我中華4萬萬人，擁有青壯6000萬，日本人有沒有1000萬青壯可陪同我中華戰至最后？
在這樣的時代里，我薛伯齡我薛家不過是一粒塵埃，又有什么可顧忌的？
成則成矣！不成，自有后來人替之！”
“好！既然家兄令我全權處置，唐團長先前所說之賭注，薛某接了。還是先前說好的，誰輸誰請客喝酒！”已經卸下防備的陸軍上校恢復了先前灑脫，主動伸出手。
唐刀微微一笑，亦伸出手，擊掌為誓！
“哈哈！那場酒是戰后的事兒，戰場兇惡，不知道你我還有沒有機會喝那場酒，不如我們小小的先打一場賭，就賭今日晚間之酒飯，唐團長可別笑我這個地主小氣。”陸軍上校笑道。
“我替我那個跟來的大哥接了，反正輸了，他酒菜早就備好了。”唐刀也咧咧嘴。
“那個胖子？一介市儈商人，那有資格坐上你我二人酒桌？”陸軍上校撇撇嘴。
“噗！”唐刀一口茶差點兒沒噴出來。
他相信哈兒師長如果聽到這位陸軍上校如此說的話，一定會找根麻繩自己尋個地方吊死的。
好歹范胖子也是從軍二十年的老兵，肉多是肉多，但腰板挺直的時候，還是有些英武之氣的，那里就市儈了。
不過也是這位為了低調，那張大餅臉顯得太過油膩了些，這會兒一個堂堂陸軍中將估計都還在辦事處操場周圍尋了個地方貓著吧！
“怎么？”陸軍上校見唐刀這個模樣，卻是眼角微微一抽，心里暗道失言。
畢竟，能讓唐刀喊大哥的，絕不是什么普通人。
“嘿嘿，他姓范名邵曾！”
“范哈兒？”陸軍上校一驚。
川軍絕對是中國軍隊序列中的一支奇葩，出川時的兩個集團軍十幾萬人，全都是斗笠、草鞋、煙槍三件套也就罷了，武器裝備渣渣也算了，但連軍糧都不多帶是個什么鬼？
那是打算全軍乞討嗎？每過一處，就找當地縣政府和富戶‘募捐’軍糧，各地簡直快炸了。
你就說，從上到下誰把這支‘叫花子軍’放在眼里，恐怕就連日本人也沒把十幾萬來湊數的川軍計算在敵對兵力之內的吧！
可令中日雙方都大跌眼鏡的是，川軍戰力雖弱，戰斗意志卻是強到離譜，動不動就拼命。
那可不是一人一班一排，那是一個步兵師，上到師長下到列兵，竟然都死戰不退。
從東南到華北再到華中，一年時間，出川抗戰的第一波十幾萬川軍用戰損過七成的代價令所有人刮目相看。
所有人都不得不選擇正視這支衣著破爛的軍隊，包括他們的指揮官，沒有出川的哈兒師長自然也在其列。
別看他已經被邊緣化了，但長期混跡于川軍系的范哈兒卻依舊人脈廣泛，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
這樣的人物，竟然和唐刀也有所交際！
再細想之下，已不在川軍系的43軍和其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他自身又屬于22集團軍，還在川中的范哈兒還巴巴的跑到山城與其會面 而現在川軍系的影響力，也絕不止是戰場上的表現，隨著戰局推進軍政各部退至山城，川省已經成為全國最重要的糧食、兵員提供區域。
看來，隸屬于川軍系的唐刀，也絕不僅僅只是表面上看起來一個‘悍’字當頭。
“那你我談完，我自當去向范將軍請罪！”深深看了一眼唐刀的陸軍上校道。
“那倒不用，我那位大哥現在不過是一游山玩水的閑人，來此地不過恰逢其會。不過，薛家族人若在山城遇到困難，他倒是能幫些小忙。”唐刀淡笑道。
這算是他小小還哈兒師長非要跟來撐場子的人情。
此戰過后，薛大司令官的名頭必然如日中天，能抓上薛家這條線，對其在川省游說各位大員的活動，有利無害，頂多就是被川軍眾將不喜。
只是，此時他已經被排擠出朋友圈了，那還在乎這點兒小事？
“說正事兒，日寇已經離開休整地，如果唐團長是我第一兵團司令官，會將決戰地置于何處？”
“這里！”唐刀徑直將手指向萬家嶺。“我會把第4軍擺在正面引106師團來攻，等到包圍圈形成，他們再想拼命，卻發現第4軍就是個鐵門栓，撞得頭破血流也休想前進一步。”
“唐團長，我服了，也輸了，這場酒我先請！”陸軍上校很光棍的擺手認輸。
薛叔達做為第4軍警衛團團長，自然是第4軍有數人物，多少還有幾分和唐刀較量的意思。
九江廬山地區山勢縱橫，咋一看去處處都可是決戰之地。
那知道唐刀竟然徑直說出自家兄長預選出的兩個決戰位置之一不說，更是將第4軍做為決戰第一主力的位置擺正，簡直就像是聽過他和兄長密談戰局的討論一般。
這還有啥可賭的，完全是不在一個層面上。
“而且，如果我是指揮官，會把警衛團這種精銳不用于正面戰場，而用于穿插敵后，以免日寇指揮部趁著山高林密脫逃。”唐刀繼續道。
曾經時空中萬家嶺大捷，106師團部正是利用晚間視線不好，其中將師團長就在中國軍隊的眼皮子底下藏匿，最終利用地形順利脫逃。
這個時代，光是增加一個43軍還不行，唐刀決意再增加第4軍警衛團這把鎖，無論怎樣都得把106師團部留在中國的大山中。
兩團間的賭注，輸或者贏，其實都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那顆中將級肥頭。
“好！唐團長的建議我會向家兄說的，不如我讓人去聯系酒家，把飯菜端至辦事處，請唐團長以及諸位四行團弟兄。”
“薛兄，我不說了嘛！無論輸贏，我那位范大哥飯菜都備好了。他別的沒有，但口袋卻是頗為豐盈，你我這種光靠軍餉討生活的，就不要和他爭了。”唐刀笑瞇瞇的道。
“若是薛兄非要覺得欠我點兒啥！戰后薛兄定會高升，第4軍也會空出不少位置，我冒昧給薛司令推薦個人可好？薛兄你只管幫著遞話，薛司令要責罵，戰后我負荊請罪！”
“你說，我倒是頗為好奇是那位才俊能入唐團長你的法眼。”陸軍上校微微一怔，滿是好奇。
唐刀和第4軍雖是友軍，卻完全是分屬不同軍系，一般來說絕不會互相參合內部事務。
但唐刀竟然打起了推薦人的主意，而唐刀又絕不是那種不知進退的人，那只能說明，他極為篤定那人不僅軍事才華出眾必會被他那位司令官兄長所喜，更不會有所謂派系之爭的風險。
這樣的人，會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