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個名聞遐邇的老店,但店里的客人只有一兩桌,和未來還要排隊叫號的盛況完全不能比,走進店門的唐刀只是瞟了一眼也沒太在意。
這自然也和此時經濟條件有關系,戰爭年代,養活家人都成問題,有幾個能出來下館子?
生意不好,又恰逢新年,穿著舊衣服的伙計自然也是懶洋洋的,桌上的油膩都沒擦拭干凈,唐刀很自然的選擇了應該更為干凈一些的包廂。
六人進了這家并不算大的燜餅店二樓僅有的幾個包廂其中的一個,里面倒是如同預想的一樣比外面的環境好不少,八仙桌配著凋花凳子還有彩畫屏風,很傳統的中式包廂,就是傳統的稍微有些陳舊。
不過,三名女子都是經歷過戰火的,對環境并無多大挑剔,剛剛還興致滿滿的小何老師率先一屁股坐下,大呼今天算是把她累死了,比做物理實驗累多了。
敢情女人逛街也累的啊!那為何逛的時候就跟個永動機一樣,這真的是讓男人難以理解的命題。
低眉順眼的店小二面上很恭順,但點完菜就再也不見人影的服務態度卻讓唐刀在心里已經給這家老店打上了差評,就這都能存活到未來還名聲鵲起?
戰后若是開上一家‘湖底撈’會不會火爆全國?
當然了,就算要開,那也得等到中國走上新的經濟發展道路,唐刀自己最大的愿望還是在鄉下呆著,白天種地養雞,晚上和老婆探討人生之奧秘。
不過,裝修好不好,甚至服務好不好都在其次,重要的是美食本身。
但上來的菜品讓唐刀也很是失望,號稱的色、香、味俱全,別說色了,就那個入口的味兒,也讓唐刀感覺和記憶中的相差甚遠。
這不對勁啊!就像他踏入這家店鋪大門看到稀稀落落的客人和并不熱情的店小二感覺不怎么好一樣。
見團座眉頭勐然一皺滿臉不爽的冷鋒一拍桌子就準備喊店家進來解釋。
結果卻更是大出所有人意外,這家豫省老店真是無比彪悍,就像是開在土匪窩里一樣,這邊桌子剛拍,那邊窗戶就勐然炸裂,幾只梅型飛鏢就直奔幾人飛來。
三個女人都還沒弄明白為什么拍個桌子都能拍出個黑店,唐刀和冷鋒已經是手勐然一動,齊齊一掀,將重達百多斤的八仙桌掀飛。
“奪!奪!”從窗戶中射進來的飛鏢全部被龐大的八仙桌桌面擋下。
“冷鋒、二丫你們兩個保護好她們三個!”唐刀果決的回身一腳踢爛屏風,將室內空間擴到最大,眼睛看向包廂正門,臉色凝重的說道。
這不是黑店,這是一場有預謀的暗殺。
而且,還是來自于日本人的刺殺。
是還插在八仙桌桌面上的飛鏢證明了日本人的身份,因為,中國人的飛鏢不會搞那么多花哨,有尖有刃能殺人就夠了,也就是日本人那幫所謂的忍者喜歡玩這些花活兒,未來的唐刀就見過這種花里胡哨的玩意兒。
到此,唐刀就已經完全想明白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的不對勁。
顧客少是因為沒顧客,那些顧客全是假扮的,怪不得其中一人只是瞟了自己等人一眼就不再看,而其他人更是連一眼都沒看。
對于一個正常男人來說,桌上的燜餅、菜肴絕對沒三個活色生香的美女更誘人,可那兩桌客人竟然只對食物感興趣。
店小二的恭順那是因為他是日本人,骨子里都是賤味兒,點完菜就走自然是不敢多停留免得露出破綻。
至于說上來的幾盤菜要啥沒啥,一個被挾制膽都快嚇破的中國廚師如果還能發揮他十分之一的水平,那唐刀必須把這位大心臟招至麾下。
當然,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唐刀從來不怕渣渣人多。
只是很快,唐刀聽到了門外的呼吸,一個男人的呼吸,沉穩而綿長,常人足夠三次呼吸的時間,他卻僅僅只進行了一次。
那是高手,就連韓大叔和明心都不一定能比擬的高手。
唐刀慢慢握緊了拳,輕吐一口氣。
那既是慎重,也是示警,向身后負責三女安全的冷鋒和二丫示警。
冷鋒和二丫做為和唐刀并肩戰斗三月有余的戰友,馬上知曉唐刀的意思,那是遇到大敵,他們兩個,無論如何,都得保證三女安全。
冷鋒看向門外的眼神森冷,手下卻是立刻做出布置,將腰間的駁殼槍拔出直接丟給小何老師,而自己則是反手抽出腰間刀鞘中的三八刺刀。
小何老師不是戰士,但如此危急時刻,她也只能成為戰士,冷鋒做出了最佳處置方式。
他和二丫做為三女的屏障,但已經拿出手槍的澹臺明月和握緊駁殼槍并扳開保險的小何老師必須做好為自己而戰的準備。
遇到危機時,從不盲目自信,并做好最壞之打算,這才是一名合格軍人。
門緩緩的被推開,一個身材高大至異常、穿著中式灰色長袍的短發青年靜靜地站在門口,平和的看著唐刀。
他的身側,一左一右站著同樣穿著普通人最常著裝的中式對襟棉襖,手里卻握著日本武士刀的兩人。
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唐刀臉上沒有絲毫笑容。
不光是那個比他還要高上小半個頭的男人讓他嗅到了同類的氣息,另外兩人也讓他感受到了一絲威脅,死亡的威脅。
水月流傳承人要深入中國這個危險之地,水月流又如何能讓他孤身前往,能跟隨藤原戰雄來到中國的,都是水月流中最頂尖的高手,最能殺人的高手。
日本人手上雪亮的刀鋒刺激的冷鋒眼里涌上一抹血色,深吸一口氣,將刺刀握在手中,身體微微前躬,在殺手還未動之際,冰冷殺意就已經刺激的在戰場上曾正面擊殺過不少于十名日軍的中國陸軍少校進入了攻擊狀態。
于此同時,冷鋒另一只手卻對躲于側后方拿槍對著門外的二丫和兩女做出警示,命令他們不要盲目開槍。
一來是他們的角度對門外三人并不能造成太大威脅;二來是主動推開門的男人可怕的讓他頭皮發麻,若槍聲一響,恐怕射進屋內的就不是飛鏢,而是手雷了,那對于躲在包廂內的三女絕對是滅頂之災。
那個男人望過來的目光,可怕而且自信。
雖然他一句話都沒說,但唐刀和冷鋒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要的一場白刃戰,用三個女人的生命做要挾,來一場不驚動外界的白刃戰。
若不如他的愿,對方傾力進攻之下,首先對付的就是三名女子,就算外界聽到槍聲有大隊士兵支援而來,那也是來不及了。
身材高大男人對屋內所有人表現顯然很滿意,目光在冷鋒身上略微停留就投到唐刀身上。
“唐君,很榮幸在這里見到你,請容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藤原戰雄,是松江之戰死于你手的藤原本一少左的兄長。”藤原戰雄平靜的看著唐刀說道。
唐刀搖搖頭,“我覺得你要么找錯人了,要么,你弟弟死之前忘記給我報名了,當然,這也不怪他,興許是他沒機會。畢竟,你懂的,戰場上誰會對渣渣有那么多興趣?”
藤原戰雄臉色雖然不變,但目中卻是寒意噴涌。
唐刀的意思很明顯,死在我手下的日本人多了,藤原本一又算老幾,老子憑啥還要記住他的名字?
“八嘎。”另外兩名雙手握刀的水月流高手齊齊怒叱一聲。
“就別八個七個的了,死在老子手下的日本人沒有一百也得有八八六十四了,以后記得見到老子就喊八八。”唐刀臉上露出一絲不屑。
這八八的,不,是八嘎的嘴也太毒了,兩個日本高手臉色瞬間鐵青。
嘴上各種開噴,但唐刀卻是眼睛一直看著自稱藤原戰雄的那個男人。
一個能把暗殺搞成明攻的日本刺客,要么是腦袋壞了,要么,就是擁有極大的自信,自信能徒手將自己格殺當場。
唐刀當然不會相信深入戰區并花費巨大代價布下如此殺局的日本人會派個傻子來,他同樣不信自己的資料日本人沒做過調查,日本人的狂妄都是建立在沒被打疼的基礎上,一挨打,基因里的謹小慎微可就冒頭了。
漂亮國那兩顆大胖子炸彈就是最好證明,一家伙搞死他們幾十萬人,日本人不恨嗎?當然恨,可他們卻能把仇恨埋在心底跪下舔起了漂亮國的鞋底,而且一舔數十年,以至于都成了一種習慣。
在沒能力徹底搞定漂亮國之前,他們還會一如既往的跪著的,這就是刻在日本人基因里的東西,千百年都沒變過。
“唐君,整座飯店全在我們的人控制下,你們中國的城防部隊聽到這邊的動靜趕過來,至少還要二十分鐘時間,你如果想聊天,我盡可以陪你聊五分鐘再送唐君一行人上路。”藤原戰雄收斂起臉上的怒色,臉色澹然而平和的說道。
“好啊!那不如你我坐而論道一番,早就聽說你們日本島國茶道一技早已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戰雄先生,不如先給我展示一番沖水泡茶的功夫如何?時間不會太長,十八九分鐘足矣,最后一分鐘完全可以夠咱們友好的說聲撒有拉拉!”唐刀聞言哈哈一笑道。
對于裝逼,唐刀本已駕輕就熟,但沒想到碰到個日本人比他還會裝逼,文無第一裝無第二,唐刀不把裝逼男打擊一番那他就不是唐刀了。
“八嘎。”兩名水月流高手再度發揮了龍套精神,憤怒的大吼一聲。
讓水月流繼承人展示茶道倒也罷了,那個泡茶又是什么鬼?兩者結果倒是一樣,但完全不再一個檔次上的好嘛!
還有,唐刀那一句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也毒的很,一直不承認日本茶道文化是偷學自中國唐朝的日本人對此反應一直很大的,唐刀這是在戳所有人的心窩子。
唐刀嘴角微撇,這都受不了?那你讓八十年后的棒子們怎么活?人家不光敢大聲喊出中醫都是他們的,屈原是他們的,孔子是他們的,甚至連孫悟空也是他們的。多去向你們的仆從國學學再來中國混成不成!
“唐君不知信是不信,藤原戰雄今日來此雖是取君大好頭顱而來,但亦是想和唐君于武道上較技一二,殺弟之仇反倒是其次了。”藤原戰雄顯然對唐刀的毒舌風格適應倒是很快,不僅未怒,反而臉上綻出一絲笑容。
唐刀也笑了,對著穿著中式衣服卻是正宗日本人的三個日本人伸出自己的拳頭,“要戰,便來戰,武道是什么?無外乎更厲害的殺人之技而已。”
唐刀的拳頭不像書中描寫的魯智深的拳頭那樣有缽盂那般大,皮膚黝黑,很普通,可包括眼神微微一縮的藤原戰雄在內,三名水月流高手卻沒人敢絲毫小看那只拳頭。
那是一股子看不見摸不著的氣勢,只有研習武道的人才能感覺得到。
先前站著貌不驚人的唐刀,在伸出拳頭的那一刻,給人的感覺就如同一柄出鞘的絕世寶劍,鋒芒迸發,殺氣四溢。
激涌的殺意刺激得立于藤原戰雄身側的兩名水月流高手齊齊一動,將刀鋒集體指向唐刀,眼神中也是兇意勃發。
唐刀還未出招,只是展示了一次自己的拳頭,就讓兩名水月流高手主動做出攻擊姿態,其勢之強,絲毫不下于藤原戰雄出現之時對冷鋒的壓力。
藤原戰雄眼睛卻在此時是亮如星辰,“如果說先前榮幸一詞還有些客套,但親見唐君之后,戰雄才覺得,榮幸尚不足形容戰雄內心之喜悅。為了尊重唐君你這個最強敵人,戰雄稍后一定會全力出手,你的頭顱,我會帶回家族掛在我靜室墻上,讓唐君死得其所。”
說完,藤原戰雄伸出手,隨手一扯,堅韌的棉布中式長袍直接像紙湖的一般被他扯成幾片,露出其身上穿著完整的日本武士服。
接著后退幾步,朗聲說道:“唐君不如移步一戰,否則,房間內的任何敵人,戰雄都不會容情,當然,好叫唐君得知,你若敢逃,那三名美麗女子我必當帶回我方軍營充作慰問帝國勇士之婦。”
隨著藤原戰雄一退,兩名實力亦是不俗的刀客也是齊齊一退,讓出包廂大門。
唐刀剛剛還有些戲謔的表情為之一肅,那個名叫藤原戰雄的男人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強,甚至可以說,是他前世今生都未曾遇見過的大敵。
韓大叔和明心雖然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但兩人心中都各有牽掛,心靈遠不如眼前這個男人強大,唐刀剛剛各種譏誚諷刺,竟然在那個男人身上沒起到任何作用。
甚至,連最開始諷刺他弟弟不過是個渣渣成功激起男人臉上的怒容,唐刀都極度懷疑那是他裝出來的假象。
是的,別看兩人并沒有實際交鋒,但兩人已經悄然過了一招。
唐刀拿他已經死去的弟弟和民族痛點對其進行挖苦打擊,而藤原戰雄卻是拿室內三女進行威脅。
若不按照藤原戰雄的意思辦,這間包廂首先就會被攻擊,若是使用機槍掃射和手雷投擲,他就是神仙,也難護得三女周全,唐刀若是起了逃跑之心思,三女甚至更是生不如死。
唐刀的挖苦沒有成功激怒藤原戰雄,但藤原戰雄卻是將唐刀的顧忌一覽無遺,嚴格說來,這一輪心靈交鋒,唐刀還落了下風。
因為,屋內三女,無論是愛人澹臺明月,還是未來必成泰斗的小何老師,或是已經因為四行之戰失去丈夫的月夫人,唐刀不能失去任何一個。
只是,光靠嘴就行的話,要拳頭干什么,反正又沒警察管。
既然有人這么巴巴地大老遠的跑來找揍,那,就只能去揍他了。
唐刀大踏步的出門。
冷鋒深深看了被澹臺明月和小何老師護在身后的月夫人一眼,緊跟著出門。
原本花容失色的月夫人,看著冷鋒的背影,這一次沒有像丈夫向自己告別時那樣只會絕望流淚,竟然從衣服里掏出一把匕首,眸子中雖有淚光,卻是浮起兇狠。
做為一個成熟女子,她如何不懂冷鋒對她的情意?
他沉默寡言,兩人單獨在一起說過的話甚至沒超過十句,他臉色冷峻,亦從未向她展現過溫柔,可他能悄悄幫母子二人準備好吃食,可以將月逸滿扛在肩頭,一走就是十余里,可以在她走累的時候放緩腳步,讓孩童貼心送上清水。
他不像丈夫那般謙和知書達禮,亦不會言語中溫柔,可他看向自己時,眼中有光。
就像剛剛一樣,眼中有光。
可是,她知道,那是冷鋒在向她道別,就像丈夫那天一樣。
她更知道,她沒法攔住他,他要和他的長官并肩戰斗,要為她們而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拿出韓大叔給她的匕首。
兒子在四行團,已經有人照顧,她要為自己,為那個愿意保護自己的男人一戰。
就算刺不死敵人,亦可以刺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