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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4章 再眷戀,亦赴死

一排排日軍山呼著“板載”沖上了殺機四伏的戰場,在尹藤陽太最后一次扭頭通過望遠鏡看向最邊緣地帶投入兵力最多的6號陣地時,已經是槍聲大作五分鐘之后了。闌  潮水般朝山坡上涌去的日軍,就像是遇到了一堵看不見的墻,紛紛倒地,倒下的土黃色尸體,甚至掩蓋住了綠色。

  從此以后,這位已經算是第二混成旅團還活著的最高軍銜者再未回頭,在一個小隊日軍的衛護下,毫不留戀的向更加崎區的大山里躥去。

  其實,早在抵達這里發現中國軍人早已提前占據高地并用沙包和木頭構筑了野戰工事的那一刻,尹藤陽太就知道,這條路是行不通的。

  能被中國人委以重任堵在距離自己主力近十公里外的大山中的部隊,不用想,必是其中精銳。

  而自從親眼目睹過四行團一線部隊火力后,尹藤陽太就非常驚訝的發現,方面軍司令部雖然對這支中國精銳部隊的評價極高,但依舊低估了這支部隊的實力。

  無論是從其火力配置、士兵作戰意志亦或是兵力,該部已經遠超一個普通中國步兵團該有的實力。

直到他奉令躲入深山眼看著精銳如護衛中隊,也只能像羔羊一樣被一一殺死在山野中,更是猶如醍醐灌頂,明白先前在大山中和旅團死拼硬扛的兩個步兵師為何不一起參與圍攻旅團了。闌  不是他們受創太大,而是因為,沒必要。

  四行團的實際戰斗力甚至比堵在前路的那一個在方面軍司令部掛了號的精銳步兵旅還要強大,由這兩支不弱于旅團戰力的中國軍隊圍攻旅團,中國人覺得,足夠了。

  這樣一支可怕的中國步兵團派出的精銳,那該有多強大?而且還完全占據著地理優勢的情況下,尹藤陽太用后座想都知道自己這區區數百殘部去沖擊其防線的結局是什么。

  那必然是全軍覆滅!

  既然已經提前知道了結局,為啥子尹藤陽太還又是激情康慨又是冷酷無情的驅使數百麾下去強攻呢?

  這,就是這位畢業于日本陸軍大學的高材生的高明之處了。

他在努力替自己尋求一線生機。闌  通過偵察,通過試探,在最短的時間內洞悉中國軍隊防線的弱點,并以舍棄近400麾下生命的決死沖鋒拖住防線上所有的中國軍隊。

  甚至,他利用山中樹林遮掩的兵力調配,成功的讓中方不敢放棄任何一處制高點而調派人手全力支援兩個被瘋狂攻擊的山頭。

  因為日軍兵力并不明朗,任何一處制高點都有可能被日軍藏起來的部隊偷襲。日軍迂回攻擊的水平可是有目共睹,手下兵力薄弱的中方指揮官可不想被日軍來個聲東擊西外加來個圍點打援。

  尹藤陽太一成功了,雖然他在大戰略上大敗虧輸,殘部主力因為決死進攻一頭撞上鐵壁,基本就是個死,可在這個小小的戰場上,來了一招金蟬脫殼戰術的他,成功了。

  不需要太久,哪怕四百部下灑盡鮮血,只要拖住中國人十五分鐘,他就可以遁入中國的大山,逃之夭夭。

  這小心思機敏的,若是擔架上深度昏迷著的‘太行豬頭文’清醒過來,也一定會認為他平時還真是太輕視自己的旅團參謀長了,給他一個更大的舞臺,指不定也能成為帝國的一代名將。

可惜,這個時空連他這個在另一個時空中大放光彩的‘馬來之虎’都變成豬頭文了,那里還會對一個被生死恐怖逼出所有潛力的區區陸軍中左友好?闌  就比如現在,尹藤陽太算盡所有,也不知道,在他獻祭數百帝國官兵生命和威脅一頭豬才獲得的逃生之路上,竟然還有三名中國士兵,擋在他們必經的路上。

  如果非要說的再確切點兒,還有一條中國土狗。

  如果把同樣擁有軍籍的錘子算上,47比4,近乎12比1的兵力對比,如果光是算人,卻是幾乎達到夸張的16比1。

  首先發現敵情的,就是錘子。

  當錘子嗚嗚的低吼聲響起,構筑了大半晚上工事并將工事都用枝葉偽裝好正在休息的三名士兵集體趴起身。

  透過偽裝過的射擊孔,三百多米外一個小分隊日軍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而且,不再是曾經的小心翼翼的偵查,而是很堅決的要通過人跡罕至的山林,哪怕那里壓根兒沒有山路。

  “一個,兩個。

十五個,個斑馬的,小鬼子這是想分頭逃跑啊!”老算盤吐掉嘴里叼著的一直沒有點上火的煙卷,喃喃道。闌  “一個小分隊,班長,打不打?”土豆湊過來,臉色有點兒緊。

  三對十五,就算他們有地形之利也有工事掩護,可也不是件容易事兒。

  “打,怎么不打。這可是戰功,白花花的大洋送頭上,不拿白不拿。成子,咋樣?”老算盤臉上古井無波,瞥了土豆一眼,將目光投向精準射手楊必成。

  土豆雖然也算是久經戰場的兵了,但畢竟還是個少年,看到了兵力遠超己方的日本人,緊張是難免的。

  但楊必成可就不同了,家族里的兄長全部戰死的噩耗,使得這個原來著名的‘膽小鬼’徹底脫胎換骨,變成了一個冷冰冰的殺神,幾場大戰下來,這位用實打實的戰功給自己證明不會再給老楊家臉上抹黑。那邊鋼盔上已經插滿枝葉的楊必成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沖兩人比了一個ok的手勢。

  這手勢據說是團座的慣用手勢,也不知道老算盤從哪兒偷師來的,反正比較酷,也成了楊必成表達沒問題的最常用表達方式。

“那,土豆,你負責搞定兩個,我四個,成子先打背擲彈筒的,其余你隨意。”老算盤指揮若定的分配任務,“還有,讓錘子躲遠點兒,小鬼子擲彈筒可打得準得很.......”闌  話音未落,重新將目光投向山林的老算盤的眼睛勐然睜大,失聲道:“我擦他大爺的,特娘的還有小鬼子。”

  隨著一個小分隊日軍在山林中出現沒過一分鐘,又一隊日軍在其后出現,然后,又是一隊。

  等大驚失色的三人清點完,幾十名鬼子幾乎一個小隊的日軍的數量讓三名士兵臉色都難看到不行。

  一個日軍小隊,不光是人數遠超他們,更可怕的是,他們可是配備有兩具擲彈筒和兩挺輕機槍,再加上幾十桿步槍,火力遠超他們這兩桿步槍一桿沖鋒槍。

  這仗,還怎么打?

  四行團,一路由四行倉庫的絕境戰場上殺出來,已經不光是整支部隊戰功赫赫。近萬日軍殞命的戰功,培養而出的自信和驕傲已經深入四行團每名士兵骨髓,尤其是參與過大戰并活下來的老兵們。

不管老算盤還是土豆、楊必成,算是老、青、少的組合,可他們也都具備一個身份,歷經大戰而不死的老兵。闌  但就是如此驕傲和自信的三名四行團老兵,互相對視的目光中,意見也迅速達成統一:無論從那個角度說,都不打不了。若打,三人,必死。

  “班長,要不要打信號彈向排長求援?”土豆略顯青澀的臉上露出的不是恐懼,而是焦急。

  “日本人好像還保護著大人物,到現在都還抬著一個擔架。”

  土豆手里拿著的是唐刀親自送給精準射手楊必成的禮物一個刻有唐刀名字的單兵4倍距瞄準鏡,那是不少戰功赫赫的特種兵都沒有的寶貴玩意兒。

  因為,那不僅是對成功蛻變的‘膽小鬼’的獎賞,也是對戰死沙場的楊家幾弟兄的紀念,唐刀希望這個楊家僅存的青年,不僅能干掉更多的日本人替兄長報仇,更希望他能活著。

  平時楊必成像個寶貝一樣藏著掖著,非大戰不拿出來,這次形勢危急,卻是主動拿出來給了老算盤和土豆兩人觀察戰場,那也是他對如此危急時刻的心理反射。

“不行,信號彈一打,日軍定然會對我們有所防范,偷襲效果會大打折扣。”老算盤斷然否決,沉思數秒,眼中閃出堅定。“何況排里主力那邊槍炮聲很激烈,說明鬼子主力在那邊,這邊的鬼子估摸著打的就是調虎離山的主意,我們不能給排長那邊添亂。”闌  “實在堅持不住的時候,再求援吧!”老算盤做為班長,最終下了決定。

  這意味著,求援會又再拖上一段時間。

  而這段時間,很有可能就決定了三人的生死,但老算盤卻依然下了這個決心。

  老算盤做出這個決定后,沒再說話,卻是目光掃了兩名下士一眼。

  不用他清楚的說什么,土豆和楊必成都明白他們這位平時有點吊兒郎當的老賭棍班長的意思:“你們兩個,別怪我!”

  一直面色冷然的楊必成此刻卻澹澹一笑:“班長,你這是做什么?你以為求援有多大用,就我們距離主陣地這么遠,等排長他們派人過來,也是十分鐘以后了。

呵呵!戰場上的十分鐘,要么小鬼子熘了,要么,我們完蛋了。”闌  “哈哈,成子哥說的是,班長,等排長他們過來,黃花菜估計都涼咯!”土豆這時候也反應過來,臉上的焦急盡皆消散,還對老算盤做了個鬼臉。“班長,你就下命令吧!干他個狗日的,老子那些鍋鍋們還在天上等著我,老子怕他個球啊!”

  “好樣的,不愧是鋼七連最后的兵,長官們都沒看錯你!”老算盤拍拍土豆的肩膀,夸獎道。

  下一刻,又突然齜著牙樂了,“還好老子聰明留了一手,沒有提前還沉老六那個混蛋十塊大洋,要不然老子去見閻王爺,心都是疼的。”

  那是大戰前團內放假半日,老算盤邀請了七八個關系還算不錯的士官吃飯,順便又習慣性的開了一把賭局,當日沉老六那叫一個運氣爆棚,連他這個坐莊的都被殺了個精光熘丟,身上的錢都掏完了不說,還反欠沉老六十塊大洋,連最后飯錢都是沉老六結的賬。

  這一直是自稱賭神的老算盤之恥,這會兒卻是因為沒有還錢而微微有些得意了。

  江湖規矩,人若是死了,這賭賬可就沒了,沉老六那貨如果不死的話,估計還得貼點兒買黃紙的錢,誰讓大家是兄弟呢!一想到這個,老算盤莫名的還有些開心。

“班長,我聽說,你把存下的錢,都偷偷的給了經常來駐地幫著洗衣服的張大嫂了?她好像比你還大幾歲吧!”在這個有些悲壯的當口,土豆突然好奇地問起了老算盤一直都諱莫如深的八卦。闌  “你個小屁娃子,瞎球喊!什么張大嫂,以后再碰見她,記得喊大姐!”聽少年兵這么一問,老算盤眼珠子一瞪,罵了一句。

  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看向遠方日軍身影無人得見的眼眸中滑過一絲溫柔,微嘆一口氣道:“你張大姐,也是我們四行團的軍屬呢!她屋頭的那個,是我們四行團在徐州招的新兵,為了有軍餉養活一家老小,參加我們四行團了。

  就分在我原來的步兵班,上次黎城一戰,我還在三營,攻擊城墻之戰中,她屋頭的沒有慫,沖在我們班前面,被小鬼子的機槍打到了肚子,腸子被打爛了,死在了衛生隊。我去衛生隊找到他的時候,眼都還是睜著的。

  我知道,老姜好樣的,他不是怕死,但他怕家里的幾個娃沒得吃。

  你張大姐這兩口子是好人,自己生了三個都沒得吃的,路上還撿三個,往后,你張大姐帶著六個娃七張嘴,光靠老姜那百多塊大洋撫恤金,可真不好過,我跟老姜說了,他的娃我也幫著養了。

  “班長,都說你是個爛賭鬼,沒得救了,這輩子都不會有女人嫁給你,其實他們不知道你有多好!”土豆由衷的感嘆,繼而臉上浮出一絲笑意,“你看張大嫂就知道,班長你最近大半個月可是連雙襪子都沒洗過,這場仗打完,我是不是就可以喊大嫂,連張字都不用帶了?”

老算盤老臉微微一紅,板起臉道:“滾球蛋,盡胡咧咧!特娘的,就是行,也得等我們仨人能過了這一關。趕緊的,找好地兒躲著,聽老子的命令再開槍,注意,找能扛鬼子擲彈筒的地兒。”闌  這樣的亂世年月,男女之情都變簡單了許多。女是寡婦,男是光棍,哪怕是戰友遺霜,為了能養活孩子,男女雙方只要看得對眼,就行。

  戰友的在天之靈想必也不會有太多怪罪!

  四行團也從未有禁止士兵談婚論嫁的條令,甚至,在鄭城時還給青年軍官們搞了場不算太公開的相親會,唐刀私下場合里也鼓勵士兵們和駐地周圍百姓中的適齡女青年通婚。

  不光是光棍漢們的軍餉有個去處,以免他們不是賭了就是瞎花了,可以養活一些普通家庭的同時,還能讓士兵們享受家庭溫暖。

  唐刀的理念很簡單,這些極可能為國捐軀的年輕人們,他們應該體驗本應該屬于他們的人生,不白來這世上一遭。

  “好勒!班長,你的喜酒我喝定了。”土豆笑嘻嘻地一邊說一邊迅速向自己早就選好的戰位爬去。

“班長,六個娃的紅包呢!你這是坑我們那!”楊必成也哈哈一笑,接過老土豆丟過來的瞄準鏡,熟練的卡上步槍,提著槍俯身彎腰跑向自己的戰位。闌  “六個娃?日他鬼子的大爺,老子如果能活下來,再生特良的九個,湊一個步兵班。沉老六,你狗日的十塊大洋都還不夠,得再給老子補兩塊大洋!”老算盤看向山對面的日軍隊列,心里暗暗發狠。

  從未有過這么一刻,三十有五的老光棍對生命如此卷戀過。

  因為,有一家人,在等他!

  那個滿面風霜雙手已經無比粗糙的婦人和那群等著米下鍋的娃娃們,已經哭過一場,不能再哭了。

  只是,做為中國軍人,有再多想活下去的理由,鬼子也是要打的。

  哪怕,婦人和孩童再次哭腫雙眼!

生存和死亡之擇,不沖突,也不矛盾!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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