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唐刀如此楞不乎乎的大吹法螺,屋內一時間有些安靜。
半響,新八師參謀長苦笑著給唐刀臺階:“唐團長,剛剛我們師座所說的也是意氣之語,你先前所說的要我新八師工兵連,這涉及到你43軍和我第一戰區間的協調,不是今天就能解決的,我看,我們還是先談談何時炸橋之事為好!”
不是他們不信唐刀,而是唐刀這一張口,就是4門速射炮、4門步兵炮,又是二十多挺輕重機槍的,咋的,當自己戰區司令官呢?就是戰區那位程司令官也沒這么豪氣啊!
此次新八師領命炸毀黃河鐵橋并且駐守黃河南岸以防止日軍強渡黃河,那位程司令官也只批了5萬發子彈用以增強新八師的火力,什么火炮、機槍,一個毛都沒看到。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這也是那位程司令官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現在那位校長的重心都在即將開始的徐州會戰之上,已經集結于戰區的60萬大軍所需軍需補給都還困難,那會注意到正在和14師團鏖戰的第一戰區,20多萬大軍能每天保證半斤糧就不錯了。
見自己參謀長這么說話了,蔣在鎮也懶得再跟進補充,在他看來,唐刀這種愣頭青多半是不想丟面子瞎幾把說,日后這貨不認賬,他一個大師長還能拿著條子打上門去還是咋的?
而且,依據唐刀這種混不吝的個性,指不定那天就帶著他的四行團被日本人一口吞個干凈,他想罵唐刀,恐怕還得先費錢買紙。
“嘿嘿,看來蔣師長是不相信唐某了。”唐刀一見這二位的表情,自然是知道他們心里所想。
“這樣,人說空口無憑,我也不跟兩位說什么白紙黑字,8門火炮,800桿步槍,25挺輕重機槍外加我剛剛說的彈藥,兩小時后,全部送至貴部,只要蔣師長在這張調令上簽個字!”唐刀直接拍出一張紙。
好家伙,這是來真的。
蔣在鎮只是拿眼睛一掃,就看見紙上所書之內容,不外乎是為聯合友軍抗擊倭寇,故將新八師工兵連借調至四行團聽用,借調期間,工兵連軍餉、晉升、獎懲及戰損之撫恤皆由四行團全權負責。
借調這種事,其實在各部算是正常,別說一個連了,有的部隊甚至還暫時借調過一個團過,只是唐刀拿出的這個借調令,卻連個期限都沒有,那不就是將工兵連劃歸至四行團嘛!
蔣在鎮眼睛微微一瞇,只用了不到三秒鐘,手一伸,從身邊的勤務兵處拿了鋼筆:“好,這份調令我簽了!唐團長和莊參謀長遠道而來辛苦,我和敬民陪二位喝兩杯!”
這個字,蔣在鎮自然是可以簽,一個工兵連而已,不過是輔助兵種,他不用三個月就可以重新再建一個起來,他也不怕唐刀耍賴,畢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若是沒有武器運過來,調令雖然在唐刀手里,但唐刀人可還在新八師呢!
隨時都可以撕掉這份有名無實的調令!
而且唐刀已經說得是如此篤定了,他這個當師長的若還是不簽,那就太不給唐刀面子了。
畢竟,黃河鐵橋的炸橋權還在唐刀手里,萬一他在這兒受了氣一犯渾,就是鐵著一顆腦袋不炸,最終導致日軍占領鐵橋,最后倒霉的還不是他新八師?
當然了,拋開這些原因,讓這位大師長最終拿出筆的理由,還是來自唐刀口中那8門炮的誘惑。
新八師成立已有三年,但一直都是邊緣化部隊,三年時間他求爺爺告奶奶,省吃儉用的攢家底,整個新八師也只有8門山炮,一直當寶一樣,輕易不視人,這次為了迎擊日寇,全師從黔省出發行軍達2000公里,8門如此沉重的火炮全是靠人力和馱馬運送也沒人喊苦喊累,那是所有人都知道,沒這8門火炮撐著,整不好遇見日本人,徹底被動挨打。
若是‘買’了這個工兵連,8門火炮變16門,那底氣可就足多了,至少來犯的這個步兵聯隊,新八師可以有反擊之力。
“好!那我就陪蔣師長和田參謀長喝一杯!”見蔣在鎮簽了字,唐刀也放心了,微笑著說道。
為了白勝這個工兵連,唐刀可謂是花足了心思,不光是付出了大代價,還開始了屬于他的表演。
不上來就表現的這么愣頭青,這位心思多變的蔣大師長還真不一定這么爽快的簽字。
原因很簡單,拿裝備換人員,這本身就是一種交換,既然是交換,就得討價還價,在對方還沒了解到自己底細的情況下,只有令人厭煩的愣頭青可以讓對方放出自認為天價的要價。
實在是前世唐刀和油膩中年男們打交道甚多,知道油膩中年男們最討厭什么樣的年輕人,他們或許欣賞年輕人那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但最厭惡的就是年輕人對他們不夠尊重。
人到中年,很多事已經看開,但唯獨對自己經歷過的歲月,熬上來的資歷很看重,年輕人可以有沖勁有闖勁甚至桀驁,那都是他們曾經有過的,可若是上來就不是把對方放在眼里,自顧自的沉浸在自己世界里,那油膩中年男們自然也不會拿好臉色對你。
所謂油膩,其實也是一種歲月歷練后的圓滑,可能為滿是棱角的年輕人不喜,可那終究是大部分人成長后必經的一個階段。
油而不膩而又世事通達,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辦到?那需要足夠的人生智慧。
至少,眼前這位大師長沒有這樣的人生大智慧,不然他也不會在十來年后本已經選擇了正確的路,但最終卻一步走錯,最終萬劫不復。
說白了,對于這位大師長的要價,其實遠比唐刀想象的要低,為了白勝這個工兵連,唐刀甚至愿意付出目前雙倍的代價。
日式裝備對于目前的唐刀來說,不值錢!
甚至,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會成為四行團的累贅。
這次覆滅第2步兵聯隊之戰,唐刀既有用火力優勢來換取減少傷亡之意,亦有大量消耗彈藥,減輕四行團全軍負擔的想法。
因為戰事變化,日軍盯上了四行團,四行團再不能像從徐州向鄭州進發那樣每天行軍60里即可,唐刀必須要保證四行團全軍每天有急行軍100里的能力,那不光是要考驗四行團全軍的意志力,更是要減輕負重。
盡量的將大部分重裝備交予輜重部隊,每名單兵除了槍彈和必要的糧食、清水,行軍被,不再背負其余重物。
這次戰斗本來消耗了2500余發各式炮彈和手榴彈上萬枚以及子彈十幾萬發,替全軍消耗了三十噸的負重,可臨了倒好,又繳獲了上千桿步槍和十幾門火炮以及大量彈藥。
更可氣的是,四行團官兵現如今把唐團座殺光、搶光的那一套學的十足十,完好無損的拿回來也就罷了,連那些壞的也都給弄回來,甚至連皮靴都摘了兩千多雙帶走,若不是額外還繳獲了一百多匹馱馬和大車,唐刀都恨不得大聲告訴他們,把那些破爛玩意兒給老子扔了,等老子們到了太行山,建好兵工廠,那些破爛白送你都不得要。
可惜,有些習慣一旦養成,就很難丟下,看著莊大參謀長喜笑顏開的臉,唐刀實在是說不出口。
幸好,白勝和他的工兵連足夠出色,唐刀也早就渴望有一支專業級的工兵部隊。
就拿這次伏擊戰來說,如果沒有這支專業級的工兵部隊幫忙構筑假炮兵陣地,沒有他們幫著挖戰壕,四行團的傷亡至少要翻一倍。
而且,新八師在未來的對日作戰中表現并不差,龍門守衛戰,一個步兵團硬是拼著將自己一個主力步兵營全部打光,也讓兩個日軍步兵大隊望河興嘆,加強他們的火力給日軍更大創傷,對整個衛國戰爭有益無害。
在這樣實際情況下,唐刀自然是愿意把那堆‘破爛’丟給他們,換上一個對自己有大用的工兵連。
至于說,這個新八師工兵連初來乍到人心不齊的問題,唐刀更不會太在意,四行團從建立之初,就是一個大雜燴!
有中央軍系,川軍系,東北軍系,還有松江保安團這種雜牌軍,再后來還有從難民中選拔出來的新兵,金陵大學的天之驕子,人員之龐雜,恐怕超過國內任何一支團級部隊。
但那又怎樣,唐刀堅信一點,他們都是中國人,雖然各自有一點屬于自己的小九九,可他們只要是中國人,‘抗擊日寇、復我河山’的基本理念一致即可。
如果把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人們比喻成材料,那唐刀就是一個技藝高超的建筑師,將這些材料捏合在一起,構筑成一個堅不可摧的工事。
其中,最強的粘合劑,除了保家衛國的理念之外,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勝利!
所有人,都會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勝利中,自動融入其中并極為自豪的成為其中一份子。
見唐刀如此欣悅的將調令裝進口袋,蔣在鎮的心猛然一跳,仿佛自己犯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誤,貌似,眼前這個青年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魯莽。
那是不會就意味著,剛剛自己自以為是索要的天價,其實人家真沒太當回事兒?
可這些日式武器,他從那里來的?
一想到這兒,蔣大師長的心跳就有些加速!
軍中無需什么精美菜肴,無外乎就是一些咸肉煮上一煮切成塊端上來,再熱上一壺酒。
有資格上桌的無非也就四人,新八師兩個將領外加四行團一個上校加一個中校。
距離唐刀承諾的兩個小時還早,在酒菜上桌之前,或許因為唐刀心愿達成,說起炸橋之事,唐刀很快承諾,在明日9時之前,炸毀鐵橋!
之所以要等到明日9時,就如同田參謀長說的一樣,唐刀需要再等10小時,讓更多的難民通過鐵橋進入鄭州境內以免遭受日軍屠戮。
雖然依舊覺得太慢,但見唐刀都拿出這個理由了,蔣大師長再如何急切,也不好再催,他可是知道這位身邊可跟著一個聞名遐邇的大記者,若是惹她不爽,在報道里筆頭稍微一歪,說他枉顧難民性命執意提早炸橋,那他這個師長可就千夫所指了。
再說人家唐刀已經給了明確的時間點,就算日軍明日抵達,他也有足夠的時間應對,這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在上酒桌之前,雙方氣氛已經算是融洽。
只是,隨著和唐刀交流的增多,蔣大師長縈繞心頭的那絲被‘欺騙感’愈發濃烈,實在是,原本又土又豪還傻的愣頭青仿佛從來都沒出現過一般,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成熟冷靜的青年才俊。
酒過三巡!
“唐老弟,也別師長長師長短的稱呼了,我癡長你幾歲,占你個便宜,喚你一聲老弟,當老哥的特別好奇,你這些裝備究竟從哪里來的?全部是廣德一戰的繳獲?那可真是不老少,給了我新八師,那你四行團的火力可就減弱多了!”蔣在鎮終于忍不住好奇,借著唐刀敬自己酒之時發問。
“噢!蔣長官是怕這些裝備來路不正啊!”唐刀笑笑。
熟知歷史的他可沒打算和注定走上不歸路的這位哥哥弟弟的那般近乎,那是給自己往脖子上套繩索,喊一聲長官,卻又比之前生硬的稱呼官職要親近一些,也算是沒撫了人家的好意。
而且,這在兩位新八師將官看來,是唐刀有一定人情世故,長官是這么說了,但不一定就能順桿爬真的喊人家師長為大哥,可不是每一個人都像張軍長那般豪氣。
至少,蔣大師長還是很滿意唐刀的這個稱呼的。
“還請蔣長官放心,這些火炮槍支,全來自于我團繳獲,不過不是廣德一戰,而是泌河一戰!”唐刀接著說道。
“泌河一戰,那里的泌河?”新八師兩大將官有些懵。
他們可只知道距離此地20公里外的泌河。
“自然是距離此地20公里外的泌河,忘記給兩位長官說了,今日清晨,我團于泌河南岸設伏,全殲第14師團第2步兵聯隊,斃殺其大佐聯隊長以下日寇3000余,繳獲裝備無數!”唐刀一邊拿筷子夾起一顆花生米放入口中,一邊慢條斯理的說道。
“噗!”蔣大師長一口酒噴出。
新八師參謀長瞠目結舌看著唐刀,嘴巴張得足以把眼前的盤子一口吞下。
整了半天,還是個愣頭青!
這個牛逼,吹得也忒大了。
“兩位長官如果不信,等會兒不光有說好的武器裝備,還有日寇的一眾軍官領章和佩刀也會一起送達,要尸體恐怕辦不到了,因為裝備眾多,我團官兵沒那么多精力去搬運都遺留在原地,也就弄了顆大佐腦袋帶回來,準備明天充作炸我鐵橋時的祭品,以慰造橋先輩們之辛勞,算是我們這幫沒出息被逼炸橋的后輩的賠罪!”
兩個新八師將官的腦瓜子,已經不是嗡嗡的,而是快炸了!
到此,他們已經相信唐刀。
哪怕這個消息驚天動地。
因為,除非唐刀是個大傻叉,否則,捏造任何消息都成,唯獨這個消息不會。
但唐刀絕不是個大傻叉,沒人會把一個干掉數千日本人的上校團長當成傻叉,能這么認為的才是傻叉。
哪怕唐刀先前那般賣力表演,兩人也頂多只是把他當成愣頭青,超級大鐵頭。
但讓他們腦袋都快要爆炸的,已經不是日軍一個步兵聯隊全軍覆沒的消息,也不是8門火炮板上釘釘要歸新八師......
而是,兩個人精從中貌似嗅到一絲令他們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潛臺詞!
唐刀的潛臺詞是,戰功,歸他們。
良久!
“為什么?”蔣在鎮嘴唇發干,艱難問道。
“因為,我不想留在戰區!”唐刀嘴角微勾,直白而充滿真誠:“況且,新八師所屬工兵連也參與這場戰斗,表現異常英勇,新八師值得!”
“好!這個鍋,我新八師幫你四行團頂了!”蔣在鎮毫不猶豫的點頭。“只不過我希望四行團為我新八師在此戰中當側翼部隊,并且他日見報時,由澹臺記者親自撰寫此戰!”
不答應的,是傻子!
澹臺明月如此一寫,戰功更是板上釘釘,誰跳出來說都不成,哪怕他日四行團反悔。
“好!”唐刀也欣慰的笑了。
這位也算是工于心計,不過他那種我幫你頂鍋的那股子不要臉的勁兒,其實遠比偽君子來得可愛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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