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明月當然得笑。
除了唐刀自己,恐怕也就澹臺明月知道他的些許小心思。
她也問過唐刀,是不是因為自己的面子不好拒絕老澹臺,如果真是這樣,唐刀當應以軍務為重,大可不必如此。
唐刀的回答很真誠,澹臺明月的原因占了三分之一,但這幫年輕人的重要性卻足足占了一半還多。
中國要想打敗日本人,軍人的團結與堅定很重要,但科技和工業是必不可缺的,沒有槍沒有炮沒有子彈、炮彈,軍人如何上戰場?
澹臺明月知道,唐刀恐怕又是在提前挖坑,好把這些天之驕子們給坑進去,她可是記得唐刀閑聊時跟她說過自己的設想,等到部隊有了穩定的駐地,就投資建一個能自己生產槍炮的兵工廠。
大老粗,唐刀手下不缺,但像他眼前這種單純且富有理想激情還有文化技術的青年,唐刀可是做夢都想的吧!
就是,這‘坑’挖得有些太直,人還沒忽悠掉進去,人家倒是被嚇住了。
見澹臺明月發笑,和澹臺明月這幾天沒少接觸過的短發女教員先是一懵,接著便醒悟過來,貌似是自己有些太過敏感了。
她本就屬于智慧極高的女子,只是長期在校園和實驗室呆著,不是很通人情世故,但并不代表她啥都不懂。
別說眼前這位還算得上英挺的青年軍官有澹臺明月這么一個貌比天仙的戀人,就算沒有,他若是想調戲自己,也大可不必當著自己的幾百號學生吧!
這不合理!
“我是說,我獨立營官兵都是大老粗,你們這些可都是文化人,比如我需要你們當文化教員,教我弟兄們識字,又或者到了休整地點,我的弟兄們需要向家中寫信報平安,這些可都得你們這些文化人幫忙,或者是做其他的事情,但請放心,都在你們專業范圍之內力所能及的。”唐刀見眼前短發女子太過羞澀,不得不耐心解釋道。
這很可能是未來的金主麻麻或者是個大拿,以唐刀的智慧絕不會放過這位尚處于窘迫的機會,等她冷靜下來,可就沒這么好逼人上船了。
“行!就按唐營長你說的,只要在我們能力范圍之內,這個賭注我替所有人接了!”
果然,如唐刀所料,短發女子為了迅速消弭自己的窘迫,沒多考慮就答應了。
“君子一言!”唐刀伸出手。
“駟馬難追!”女子微微一遲疑,終究還是微咬著嘴唇,伸出小手在唐刀寬大的手掌拍了一下。
擊掌盟誓,這很傳統。
“我能問一下你的名字嗎?同學。”唐刀眼見木已成舟,不禁對眼前這個能代表所有學生的小女生有些好奇。
“唐營長,在介紹我之前,首先得糾正你一個說辭,我不是同學,我是老師,我隨母姓蘇,你以后可以喊我蘇老師。”短發女教員窘迫已過,此時卻是落落大方很認真的介紹自己。
唐刀腦海快速閃過自己所知的未來中國蘇姓女科學家,卻一無所獲,心里略顯失望。
唐刀卻是不知,他之所以會失望,是忽略了兩個重點,一個是這位小女先生的年齡,不過年方20就擔任金陵大學的講師,而且還是物理系的講師,這本身就代表著實力。
另一個是這位小蘇老師也說了,她是隨母姓,這個時代能隨母姓,要么是母系家族那邊牛逼的不行,要么是掩藏自己的真實身份。
如果唐刀能結合這兩個重點再進行記憶搜索,可能就有差不多的答案了。
眼前這位曾經華清大學物理系天才少女,可比唐刀期待的還要牛逼的多,在日后可有‘中國居里夫人’的美譽。
在未來,這位可是中國核物理的奠基人之一,彈道研究更是她的碩士主選專業,唐刀夢想的仿半自動步槍制造,還有足夠清晰的結構圖紙,在這位面前,絕不是太大難事。
也幸好唐刀這個鋼鐵直男對女人年齡并不敏感,不然的話,在這個時間段遇到這位女大拿,表現的太過熱情的話,恐怕連澹臺明月都開始懷疑了。
是不是唐某人對蘋果臉有特殊偏好?
“好了,小蘇老師,現在你們可以盡情說出你們的想法,不過,因為時間有限,我只能給你們一個質詢我的機會!我自然也會盡我所能回答。”唐刀沖著學生兵們伸出一根手指。
做為一軍主官,唐刀這樣的要求很正常,他不可能也沒義務陪學生們折騰太久,相反,唐刀此時的寬容卻是令不少學生兵們大生好感。
學生們迅速聚成幾團討論起來,并推舉出代表。
仍然是和唐刀交流更多的小蘇老師。
“唐營長,首先還請你原諒先前我稱呼你軍閥的無禮,也實在是我和同學們聽聞金陵慘狀,心中悲慟難以自制。
你獨立營部如此驍勇善戰屢立戰功,若就此殺回金陵戰場,就算不能立解金陵之危,但給日寇以大量殺傷,讓他們明白,這是中國,我們不會停止反抗,也絕不會任由他們為所欲為,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就此撤離,坐看金陵城的種種慘劇。
我相信,無論我們如何粉飾自己的理由,在內心深處,我們依舊會把自己當成逃兵。”小蘇老師再度說起金陵城內此時慘狀,臉色紅潤盡去,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她身后的幾名女生更是掩面輕泣起來。
金陵大學早在兩月之前就開始了撤離,一部分學生和教師以及書籍資料都在向南方城市搬離,可像他們一樣一直留在學校內甚至直至他們撤離都還堅決不走的學生和老師尚有近百,一想到熟悉的同學和師長不知在那座地獄中會遭遇什么,學生們不悲慟才是怪事。
“首先,我糾正你的說法,我們和你們都不是逃兵,我獨立營是在15天前就奉軍令護送你等去往目的地,而你們也是早就定好志向,用你們的方式拯救中國,而不是盲目而無意義的去死。
整個中國有四萬萬人,但能上大學接受最高等教育的卻只有數萬人,你們必定擔負的使命遠遠比你們奉獻生命更重要,甚至比我一師一軍都重要。
至少,我接到的命令是,如果遭遇日寇,我部就算全軍覆沒也得掩護你們離開。
其次,你們看著我獨立營是兵強馬壯士氣高昂,可你們不知道,在皖南山區撈金坑一戰,我部雖盡滅日寇2200人,付出的代價卻是已經打空我部儲存各類軍火百分之八十,但因戰場態勢,我部在戰后并沒有獲得任何物資補充。
若是再上戰場,以我部目前之彈藥儲備,連半天都堅持不到就將彈盡,那全營將士將只能被迫和日軍肉搏,最終結局,我部將全軍盡墨。
日軍,將會興高采烈的將我們和諸位的尸體,放在聚光燈下展示他們的武勇,對我國抗日宣傳戰線進行打擊,而我部擊殺的日寇數字卻會被日本人隱藏起來,無人知曉。歷史,從來都是勝利者書寫的。
不知這個回答,能令小蘇老師和諸位滿意嗎?”唐刀長嘆一聲,道。
學生們鴉雀無聲!
顯然,唐刀說的是事實。獨立營只要進入戰場,只有一個作用,成為目前徹底占據優勢的日軍的戰績。
小蘇老師的眼眉低垂,淚灑兩腮。
她知道,她沒辦法反駁唐刀的解釋。
只是,她仍然悲傷,為金陵!
那可能是她一生都沒法走出的陰影,沒有在動亂之時選擇出國留學攻讀而是選擇在金陵任教的她,終究是坐看她熱愛的國家族民遭受苦難。
悲慟、不甘、卻又無力,是這位擁有著天才頭腦的女子此刻心情的真實寫照。
或許,這也是在場所有人的心情,包括唐刀自己。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說服這些天之驕子們,還是在說服自己。
短暫的沉默過后。
“你的解釋我們很難反駁,但唐長官,你并不知道我們這些學子怎么想的。”先前那名體態修長的小帥哥開口了。
而后,面朝三百學生兵們,白皙的臉上漲紅著,眼中噙著熱淚,手臂高高的揮舞著,一席話說的更是慷慨激昂極有煽動力。
“書上總是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可我們這些讀書人卻想說,值此國家危難之際,我等并不吝嗇付出生命。那些普通民眾是黎民,我等縱算多讀了些書,一樣是黎民,我等皆愿意和他們一起赴死,我以我血灑軒轅!告訴侵略者,中國人不怕死,也是殺不完的。”
“是,學長說的對,我等不懼死!”
“我等愿意一同赴死!”
“給我一桿槍,我要去殺日寇!”
不少學生受到此等情緒鼓動,都高高揚起手臂。
唐刀的臉色微冷。
沒親眼見過死亡,如何就敢將赴死掛在嘴邊?
熱血沒有錯,但只有親身經歷過血的熱度還依然能夠熱血的,才是真的熱血。
“好!如你們所愿!”面對熱血上頭的學生們,唐刀的回答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