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月27日!
四行團抵達鄭州郊外的一處小鎮。
龔少勛率騎兵連一部已經提前兩天抵達鄭州,和鄭州城防司令部方面做好交涉工作。
別看豫省目前看似還安穩,但剛于半月前重新調整防區負責防御平漢線沿途擴張區域的第一戰區、其實比已經開始和日軍戰斗的第五戰區還要更風聲鶴唳。
位于華北的日軍為完成打通津浦路,然后沿隴海線西上,切斷平漢線,占領江夏的戰略,不僅在徐州方面投入重兵配合華中派遣軍對徐州進行南北夾擊,在第一戰區的防御區也開始頻頻攻擊,大有一舉攻破位于豫省黃河防線的態勢。
整個第一戰區亦是高度緊張,四行團雖算不上重裝,但也是馱馬大車一長列,遠遠看上去達數千之眾,不提前打好招呼,第一戰區的各路將軍們不惱怒才怪。
蓋有第43軍軍部大印的軍令以及第五戰區司令部簽發的通行證還有些效果,再加上龔少勛帶的兩百大洋新年賀禮的加持,龔少勛一行在鄭州城防司令部沒坐多長時間冷板凳,很快就批準了四行團這幾天想要的駐地位置。
四行團全團一抵達,整個小鎮上就張燈結彩全民夾道歡迎。
倒不是說這個還未被日軍侵擾很寧靜的小鎮有多擁軍,豫省人很樸實卻也很實際。
實在是最先抵達小鎮的四行團軍需處土豪氣息十足,抵達之后就貼出告示,大量求購米、面、雞、鴨、魚、豬、蛋、蔬菜等生活物資,收購價格比對當前市價上浮一成。
也就四行團主官后勤的莊參謀長的心都快碎了!
好幾次團部會議上他近乎臉紅脖子粗的怒斥唐大團長這是敗家子式花錢!但唐刀用最高長官的一票否決權堅定的執行了自己的決定。
光是買點東西還不算啥,四行團的需求還多著呢!
這可把小鎮周圍的農民們給喜壞了。
豫省全省基本為平原,又為華夏的中心地帶,只要風調雨順,絕對有資格成為華夏的糧倉之一,不然也不會有得中原者得天下一說了。
古往今來的戰爭中,豫省就是北方通往長江中下游平原的必取之地。
1937年雖然在華北和華東爆發了戰爭,但還未波及到的豫省卻是糧食大豐收,這也是自1931年那場因可怕的江淮大洪水造成的糧食近乎絕收之后豫省人民最后的修養生息。
自從踏上豫省這塊土地,唐刀的心或許就沒徹底安靜過,因為熟知歷史的他太知道,若說抗日戰爭中日軍最殘暴的殺戮在江南,江南人民苦,但相比于天災盡加于一身的豫省人,他們還真不算分最苦的。
豫省人的苦其實是從六年前開始的,到未來的三年后則到達頂峰,那絕對是華夏歷史上最不忍卒讀的一幕。
四個月后,1938年6月,日軍滾滾鋼鐵洪流兵臨鄭州,眼看就要進逼數百公里外的江夏,黃河決堤了。
只是這一次,不是天災,而是!
花園口大堤被那位下令爆破,滾滾洪水鋪天蓋地湮沒了豫省40多個縣城,日本人的坦克大炮倒是陷于泥濘中行軍速度緩慢,可這是大片農田被摧毀,80萬人遇難獲得的。
剛剛從上一次災情中解脫出來的豫省人民,再度跌落谷底。
但對于此時的豫省人民來說,就像未來的資本市場一樣,當你認為已經是谷底,不,谷底之下還有地下室,而地下室下面還有地獄。
到未來的三年后,那時的抗日戰爭已經進入到白熱化階段,為了前線抗戰的將士能夠有足夠的軍糧供應,那位校長再出昏招,強征糧食。
據統計,僅是那一年,單單是小麥當局便征收到34億斤,這還不包括其他作物。
這讓民眾的負擔再一次加大,豫省民眾是一分糧食也拿不出來了。
而這,不過是那場大災難的真正開始。
在強征軍糧的第二年春天,豫省遭受了史無前例的大旱災,這場旱災持續半年之久,有時候一個月都下不了一場雨。
即便如此,當時駐扎在豫省的軍方代表依舊選擇執行命令,強征糧食,哪怕許多地方官員已經跪在他面前,依然無法改變他的決意。
而那位駐扎豫省的湯軍團長已經搖身一變為湯司令官,不僅在軍方代表的支持下強征糧食,更以戰事緊張為由,將許多青壯勞力帶走強征勞役。
可以說,此時豫省人遭遇的正是天災,自己人造就的。
不過,豫省人苦慣了,想著熬一熬等糧食收上來了就好了。好不容易挨到7月,看著田地還不如往常兩成的糧食,豫省人民還沒來得及高興,蝗蟲又來了。
鋪天蓋地的蝗蟲席卷豫省全境,將本來就沒有多少的糧食啃食一空。
苦熬了半年等待的新糧沒了,原來的儲備糧也早就被征集一空,這下也徹底斷絕了人們活下去的希望。
一場史無前例的大逃難,就在戰爭開啟后的第五年7月正式拉開了帷幕。
開始的時候人們或許還比較克制,畢竟都是街坊,抬頭不見低頭見。
可是當人餓到一定程度后,還管什么是仁義禮智信,還管什么是禮義廉恥,各種暴亂接連發生。
至暗時刻來臨了。
看到包裹就想去搶,即便是明知道不可能有食物,也想要親眼目睹。
可是漸漸地,人們也反應過來了,糧食都被軍隊收走,百姓手里誰也沒有糧食了。
但若是讓他們赤手空拳去搶劫軍隊,那可做不到。
于是乎,人們開始想辦法自救。
首先想到的方法是吃野菜,刨草根。
最開始人們只在村子附近搜刮,可是漸漸地,發現這些已經無法滿足全村的肚子,只能開始逃荒。
然而連年的干旱之下,即便是野菜、草根又有多少,又如何能夠供給豫省上千萬的人口。
沒辦法,人們又把視線放在沿途的樹木身上。
開始的時候人們還只是在食用樹葉,可不知道從何時傳出,有人發現樹皮也能吃,眾人開始紛紛啃食樹皮。
雖然這確實讓部分人成功活了下來,但要說明的是,并非所有的樹皮都能夠啃食。
有些樹皮吃下去后并不容易消化,堆積在胃中容易造成堵塞,許多人就這樣被活活餓死。
只是餓極了的人們再也顧不了這么多,見到樹木就一擁而上。
逃難到哪就啃到哪,沿途樹木都被拔干凈了皮。
但是很快,人們便發現即便是樹木也不夠吃了。
這時候,所謂的“觀音土”就登場了。
這是一種白色的黏土,因為其細膩所以吃下去后并不會劃破腸胃。
許多人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后,瘋一樣的尋找,回到家配上野菜蒸熟,吃下后肚子會感到暖洋洋的溫飽感。
但是這種土有個特性,就是遇到水后會凝固。
導致觀音土全部堆積在腸胃中拉不出來。
短時間內或許不會有什么影響,但是吃得多了便會導致腹部堅硬,活活脹死。
然而天災尚且不致命,最致命的還是人心。
時任豫省省主席的那人,是那位校長的親信,為了自己的官職,竟然在報國中隱瞞了此次災情,甚至說此次豫省豐收,還有不少余糧。
哪里還有什么余糧,即便是有也在這門這些官員手中。
到了該年秋末,國府參政郭仲槐去往山城的路上看到遍地災民,不少人賣兒賣女就為了換一口吃的,淚水長流,在當年10月的國民參政會上義正言辭,為豫省人民請命,全國才得知豫省之災情嚴重。
可還沒等到所謂的賑災款撥付下 來,豫省人已經餓死300萬,那絕對是一個令人心驚膽戰的天文數字。
要知道整個豫省才多少人口,而整個抗日戰爭期間,前線戰場上有記錄的傷亡也不過300余萬,但豫省卻一場認為洪水死亡80萬,一場大饑荒300萬。
唐刀此來北行,為何要沿著豫中繞行,其實亦是有所目的,他要見一個很重要的人,希望他能為未來苦難深重的豫省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就算還是被歷史的車轍碾碎,唐刀也必須得試一試。
來到這個小鎮,四行團沒法做更多,只能收購一波物資,把當地村民手里四個月后帶不走的糧食換成方便攜帶的大洋。
小鎮周遭的農民們當然開心,糧食有多的,換成現大洋存在手里心里也不慌,更何況比鄭州城內的市價還要高一成。
不知多少的白面和四行團需要的物資向小鎮匯集,光是白面,軍需處就收購了五萬斤,加上雞鴨魚肉這些,四行團支付出去近萬大洋。
不光是小鎮周遭的農民們受益,小鎮上的居民們也收到通知,四行團需要民房300間用于居住,以及求購棉布鞋16000雙,每雙鞋的單價為025大洋。
租房雖然時間短,就四日,但一間房也給出了一塊大洋的租金,單雙棉布鞋的價格更是超出了日常棉布鞋價格的一倍,而且訂單龐大,光憑小鎮上的婦女難以辦到。
鎮長很明智的將消息向外擴散,希望4日內幫土豪軍隊湊夠如此龐大的棉鞋訂單。
至于房子,小鎮居民卻是完全能自主消化掉的。
小鎮是不算大,也就不到2000人,300多戶人家基本可以一家出一間房,算是四行團在小鎮上停留四天,給每戶人家發一塊大洋過年,這可是大好事。
而且,四行團軍需處是帶著現大洋來的,鄉民們送來的物資,都是當場現金結算。面對這種土豪級別的軍隊,鎮長和小鎮居民那還不舉雙手雙腳歡迎?
為方便四行團駐扎,小鎮鎮長還特地建議,整家整戶的暫搬出去到其他家借住幾日,房子就全部留給四行團用,租金則是租戶和借住的人家平分。
這自然是四行團求之不得的事。
房子和棉鞋,實在是四行團目前最需要的。
四行團行軍,最費的是什么,就是鞋子,尤其是四行團內有大量的川軍,那家伙,并入四行團之時,寒冬臘月的,可都還穿著草鞋。
不是撈金坑一役全殲了2000余日軍,順手扒干凈了日軍腳上穿的牛皮鞋,四行團那穿著打扮其實和叫花子也沒啥區別。
可這也就2000來雙,大部分發給了表現優異的士兵,少部分當軍需儲備給儲存起來了。
說實話,日本人的牛皮鞋看著是又保暖又耐用還兼具防刺功能,但這玩意兒在戰場上還行,行軍起來沉重異常,若遇上下雨天一沾泥巴,那反倒不如草鞋布鞋。
許多士兵都把這玩意兒放背包里背著,等著上戰場再穿,平時行軍依舊穿著自己的爛布鞋和草鞋,哪怕那很凍腳。
唐刀也就是到了徐州,才勉強給團里每個人配備了兩雙棉布鞋,就這,還是有不少人舍不得穿,行軍時就穿著自己打的草鞋,大冬天的凍得腳上裂開一條條口子。
看得著實讓人心疼,不得已,唐刀甚至還下軍令讓每人都必須穿上棉布鞋行軍。
可長途行軍加上又負重,這鞋子著實不堪重負,一雙新鞋,一周就壞了,不得已,很多人用草繩將其鞋底鞋面綁了一層又一層。
遠遠看起來既是好笑又是心酸!
所以,這鞋必須買,而且大量的買,士兵的腳是沖鋒陷陣最重要的物件,必須加以保護。
而至于說房子,那也是四行團目前極其需要的,目的倒不是必須過年就得睡到房子里,而是關于個人衛生的問題。
四行團近三千號人,這連續三個月幾乎都是風餐露宿,有愛干凈的還抽空洗個澡,但絕大部分糙漢子那有那心思?雖然是冬天,有的人身上那個味兒,唐刀有次去連隊檢查,心血來潮就在步兵連和士兵們一起吃飯。
唐刀啥沒見過,啥味兒沒聞過?陰溝的臭味兒、生物體腐爛的味道、戰場上的血腥味兒、嗆鼻的硝煙味兒 但唐刀還是被自家士兵身上那股子可以被稱之為雋永醬香型的體臭味兒給熏著了,真的,普通的臭味兒你捂著鼻子或者那會兒屏住呼吸,也就過去了。
但那個經過數月‘窖藏’再‘發酵’后的氣味因子,不光現場沖鼻子,就算唐刀離開了,身上都還能被依附上,別說唐刀回團部后遠遠跑開的錘子一臉嫌棄,就連澹臺明月都不由自主的吸吸鼻子一臉古怪。
而那貨周遭的士兵們則早已習以為常,或許不僅僅只是‘久入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而是大家伙兒都大差不差,一個月沒洗澡的也沒資格笑話兩個月三個月的。
還有那個虱子,肉眼可見的在士兵胡子和頭發上跳來蹦去,而士兵們則早已習以為常,逮著不過捏死罷了,甚至有的人還就喜歡聽那個“嘎嘣”的脆響,并將其美其名曰卡蹦脆。
這樣的家伙去了北方純粹是去丟咱四行團的人啊!
唐刀痛定思痛之下下了一道軍令,要求全團必須注意個人衛生,現在條件不行,不說一周洗一次澡吧!兩周也必須洗一次,洗臉刷牙只要不是戰時,每天必須一次。
平時唐大團長的軍令暢通,但這道軍令卻有些執行不下去,實在是現在條件根本不允許。
這個天氣正是數九寒冬,豫省也算極其靠近北方省份,到了晚上,溫度低至零下,野外行軍的四行團官兵們都得依偎著篝火在背風地入睡,這個時候洗澡是要讓全團得傷寒的,就連澹臺明月這樣愛干凈的女子都提出了反對。
身上臟點死不了人,但傷寒卻真的能搞死人的,她所在的醫護隊可沒備那么多醫治傷寒的藥物!
這特良的要是有青霉素多好啊!不管傷口感染還是傷風感冒一針下去就見效,尤其是對于這個時代壓根沒用過抗生素的人們來說。唐刀在那一刻從未對這種最低級的青霉素有那么渴望過,為了三月未洗澡士兵們身上那彌久而濃烈的醬香型體味兒。
但唐刀卻是知道,青霉素這玩意兒雖然已經早在10年前就被發現,可直到兩年后才有突破,臨床應用更是要再等一年。
不過,前段時間唐刀一直忙于作戰,沒有時間來搞這個寶貝玩意兒,等抵達目的地,唐刀有大把的時間來整這個。
不是說不會搞青霉素的不是好的穿越者,而是這個寶貝絕對個劃時代的藥品,自從青霉素出現,因傷口感染造成的死亡率下降了足足百分之九十。
而且這玩意兒若是搞出來會有多值錢?唐刀記得一個文獻上記載過,哪怕就是二戰過后,在中國,一針青霉素也值一兩金子。
那意味著若是研發出了青霉素,堪比開了一座金礦,如果拿給那幫還在研發階段的西方人,別說機槍大炮,只要你想,航空母艦都能換給你。
這算是唐刀在路途中冥思苦想出來的第一個生意,唯一的難點是青霉素的原理雖簡單,卻極難提純,尤其是在這個年代的科技水平限制下。
不過,辦法總比困難多,唐刀就不相信他這個未來人帶不動一群科技大牛搞出這個,他可是知道那幫天之驕子有學化學和藥劑的。
荒田野地里為避免傷害不能洗澡搞個人衛生,那租房子總可以了吧!
唐刀命令以步兵班為單位,一個步兵班一間房,燒上大量開水,輪換著進屋洗澡,穿過的軍服也要用沸水煮了洗干凈,全部換上新軍服。
而且,所有人都必須在過年前把頭發給剃短,要么寸頭,要么禿瓢!
當四行團大軍抵達,小鎮上不光是張燈結彩,小鎮居民夾道歡迎讓官兵們昂首挺胸,最激動的卻是從鄭州城聞風而動的剃頭匠們。
畢竟,兩千多顆腦袋要剪要刮!
剪十個頭一元大洋,按官兵簽字去四行團軍需處領錢!
每一顆腦袋,都閃著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