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5日!
晉省重城臨汾!
中國第二戰區司令部臨時駐地。
羅萬箭做為晉綏軍第19軍第68師第210旅所屬的一名中士班長,今日輪值城門值守。
說白了,在此戰時,城門值守就是負責檢查進出城門人員攜帶并尋找有無可疑人員。
日軍正大舉向晉省最后一個大城增兵,間諜探子滿天飛,做為第二戰區司令部所在地的臨汾,此時已經屬于戒嚴狀態,四個城門關閉了其中兩個,只剩下面向陜省的兩個城門還開放著,以供人們正常出入。
羅萬箭不是新兵,在軍中混了四五年還只是個上等兵,結果一場原城保衛戰打下來,他原來所在步兵班死了三個班長外加兩個班副,他這個參軍四年半的兵竟然成了步兵班資格最老的,火線提拔成班長不說,軍銜也晉升為中士。
但那個時候羅萬箭一點都不開心,反而更多的是恐懼,一個步兵班總共就剩下四個人不提,這班長基本就和死亡劃上了等號啊!那時候他特別痛恨老爹給他起的這個破名字,從結局來看,這那里是什么萬箭齊發,完全是萬箭穿心那!
日本人那是天上丟炸彈,地下大炮轟,不給人留一點活路啊!
奇跡就這樣發生了,升為班長的第二天,大軍就開始后撤了,接下來就是原城丟了,晉北丟了,晉西也丟了,晉東晉南也快沒了,所有人就困守晉東南這一小塊茍延殘喘。
晉省眼瞅著就快沒了,原來擁有30萬兵力的強大晉綏軍也只剩下不到10萬人,但對于羅萬箭個人來說,卻是官也升了,小命也保住了。這位僥幸活下來的陸軍中士基本上對戰場已經絕望了,他此刻最大的愿望已經不是什么守不守得住老家這最后一塊地盤,而是什么時候能繼續撤退,退到陜省去,那里好歹還有條黃河天塹。
或許,這也是士氣低落的數萬晉綏軍絕大多數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他們對自己那位‘晉省王’已經徹底喪失了信心。
所以,羅萬箭對從城門口熙熙攘攘進出的人們并不是很上心,日本人的探子要來,就讓他們來吧!反正,這臨汾城遲早是要丟的。
班長都是這樣,他麾下已經補齊的步兵班士兵自然是有樣學樣,一個個懶洋洋的提著槍列隊站在城門口,已經日上三竿,不少人依然呵欠連天精神萎靡。
羅萬箭知道,這是因為這群貨昨天在營房里通宵賭博所致,反正贏錢的家伙在早上給他奉上了一塊銀洋做為孝敬,他這個做班長的,自然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從城門處走過的百姓對此現象自然已經是習以為常,他們可不會管看守城門的士兵們精神狀態如何,只要不給他們找麻煩即可,而數十公里外重兵壓境的日寇雖然令人憂心忡忡,但憂心又能怎樣呢?也沒法解決問題,只能是過一天算一天。
這,應該就是目前臨汾城內中國軍民已經近乎麻木的一種生活狀態。
戰場失利,城池丟失,士氣低落,人民麻木.......
城門入口處,一個身穿長馬褂戴著禮帽的大漢,看著這一幕,皺起了眉頭。
虛瞇著眼,仿佛魂游天外的羅萬箭卻是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這個大漢狠狠皺起的眉頭。沒辦法,這名做普通商人打扮的大漢身高最少1米8,這讓做為城門值守小隊長的他很難不注意到。
不過,憑借人生經驗判斷,這名大漢應該和日本人沒啥關系,尤其是當他看到軍民麻木的這一幕后皺起眉頭,羅萬箭男人的直覺更是告訴他,這絕對是個有著足夠正義感的中國人。
因為,看著手下那些兵的狀態,連他自己都很嫌棄,更別說其他人了。
可是,他只是個小班長,他能改變什么?他拿鞭子抽著手下那幫剛放下鋤頭沒幾天的兵們,就能打贏這場必輸的仗了?別搞笑了,他可不想像自己前幾任班長一樣,死了以后連個草席都沒有,就那么隨便刨個淺坑埋了。
而且,看大漢身邊還跟著兩個隨從以及一條大狗,羅萬箭基本也能判斷出這位的身家,不說大富大貴吧,少說也是個中產,至少不是他這種小中士班長能招惹的。
嫌棄就讓他嫌棄吧!反正嫌棄也不會掉塊肉,羅萬箭很快就將眼角余光掃向其他處,只要順利值守完這個白天不出什么幺蛾子,他和他手下的步兵班將會有一夜加一個白天的休息時間,他早上收的那塊銀元足以讓他在小芳那間掛著紅燈籠的小房子里睡上一整夜。
一想起小芳那不算纖細卻足夠飽滿而且能瘋狂扭動的腰肢,羅萬箭覺得,那就是人間最大的樂事兒。
然而,當羅萬箭的余光掃向城門洞那邊,一個尖嘴猴腮像癆病鬼一樣卻穿著軍裝腰里還掛著一把駁殼槍的家伙出現在他余光中的時候,羅萬箭這個中士班長勐地一激靈。
不是因為這家伙是他所在步兵連的中尉連副,是今天城門值守最大的官,是他頂頭上司的上司,而是,貌似要出事兒。
一個做為戰區司令部所在地的大城,城門這種每日都要通行近萬人的要道怎么可能只有一個步兵班值守?
整個城門兩側各有一挺輕機槍,城門上方也有機槍工事,除了羅萬箭手下站在城門兩側荷槍實彈的一個步兵班,城門內外的工事里還各有一個全副武裝的步兵班,距離城門不遠的軍營里甚至還有一個步兵連隨時待命,一個全副武裝的步兵排就算再差,開槍示警還是能做得到的吧!
而一旦有槍聲,他們可以在3分鐘內全部趕到城門處,更別說,臨汾城里還有第68師一個步兵師上萬人。
當然了,這都不算啥,臨汾城外在山野里部署的三道防線,足足有十五萬大軍,那才是保衛臨汾城的主力。
想來臨汾城里鬧事,就算是厲害如日本人,沒一個步兵聯隊也別來做這個美夢,要不然看守城門的羅萬箭一幫人也不會如此松懈了。
而這位姓勞名為道石人送外號‘撈到死’的中尉連副卻是個不省心的主,仗著自己妹妹是旅長的外室,主動申領了城門值守中隊長的差事。
這個看門的差事看著很一般,但只有深諳其道的人才知道其中油水豐厚,因為是戰時,許多稀缺物資屬于戰時管制狀態,民間不得私自販賣,比如香煙又比如食鹽、砂糖、藥品等,但這也是不少百姓的急需品,地下黑市價格據說最高的翻了十倍,有豐厚利潤,就有人鋌而走險。
向上打點并賄賂城門值守官,成了他們的標配,‘撈得死’這些天來那天晚上不是在酒店、青樓度過的?
就這,這貨還不滿足,時不時還要來城門洞處走幾圈,不為別的,就為能摸幾把大姑娘小媳婦兒的臉蛋占點兒便宜,給大家伙兒抖抖城門值守中隊長的威風。
惡不大,卻惡心人,就連城門值守懶洋洋應付差事的晉綏軍士兵們都看不上自家這個長官。
可人家有少將旅長罩著,別說他們拿他沒辦法,就是上面的營長、團長也都是睜只眼閉只眼。
“可別給老子找麻煩!”羅萬箭一邊內心默默念叨著,一邊哈著腰打算去給這位行個軍禮。
那貨來這兒,不就是要享受這個感覺嘛!
但怕什么來什么。
“你,過來!”尖臉猴腮男看著站在城門洞口身材頎長卻眉頭皺著的大漢,一臉不爽的招招手。
勞道石當然不爽,長得一表人才的人他見得多了,但長得帥卻衣著普通卻偏偏還要對他招惹不了的人表達著不滿,這就是問題了。
勞得石當然知道自己率領的是一幫什么樣的家伙,但保衛原城那一戰旅里的老兵是十成去了七成,接下來又是一波接一波的敗仗,這幫入伍不過才兩個月的新兵們能端著槍站門口都已經不錯了,咋的,還指望著他們上前線呢!
如果那樣,由一個勤務班小班長連跳兩級成為中尉的勞得石第一個調頭跑路。
但這幫慫兵是他的人,看不起他們也就是看不起他,特別是被一個普通的家伙看不上,最不爽的是這個普通人生得不錯,比他這1.65的小個兒和瘦成猴一般的臉強得多了。
說白了,在平庸之人的面前,優秀本身就是原罪。
“長官,怎么辦?”跟在唐刀身側的警衛連連長彭沖面色一緊,低聲問道。
唐刀這次來臨汾,當然不會悄摸摸的來,是通過第22集團軍軍部和第二戰區司令部報備過的,就以唐刀要親自向戰區司令官匯報晉東兩戰為借口。
黎城一戰和響堂鋪一戰,雖然都是由921師主導的,但八十集團軍目前也隸屬第二戰區管轄,仗打贏了那位上將司令官也有面子,唐刀雖然只是個陸軍上校,又屬于川軍集團下屬,離戰區司令官這種級別將領還有十萬八千里,但四行團的名氣不小,而且明顯帶著巴結長官的意圖而來,以山西老漢的精明,哪能想不到?
沒過兩天戰區司令部那邊就回復同意了。
唐刀如今也算一方重將,而且還要帶著采購物資以及兌換銀錢的任務,自然不會就像原來一樣就帶著兩三個兵往臨汾跑,只不過唐刀不想太過大張旗鼓而讓城內的日本間諜知道,所以將隨同而來的部隊都留在十里之外的小鎮上,自己就只帶著夏大雨和彭沖兩人外加錘子,軍裝和一些身份證明也都隨身帶著,打算等進了城找家住宿的地方再換上去往戰區司令部,再約定去往那位府上拜訪的時間。
沒成想,剛走到城門口,不過是因為對城門守軍松松垮垮的精神面貌皺了皺眉頭,就出岔子了,那個面目猥瑣的陸軍中尉一看就是來找茬的。
“靜觀其變!”唐刀拍拍忍不住想伸手摸向腰間的夏大雨肩膀,神色不變。“不過一介跳梁小丑罷了,緊張啥子嘛!”
“就說你們幾個呢!趕緊給爺過來!”勞得石背起手,冷吼一聲。
周圍的人群都趕緊向邊上散開,就留唐刀三人一狗在城門處。
唐刀帶頭,彭沖和夏大雨緊隨其后,錘子則還對周圍投來憐憫目光的一群人感覺好奇。
錘子,現在可是一條真正的軍犬。
它的生活可不是曬太陽,在全團大練兵的時候,它也背著超過20斤的石頭在建好障礙的訓練場上奔跑,而且上戰場時,它的脖子上也會套上唐刀專門請小何老師為它定制的帶著森然鋼刺的項圈,胸腹上也會綁上加了薄鋼板的馬甲,絕對的戰士。
只要它感受到殺氣,立刻就會發出低嗚警告,一旦唐刀發出戰斗指令,它就立刻會進入戰斗狀態。
當然了,現在顯然還不是它已經熟悉的戰場。
沒有什么殺氣,卻有一種令錘子很奇怪的目光。
它已經習慣和那幫強大的人類為伍,它很不理解周圍這群弱小的人類為何用那種憐憫目光看它。
在錘子的世界里,包括那群拿著可以擊殺狗的武器的人類在內,若是開戰,它至少可以咬死好幾個。
兔子也可以對狼群憐憫,以錘子目前的智商,表示很難理解。
“你們,來此城干甚?”勞得石仰起頭看向比自己搞大半個腦袋的唐刀,冷著臉問道。
“老總,做點小本買賣!”唐刀低著頭,很誠懇的回答。
“做買賣,還有閑心帶條狗?肯定不是什么正經買賣。”勞得石看向搖頭晃腦跟過來的錘子,冷哼一聲就給唐刀定性了。
錘子:我怎么就不正經了?
“把皮箱打開我看看?”勞得石冷冷的下令。
一旁的百姓紛紛低頭嘆息,這個家境看著不錯的年輕人要倒霉了。
自從‘撈到死’來這城門處一月,誰不知道他心黑手黑,沒點背景的人落到他手里,身上的財貨少說得損失一半,想去告狀,人家旅長姐夫是東城這一片最高防衛長官,懂事點兒的自認倒霉還能保個人平安,不懂事的半夜被裝進麻袋打個半死丟出城,這個兵荒馬亂的年月,別說斷腿了,死幾個人估計也沒誰有心思去管。
“怎么?這是心虛了?”勞得石顯然很享受這種一聲令下全場安靜的滋味,拍拍腰間的駁殼槍盒子,示威道。
眼睛順便掃向羅萬箭那邊,示意他帶上他的兵,端上槍拉拉槍栓啥的,幫他助助聲勢。
這是老套路了,換以往,羅萬箭這個中士班長多半還是配合的,事后基本也會分上幾塊銀元讓弟兄們有酒喝。
但這次,看著年輕人挺拔的背影,再想想先前看到的那張硬朗的臉龐,陸軍中士不知怎么的,竟有種懼怕的感覺。
鬼使神差的,陸軍中士背在背后的手微微輕擺,示意身后士兵們不得輕舉妄動。
羅萬箭本身就是老兵,平時對班里的士兵也算照顧,就算賭錢喝酒這種違反軍紀之事他也睜只眼閉只眼,班里的士兵對他還算服氣,見他悄悄下達指令,也就照他的意思做。
至于說‘撈到死’,如果不是他有個妹妹是旅長外室,誰會搭理他啊!
這估計是羅萬箭長這么大以來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
眼瞅著城門洞前的士兵們竟然沒按照自己的意思做,‘撈到死’一股子怒氣就涌上來,只是還沒等發火,他的目光就陡然直了。
彭沖這個警衛連連長原本那會聽一個小中尉的,他手提的皮箱里可有唐團座要送給那位戰區司令官的禮物,哪能這樣示人?
但唐刀卻是澹澹笑了笑,示意他打開給這位主瞅瞅。
打開一半的皮箱被彭沖送到勞得石面前,那里面赫然是十條金光燦燦的大黃魚。
大黃魚可不是小黃魚,一條十兩,十條就是一百兩,如果兌換大洋就是近2萬。
別說‘撈到死’這種小人物了,就是他那位貴為旅長的‘妹夫’,估計也沒多少機會能提著2萬大洋的現金到處熘達吧!撈到死的眼珠子不直才是出了鬼。
死死盯著皮箱呆了好一會兒,‘撈到死’才咽了口唾沫努力將目光挪開,目光閃爍之間咬著牙看向夏大雨身后背著的大背囊,“把那個也打開,讓爺瞅瞅。”
“老總,那個不能給你看。”唐刀搖搖頭。“說句不太好聽的話,你的級別不夠!”
“大膽,爺是城門值守中隊長,肩負監守城門安全之責,就算是戰區司令官從我這兒過,都得出示身份證件,你算老幾,竟然敢說我級別不夠。”勞得石被唐刀這句話說得有些上頭,頓時怒從心起,一伸手就把駁殼槍從槍盒里拔出來,對準唐刀。
“爺今天,看定了,你信不信?”
一看這位竟然拔槍對準了唐刀,一旁原本人畜無害就像條鄉間土狗的錘子頓時不樂意了,嘴唇一翻,露出滿口白牙,只要唐刀一聲口令,它就會一口咬斷那貨的手腕。
城門口的氣氛,一下安靜的近乎凝固。
羅萬箭也有些手足無措,他估計也沒想到那位年輕人會如此強橫,竟然大喇喇的說‘撈得死’級別不夠。
中隊長把槍都拔出來了,他這個下屬是上還是不上?陸軍中士腦瓜子嗡嗡的。
然后,他就仿佛看到那名年輕人回頭對他笑了笑,然后輕飄飄的說了句:“既然你娃那么好奇,就讓你娃看看,希望你別后悔。”
陸軍中士沒有因此而如釋重負,反倒是寒毛直豎,他注意到年輕人的措辭,再不是什么老總,而是你娃,那是北方上位者對下位者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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