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將戰壕一直挖掘到距離日軍防線前大約百米的區域,不是為了爆破或是步兵沖鋒。
這一切,都是唐刀向未來的八十集團軍學的。
三大戰役里,八十集團軍能擊潰比自己兵力更多裝備更好的對手,除了將底層勞動人民的積極性全力調動起來以外,天才般的發明‘沒良心炮’絕對是重要因素之一。
這種毫無準頭可言、射程近得令人發指的超級大炮讓任何軍事磚家看,都不過是堆垃圾,可其能將十公斤甚至更多炸藥投擲到對方陣地上的唯一特點,卻像是一柄狂舞的大錘,在沒有重炮的年代,能撕開對手精心布置的防御陣地。
不管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在沒有永固工事的情況下,一旦讓對手在自己陣地的百米之外架起這種炮,都是完蛋大吉的命。
至于說準頭,十公斤炸藥爆炸的龐大發能量,可以將方圓數百米的生物震斃,準不準的,重要嗎?
三營陣地上投擲出去的18個炸藥包,有一小半都壓根沒落在日軍陣地上,而是落在兩軍陣地上的空地里。
炸藥包殺傷和炮彈不同,就拿150重迫重達18公斤的炮彈來說,光是金屬彈體就占了一大半重量,裝藥量遠沒有你想象中多,金屬碎片四濺形成對人對物的殺傷,次之就是氣浪;而炸藥包除了炸藥就是炸藥,10公斤裝的炸藥包炸藥量是18公斤炮彈的好幾倍,爆炸形成的氣浪自然也遠比18公斤炮彈要強,殺傷力更是不問而知。
空地上原本殘存著正利用中方槍彈密度減少的間隙向己方陣地匍匐爬行的日軍步兵,就是很好的例子。
面對這種‘我是氣浪制造機’的大型炸藥包的光臨,他們只來得及慘叫一聲,就在這種可以席卷一切的氣浪中,被輕而易舉的吹出十幾米。
你可以想象一下被小汽車撞飛十幾米的人,他是個什么結局?那這些殘存的日軍步兵就是什么樣的。
別看空地區域面積很大,但只是轟天雷第一波轟擊,就沒多少日軍能從這一波爆炸中幸存,曹老板開始的擔心完全是多余的。
而轟天雷當然不止轟一波,曹老板可以清晰的看見距離他30米外的一個轟天雷發射點,最少‘彈’出去8個炸藥包。
那意味著僅一個炮擊點,就像日軍陣地扔出去80公斤炸藥,18個,就是一千多公斤,這絕對是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數字。
四行團抵達的那一天,一個炮兵營狂轟了6個小時都快把自己軍需處長打哭了,也才轟出去5000發炮彈,裝藥量也比這大不了多少。
據戰后統計,發起總攻的四行團,在這個清晨,總共向要攻擊的日軍陣地,投擲了超過5000公斤炸藥,而且,都是近距離的那種。
尹藤陽太真是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他若是知道自己若是能靠先發制人這一招攻破四行團第一道防線,就可以對昨日四行團工兵連挖掘的數十個用以擺放‘轟天雷’的區域進行破壞,從而避免自己的陣地遭遇如此恐怖的炸藥包飛行事件,那他恐怕寧愿投入自己后翼所有步兵,而不僅僅只是一千多人了。
輸和贏,就在毫厘之間!
只不過,尹藤陽太還沒有玉石俱焚的勇氣,四行團得益于自己位于前線的步兵足夠堅韌,撐到了炮兵營發威的那一刻。
不然的話,最后結果還真不好說。
數以百計的炸藥包,就這樣在曹老板和四行團廣大官兵的膽戰心驚中,被投到了日軍的陣地上。
位于戰壕里的日軍步兵們在如此恐怖的爆炸中有什么樣的心路歷程無人得知,因為,位于這場大爆炸中心的日軍步兵沒有幸存者。
四行團負責攻擊日軍防線的三大步兵營營長在戰斗發起之前,給麾下各步兵連連長的軍令很簡單:我部軍糧已是不足,無力承擔除我部以外任何人伙食!
不過,其實留給端著步槍、沖鋒槍沖鋒的四行團官兵們用于悲天憫人的機會也不多。
恐怖的大爆炸其實已經將最一線戰壕里的日軍步兵干掉了大半,少部分還活著的,也被可怕的爆炸給震傻了震暈了,面對沖過來的中方士兵,竟然不閃不避還端著槍,那不被迅速反應的中方士兵們擊斃才怪。
戰場上,只要不是自己的軍裝顏色,士兵本能反應就是干掉他,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自己活著。
所謂人性,得首先有人才行!
這,就是戰場,每個人都被迫成為一頭野獸!
當然了,在戰場勝負已分,站在滿目瘡痍的大地,血腥味兒和硝煙味兒充斥著整個鼻腔的那一刻,或許消失的人性會重新回歸軀殼。
新兵曹老板,又被現實狠狠上了一課。
伴隨著最后一枚炸藥包被發射出去。
“滴滴答!”沖鋒號的聲音響起。
“殺!”漫長的1800米陣地上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那是三營總共達700余步兵的傾力吶喊。
然后,700多猶如獵豹般敏捷的身影沖出戰壕,大步邁向百米之外尚硝煙滾滾的戰場。
“殺!”剛加入七連的曹老板也被感染,大吼一聲拎著先前自己用于挑包子挑肉湯的扁擔,就要跟著沖過去。
那可是他從家里帶的一根棗木扁擔,據說還是傳自他太爺那一輩,用了快八十年的棗木扁擔依然堅固,把人腦袋砸開花估計也不是啥難事兒。
“老曹你是不是傻,打仗又不是干農活兒,你拎根扁擔算怎么回事兒?拿這個使!”李九斤一把薅住自己剛從炊事班挖來的墻角,直接把自己的駁殼槍塞給他。“不過,今天你已經干的不錯了,接下來的戰斗任務你就不用參加了,就跟在我旁邊,當我的預備隊。”
李九斤可不得愛護這個直腸子憨憨老大哥嘛!一手投彈術別說在七連,恐怕在整個三營都算拔尖的,若是能再精心訓練,指不定百米都是他的射程。
可這位又實打實的是個新兵,是新兵,在這樣的戰場上,傷亡率遠高于老兵。
683旅內部就有過統計,一個新兵想成為軍士級的老兵,比率僅為三分之一,那就意味著有三分之二的新兵不是戰死沙場,就是因為受創殘疾不得不退出一線部隊。
戰士成長的代價,是生命和鮮血!這很殘酷,卻是現實。
李九斤可不想自己剛挖來的寶貝,就這么折在這個注定已經勝利的戰場上。
“長官,我不會用這個,但我會用那個。”曹老板有些慚愧,把駁殼槍還給李大連長,卻是四下尋找之后,看到了一桿步槍。
步槍上還有沒干涸的鮮血,應該是一名受傷或是犧牲的士兵留下的。
看著端起步槍拉栓檢查子彈卻也不忘將棗木扁擔斜插在自己背后的中年人,李九斤不禁哈哈一笑,拍拍曹老板的肩膀:“走,跟老子一道,殺鬼子去。”
那真的是殺鬼子。
因為,沖鋒中的七連官兵幾乎都沒遭遇什么反抗,恐怖的大爆炸不光是摧毀了日軍大大小小的火力點,就連步兵,也還沒從爆炸的余波中清醒過來。
直到七連官兵跳入戰壕,滿身都是塵土幾乎成了個土人的日軍士兵才反應過來,嘰里哇啦叫著端著槍沖過來,然后被無情的射倒。
縱算有的是短兵相接,面對七連這邊嚴格的保持三人小組,日軍步兵也沒法像往日那樣獲得拼刺機會。
因為,三人小組中,縱算是兩人是長槍,那必有一人是沖鋒槍或是半自動步槍,充足的彈藥匣和無須拉動槍栓就能扣動扳機射擊的優勢,使得日軍根本沒法沖到可以發揮三八式步槍優勢的距離。
不足一米五寬的戰壕更是限制了日軍三八式步槍的使用,刺刀稍微一擺,就會和戰壕壁發生摩擦,這都大大延緩了對槍支的使用效率。
而更要命的是,此時論兵力對比的話,陣地上殘存的日軍最多不過200人,只有整個三營動用步兵的三分之一還不到。
不管是傻了暈了或是兇威猶存,最終都在兇勐的彈雨面前化為徒勞。
整個戰場,從槍聲四起慘嚎片野到除了七連自己人的呼喊衛生員搶救傷員,僅僅只用了十分鐘。
一個由千人級有輕重機槍有步兵炮布防的一道防線,從發起進攻到徹底攻占,竟然只用時十分鐘,這若是說出去,絕對無人敢信。
但這是真的。
不過,這也是有多重因素造成的。
決定勝利的,既有運氣,也得有足夠實力,二者缺一不可。
顯然,此時的日軍是兩者皆缺,尤其是命運之神,更像跟他們開了一個大玩笑。
日軍的先發制人很正確,原本他們如果投入更充足兵力又足夠玩命的話,完全可以有機會攻占三營第一道戰壕,可他們沒有,抓住了最后的良機卻不敢打出自己所有底牌,導致超過400人就這樣白白戰死在戰壕之外。
剩余的600人,被三營這邊的上千公斤炸藥一炸,裸露地表的重機槍工事完犢子了不說,步兵又損失了三分之二,僅余200人,就靠手中的三八式步槍,能和裝備著半自動和沖鋒槍的三營三倍于他們的步兵相抗衡?
一直緊跟在七連后方的一支擔架隊在嘶吼聲中沖了過來,將躺在血泊中呻吟的己方士兵迅速抬上擔架抬走,跟著擔架隊的,有醫護連戴著紅十字袖箍的護士。
他們負責的是檢查傷者是死是活,只要還有口氣的,都會被抬走,犧牲的,只能暫時放在原地,等著搶救完所有傷兵后再來抬走遺骸。
這不是醫護連的軍規,而是團部直接下達的軍令!中國人講究的是死者為大,但戰場上,戰士盡全力干掉敵人,醫護連則需要盡全力將受傷的戰士從死神的鐮刀下搶救回來,所有的醫療資源,都必須用在活人身上。
冷酷的近乎殘忍,可這是唯一能讓更多人活下來的方式。
所以,曹老板就看到不少這樣的場景,年輕的士兵恨不得跪在地上,求醫護連的擔架能將他渾身是血已經停止呼吸的戰友帶走,但醫護連的護士拿著聽筒聽完心跳測了呼吸和脈搏之后,只能流著淚拒絕,哪怕是軍官們額頭青筋之爆手就按在手槍上的槍托上,也不行。
“麻辣隔壁,他們不救,老子們自己救!命令各排,分一個班出來,把他們說死了的弟兄,給老子背到后面去讓他們找人搶救,誰特么說不行,老子不當這個連長也要斃了他。”李九斤狠狠將自己的鋼盔砸在戰壕上。“三排、二排繼續向前,火力支援排跟上,一排打掃戰場。”
收到打掃戰場命令的曹老板沒有繼續呆在李九斤身邊,放下自己的步槍,提著他的扁擔,撿識著戰壕里外觀還算完好的步槍,然后用尋找到的繩子捆起來,就像自己當初在山里砍柴一樣,再用扁擔一挑。
僅他一人,就可以挑上十幾桿步槍,那效率絕對杠杠的。
這讓不少士兵紛紛效彷,只不過他們用的‘扁擔’是步槍,直挺挺的梆硬,可遠沒有棗木扁擔那般有韌性,幾十斤的載重往肩膀頭上一放,疼的人齜牙咧嘴的。
挑了一擔步槍回己方陣地的曹老板繼續返回已經被占領的日軍陣地,能被尋找到的步槍、機槍基本已經被一排的兵們找完了,有些不甘心的曹老板眼前一亮。
一名被擊殺的日軍尸體下方鼓囊囊的應該是藏著什么東西,根據曹老板最真實的想法,人在臨死前還要藏著的,一定是他認為最寶貴的東西。
一排打掃戰場的任務可不僅是搜索所有槍支,還有日軍尸骸上的財物。
在尸體上翻找財物其實對于廣大農村出身的士兵們來說很犯忌諱,但唐團座用一句話就把這個忌諱給擊的粉碎,就連固執著憨憨的曹老板也深以為然。
“日本鬼子對我中華全境用的是殺光、搶光、燒光的三光政策,他們的國民不一樣在日本島上吃香的喝辣的,也沒見他們所謂的天照大神懲罰他們?咋的,輪到老子們就不行了?如果咱們的玉皇大帝、三清佛祖因為此而不高興了,那老子就特么拿炮轟了他們的天宮和佛門,連自己的子民都不顧惜的神,不尊也罷!
老子不光要殺鬼子,還要把他們搶咱們的金銀給重新搶回來,讓他們光熘熘的去見他們的天照大神,這些錢啊!拿去養咱們的孩子,讓他們健健康康長大,再去殺更多的鬼子,多良性循環的一條路。”
唐團座有時候喜歡講一些大道理,但如此粗暴、簡單直接的道理,一樣讓站在他面前的士兵們掌聲如雷。
搶回屬于中國人自己的財物,有什么錯?神敢說個不是,那如此不講理的神,就特么不要了。
“要算賬,就去找你們的什么狗屁皇帝算賬,誰讓他讓你們到我們國家搶東西殺人的。”
雖說心理負擔不是很大,但做為一個在封建主義存在2000多年影響下長大的山里人,曹老板看著那張已然滿是血污卻還依舊很年輕的異國臉龐,依舊還是下意識給自己翻死人東西找了個借口。
只是,當曹老板剛把手伸過去,雙眼緊閉的日軍突然眼皮微動,睜開來直勾勾的看著他。
曹老板背心寒毛勐然一豎,這是詐尸了?
“東西給你,不要殺我!”年輕日軍眼神中露出乞求,用日語輕輕說道。
曹老板瞬間明白,這名日軍是在裝死,哪怕他聽不懂日軍所說的話,但他基本也能猜到這名日軍是想活命。
看著日軍年輕的臉龐,曹老板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那個在他懷里咽氣的年輕機槍射手,他在閉眼的那一刻,應該也是不想死的吧!
可根據連長先前所下的軍令,這個戰場上,還能活著的,只能是中國軍人,曹老板眼中露出遲疑。
“砰砰砰!”連續三聲槍響,因為子彈動能,日軍身軀連連抖動,胸前出現幾團血污。
可能是因為痛苦,日軍先前還滿是乞求的眼神瞬間變得兇狠猙獰,死死瞪著還有些不知所措的曹老板。
曹老板勐然回頭,看向五米外開槍的年輕下士,心中泛起一股說不出的惱怒。
或許,是因為一條鮮活的生命就在他眼前消失,哪怕是鬼子。
又或許,是來自年輕生命的乞求,但無情的槍聲將此粉碎了?
曹老板自己也說不清那個瞬間涌起的感受,但毫無疑問,他那時很不滿。
“大叔,你知道為啥營長他們要下這個命令嗎?”年輕下士對于曹老板的反應絲毫不意外。
緩步走上前,道:“你翻開他的尸體,看看他身體下面藏的是什么就知道了。”
“還能是什么?”曹老板近乎賭氣的一翻,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已經斷氣的日軍身下壓著的,不是什么財貨,而是他的左臂,而左手上,卻是緊握著一把三八刺刀。
若是曹老板剛剛真的聽這個日軍步兵的,去拿什么財物,猝不及防之下,這把刺刀,現在應該插在他的肚皮上。
“鬼子有種什么狗屁武士精神,寧愿死也不愿意被俘虜,他們已經魔怔了,那我們就送他們去見魔鬼好了。”年輕下士指指遠方。“我們營,就有弟兄因為大叔你一樣的心思,現在躺在烈士陵園。你說,遇見這樣的,是送他們去死,還是咱們弟兄去見閻王爺。”
“狗日的!”曹老板發力從日軍尸體上拽出三八軍刺,嘴中卻是狠狠的罵了一句。
不知是罵這個臨死都要拉個墊背的日軍步兵,還是罵自己腦袋有坑,咋還對鬼子心軟了呢?又或是罵這個鬼世道,把人都變成了野獸。
但曹老板無疑從這場戰斗里學到了不少東西,包括他的心腸,也在一點點變硬。
這也是新兵向老兵逐漸轉變的一個必要過程,善良和柔軟,只能給予自己的同袍,而對敵人,唯有冰冷!
曹老板這個新兵運氣屬于不錯的,不知道有多少新兵在這場戰斗中都沒有機會領悟學習并逐漸成長為老兵。
戰后據統計,三個步兵營,在清晨的這場由日軍率先發起并最終由中方發起的總攻戰斗中,戰死官兵179人,有一半,是戰死于日軍的炮火和主動攻擊中。
而新兵占據的犧牲比例,卻是高達四分之三。
但他們的鮮血沒有白流,三處戰場,三大步兵營皆大破日軍防線,第二混成旅團后翼防區,已經徹底消失。
斃殺的日寇,能清點出尸骸的,就高達3100余!
尹藤陽太這個后翼指揮官,差一點兒就直接被干成了光桿司令。
“后翼防線全面崩潰!”收到自己旅團參謀長潰退前發來電文的山下文,絕望的跌坐于臨時旅團部的木椅上。
敗局已定!
但更可怕的還不是已經一敗涂地的戰局,而是中方目前所用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