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煙抽畢!
“老弟,金陵之敗實乃人禍多于天災,我這一軍之長都無能左右,你也莫過于太過憂傷!”張軍長微微一嘆。“日寇自以為以此殘酷來打擊我中國軍民信心,卻不知做了一件大蠢事,這樣只會激起我全國全軍之怒,否則,焉由不過半月,就在此地重聚60萬大軍之舉?”
“張將軍,唐刀之殤不僅僅只是金陵之慘劇。”唐刀搖搖頭,臉色木然,澀聲道。“張將軍,如果我告訴您,唐刀在夢里曾見過此慘劇的發生,你信不信?”
張軍長恍然大悟!
原來,唐刀憂傷的是,他曾預見過慘劇發生卻無能阻止,做為軍人,這自然是平生之痛。
所謂在夢里見過,雖有些神鬼之說,但對于一名從軍二十余年的老兵而言,反可以將其歸于直覺,就像他也曾在華北事變發生之前,心驚肉跳數日。
果然,沒過半月,調動頻繁的日軍就以一名日軍士兵失蹤為借口要進入宛城搜查,最終導致整個大戰的爆發。
濃眉微微一掀,“老弟你是真正的軍人,日常以國以軍為念,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以日寇之兇殘,做出此等人神共憤之惡事,哪怕不在金陵,也可能在其他地方。你說的,我卻是信的。”
“那如果我說,我在那些個令我淚流滿面的夢中......”唐刀將目光投向張軍長,目光如炬,“依稀看到過您,您渾身浴血躺在棺槨之中,您怪不怪我?”
唐刀這話就顯得極為無禮了,尤其是在極為講究吉利的中國人這里,人家好端端的站在這兒,你卻要說在夢里看見過他戰死躺在棺材里,擱一般人怕不得立刻翻臉走人。
張軍長當然不是一般人。
微微錯愕之后,卻是終于知道唐刀為何先前將自己排名于吳大軍長之前,敢情,不是因為自己錦上添花的去給他幫忙,而是在夢中見過自己的死亡。
這很不吉利,但卻是很符合自己的心境啊!自擔任燕京市長和日軍談判失敗丟了平津之后,面對鋪天蓋地聲討‘賣國賊’的洶涌民意,這種結局才是他日思夜想的啊!
臉上露出歡容,鏗鏘有力的回答唐刀:“我輩軍人之宿命,無外乎馬革裹尸,若能渾身浴血留尸于棺槨,那分明是說我張某人死得其所,為我所愿也!實在是再好不過。”
果然如此!唐刀心中微嘆!
未來軍事學者們很多分析表明,棗宜會戰那一役,身為集團軍司令官,這位名將原本可以將自己的司令部留于后方,而不必親隨大軍于前線的,而就算指揮部因為電臺信息密集暴露而被日軍迂回部隊包圍,這位也原可以留下警衛營作戰,自己化裝脫離,可他卻是手提駁殼槍親自參與戰斗,這或許都和他因為平津之變立下死志證明自己清白有著莫大關系。
一個愛國將領,被安上一個‘賣國賊’的名義,實是對他的打擊是毀滅性的。
這位心中的死意早在半年前就已經埋下,甚至持續數年,這可不是誰能開導一下能解得開的,唯有慢慢化解。
唐刀的臉上柔和了幾分,“張軍長,方才唐刀是因為再看金陵之名而想到慘受屠戮之軍民,心中憤懣無處發泄,故有些胡言亂語,望長官看在唐刀年少的份上,莫怪責于我。”
“哈哈!唐團長這話又哪里說的?自你唐刀違抗軍令率100之兵孤守四行,卻將日寇殺得魂飛魄散,這世上就無人再敢將伱唐刀當成少年,雖然你年齡真的是足夠年輕,讓我們這些老家伙頗為艷羨!只恨自己年老體衰,再無法像年輕時那般體力,不然一定手握鋼刀和小鬼子面對面見個真章啊!”張軍長卻是哈哈一笑。
“這樣,你雖是年輕,但戰功赫赫,殲敵之數比我和老吳這些老家伙恐不得少,我們身為軍人,不以年齡論英雄!咱們那,也別張軍長唐團長的尊稱呼來喊去的,我今年四十有七,比你年長二十多歲,我喊你老弟,那你喊我一聲張大哥,可否?”
“用我家鄉話,那自然要得!張大哥好!”軍人大多性子爽快,張軍長都如此說了,唐刀自然不會矯情,嘴上喊得利索,這手伸得也很快。
只是,看著這位剛認的唐老弟伸到自己面前的一只手,未來全國聞名的抗日英雄將領顯然有些懵,“這是?”
“都認了大哥了,大哥不得給小弟發個紅包啊!”唐刀一臉笑嘻嘻的說道。
“哈哈!敢情是這個。”張軍長大樂,怪不得吳大軍長對唐刀的稱謂是張口滾刀肉閉口滾刀肉,這特良是很精準啊!
不過卻是連連搖頭,“你想要紅包啊!若是在燕京,不說多的,五十大洋我還是拿得出來,但現在你張大哥我剛剛由軍政部參議上任59軍軍長沒幾日,軍俸已是數月未領,也不怕老弟你笑話,我除了身上這把手槍還能典當幾塊大洋,口袋卻是比臉還要干凈。”
“敢情,張大哥您這不是想留下來陪著吳長官扯淡,就是單純的想混他一頓飯那!”唐刀笑得賤兮兮的。“可憐的吳長官,還以為您是念著往日的情誼,殊不知,飯菜可比人重要。”
被唐刀如此一打趣,換成普通人或許都會鬧個大紅臉。
“哪里哪里,飯菜很香,但那也要看和誰吃是吧!靜山老弟卻是不會拘泥于此等小節的。”張軍長卻是比唐刀想象的還要灑脫的多,面對唐刀如此揶揄也不著惱,反而笑咪咪的回答道。“另外,紅包現在沒有,也不代表未來沒有,等大哥我啥時候領了軍餉,有句話怎么說來著,紅包擱山海,山海皆可平!”
“打白條也就算了,但還能把打白條說的如此浪漫的,恐怕也就張大哥您獨此一家了吧!”唐刀微微一呆,搖頭笑道。
“打白條這個評價,和靜山老弟評價老弟你滾刀肉一詞有得一拼啊!言簡意賅,卻偏生又無比精準!”張軍長微微嘆息。
而后,兩人相視大笑。
這一笑里,有灑脫,也有無奈,但更多的,是唐刀對這位大軍長品格的敬佩。一個統率著數萬大軍的將領,卻能很坦然的說口袋比臉干凈,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是值得令人尊敬的存在。
這一笑,卻是讓兩人之間原本還有的些許陌生感也蕩然無存了。
笑聲中,兩人心情大好的重新坐回桌邊。
“老弟,你不好奇我剛剛去接了什么電話嗎?”張軍長首先挑起一個話頭。
“不外乎是第20軍團的那位親自致電張大哥您,想探聽一下您對唐刀的看法唄!”唐刀嘴角微翹。“光是對付一個67軍和四行團,就已經讓那位很撓頭了,若再加上您的59軍,那位自然是腦殼都疼,他是無比的希望您說恰逢其會罷了。”
“老弟你厲害,竟然讓你猜了個七八成!”張軍長沖唐刀豎起大拇指,臉色卻是淡笑道。“那老弟你猜我怎么讓軍部回復那位的?若是猜中的話,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只要我59軍能幫得上的。”
面對張軍長如此有誘惑力的提議,唐刀這個素來以‘占便宜小能手’之名而著稱的家伙如何能放過,看著這位著名抗日將領臉上的淡然拼命轉動腦瓜。
“您不會告訴他,你隨意,唐刀這廝持寵而嬌,就該給他個狠狠的教訓吧!”唐刀試探性的答道。
“噗!”張大軍長剛好整以暇的一口熱茶噴出來。
目瞪口呆的看向唐刀,“你怎么知道的?偷聽我說話了?”
“額!”唐刀也是一呆。“我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瞎猜的。”
“我懂了,張大哥您這就是最典型的反其道而行之,越是想撇開關系,實則越是讓那位猜疑,讓那位想著他如此做之后,您在背后做他的小動作!”唐刀突然茅塞頓開。
“好家伙,這都能讓你誤打誤撞到。”張軍長一聽唐刀如此說,知道唐刀真不是偷聽也不是思維縝密到可以推算出他的回答,搖頭嘆息道:“怪不得有人常感嘆:一個人成功與否,努力很重要,運氣更重要!你這瞎猜都能猜個九成九的氣運,也是沒誰了。”
“嘿嘿!唐老弟你雖然心智遠比同齡人成熟,但你崛起于戰時,對這人心之術還是有所欠缺,尤其是這些久在官場上的老狐貍,你還是太不了解他們了。”張軍長輕笑道。“比如你說他打電話問我態度,是為了看我張某人是否和67軍一起站在你唐刀一邊,以權衡是否好下手對付你,是,但也不是!”
“還請張大哥指點迷津!”唐刀一臉求知欲。
正如張軍長所說一樣,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唐刀都沒有在太高的位置上磨礪過,所接觸的也都是直來直去的軍人,自然對這些官場老狐貍的所思所想不是太了解。唐刀最多也就是通過一些書籍知道,這些老狐貍對權力欲渴望遠超普通人的想象。
“是,那是說他想對付你沒錯;不是,那牽扯的面可就廣了,那牽扯到對我西北軍以及靜山代表的東北軍的防范。”張軍長的眼睛微微一瞇,臉上涌出怒色:“你以為國家統一,這些派系之間的輾軋就停止了?若真能全國全軍一體,又何至于淞滬、金陵皆大敗?
那位是全國之統帥,若善待全國之軍,各軍一視同仁,各派系將領之間又怎會相互提防,以至戰斗力最多不過發揮七八成?”
“您意思是?”
“沒錯,他表面上想詢問的是我59軍是否已和67軍聯手,其實是試探我西北軍和東北軍是否已經在某些層面達成一致,他那位老師可是一直提防著兩年前那種事重演!”
“他既然想知道,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訴他,我今日不過是秉公執法,你唐刀是死是活與我59軍何干!”張軍長冷笑道。“可我越是如此說,他就心里越犯嘀咕,這就是最典型的小人心態,他是小人,就會下意識的把全天下都當成小人,認為我張某人是在遮掩!背后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目的。”
“你說,是不是殊為可笑?”
“哈哈,果然是小人。”唐刀笑道。“謝謝張大哥的照拂,你這句話一說,至少在這徐州城,唐刀不用擔心被打黑槍了。”
“唐老弟啊唐老弟,你這可是高抬你張大哥我了,我敢說,就算我不這么做,那位在徐州城也動不了你分毫。”張軍長拿手點點唐刀,笑道。“你那會兒看似魯莽無視他20軍團幾十條槍橫沖直撞,實際上早已埋伏好精銳槍手了吧!真要發生沖突,恐怕第一時間就會干掉最有威脅的兩挺機槍,那么短的距離,沖鋒槍為避免誤傷戰友,一定會下意識選擇射擊角度,那可就給了你那20名騎兵戰刀發威的機會了,最後死的,一定是他們。
還有,67軍可也不是吃素的,不光是一個中將軍長急搓搓的跑來給你站臺,一個警衛營和一個騎兵連更是氣勢洶洶直奔徐州城,那不是用實際行動向那位證明,為了你唐刀,67軍不惜和他20軍團一戰?
李長官那邊可是大發雷霆,直接打電話到20軍團部把那廝一通臭罵,他若是真敢在徐州城就對你唐大團長下手,那我還真敬他是條漢子了。
不過,徐州城不敢,不代表其他地方他不敢,若67軍去了駐防之地距離你四行團遙遠,你還是得提高幾分警惕。”
“謝謝張大哥關心,既然我敢這么做,自是早就做好準備!我四行團面對幾千上萬的日寇都沒怕過,何會怕他,人多又怎么樣,沒了膽氣也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唐刀傲然道。
“行,你猜對了,我自然兌現承諾,有何條件盡管提出來!”張軍長點點頭。
顯然,他還是太不了解唐刀了。
換成老吳同志在這兒,一定會提醒他,對于唐刀,你就算不開口,他也會能占便宜就占便宜,這這一開口,絕壁是損失大了。
唐刀有些羞澀,有些扭捏的說道:“咳咳!正要找張大哥幫忙不知如何開口呢!您都這么說了,那我可就直說了。”
心里微微咯噔一下,也算是官場老狐貍的張軍長連忙找補:“盡管說,只要不是錢,那玩意兒是真沒有,要裝備我也可以支援你一部分。”
“還真是錢的事兒!”唐刀倒是直接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