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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2章 堅硬的小石頭

  這是個風和日麗的晴天!

  石頭躲在山坡的石頭后面近乎貪婪的舔著一塊牛皮紙。

  他心愛的大黑則在石頭附近不遠的山坡上吃草。

  石頭今年不過七歲,卻已經是家里的主要勞動力,他可以給家里挑水,還可以獨自去山里砍柴,然后在日上中天的時候背上一捆干柴趕回家里給妹妹做好飯。

  不是因為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山區再窮,七八歲的孩童也頂多只會幫家里做一些孩童力所能及的農活兒和家務。

  可石頭不行,爹娘兩年前因為染上了拉肚子的怪病,連綿病榻之后都離他而去。

  因為治病,家里能賣的幾乎都賣了,除了一棟還能遮風避雨的石頭屋子,就給石頭已經六十歲的爺爺留下了一個五歲的孫子和一歲的孫女以及一頭母黑羊,那是中年夫妻寧愿病死都沒舍得賣的家里最后財產。

  不是黑羊能養肥了吃肉,而是,母羊有奶,石頭體弱多病的小妹妹無法吃粗糧,沒有羊奶,小小的丫頭就會被活活餓死。。

  中年夫妻選擇了用自己兩人的命來換自己女兒的命。

  已經年過六十的老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和兒媳被病痛折磨致死,而他還要擔負起撫養兩個幼孫之責。

  幸好,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不過五歲的石頭個頭雖然還是那么小,但卻遠比同齡的孩子成熟懂事,不過一年,就幾乎能做所有大人能做的事,除了那些重體力活兒。

  鄉親們雖然也很窮,但也竭盡所能的伸出援手,這個家總算是沒有徹底塌了。

  石頭的小妹妹有了羊奶,也抗過了兩個冬天,雖然身體依舊不好,但每當扎著羊角小辮的她拿著袖子給背著柴火歸來的石頭擦汗,奶聲奶氣的說:“哥哥你累了吧,快歇一歇!”的時候,承擔了他這個年齡本不該承擔的生活之重的孩童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最大的夢想,就是爺爺和小妹都能天天樂呵呵的,看到他們笑,他稚嫩的肩膀再怎么掉皮都不怕。

  這個深秋,大黑已經懷孕了,石頭憧憬著大黑能下小羊羔,然后等小羊羔長大點兒賣給村西頭的周大嬸兒。

  用換的那些錢給爺爺扯點布做身衣服,對,還要做雙鞋,爺爺那雙布鞋早已經爛得不成樣子,

  這兩個月都用草繩綁著才沒鞋面和鞋底徹底分家;

  還要再給小妹買根紅頭繩,

  小妹的羊角辮都是用金線草編的細草繩扎的,

  村里的唯一讀過書的趙大爺說書的時候講過,古時候賣閨女的時候都是頭上插上草,小妹聽過后擔憂的哭了好幾個晚上。

  她不是怕草繩不好看,

  而是擔心爺爺和哥哥不要她了。

  石頭很難過,一定要掙夠給小妹買頭繩的錢,

  讓她不那么擔心。

  這是石頭進入秋天后最大的夢想,

  但夢想被突如其來變故打碎了。

  前兩天,

  一隊隊背著槍穿著軍服的大叔們出現了,他們告訴村里人,

  日本人打過來了,讓大家伙兒收拾東西向更深的山里躲避。

  石頭壓根沒讀過書,去的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六公里外的鎮上,

  那還是他帶著大黑上山吃草的時候用彈弓打了一只羽毛艷麗的山雞,

  全家人自然是舍不得吃的,

  六七歲的孩童拿到鎮上換了一小包鹽巴。

  那是他走過最遠的路,

  很自然的,山村孩童對于日本人是個什么生物是一點也不清楚。

  別說石頭了,

  就是那些大叔大嬸們,也有好多不知道的。

  幸好,村里還有個讀過幾年書的趙大爺,

  據他描述,日本人就是數百年前劫掠沿海的倭寇的后代,

  是典型的強盜,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戚繼光抗倭的故事,

  村里人可是聽趙大爺說了幾十年了,一聽說這種強盜的后代都闖入內地了,

  當然還是害怕了。

  至少有一半人,攜家帶口的往更遠的山里投奔親戚。

  可依舊還是有人選擇留了下來,基本上都是老人,一來是要看著門,二來現在是冬天,讓他們在山里風餐露宿,無疑是自尋死路。

  而石頭一家,

  老的老,小的小,又無處可去,也只能選擇留下。

  帶兵的大叔見此情況,

  也只能無可奈何,只能要求還留在青龍領村的村民們不得下山,以免被可能進山的日軍看見。

  老人們不走,軍人大叔們沒有武力驅趕,也是因為青龍領特殊地形所決定的。

  青龍領之所以有這個名字,是因為這里為青龍山第一段,被稱之為青龍山之首,雙溪河就在這里拐了個彎匯入無量溪,如果站在青龍山的最高處望去,就像是一條青龍在這里伏下頭顱汲水。

  而青龍領臨水的那一面,卻是高達三十多米的絕壁,另一面則為怪石嶙峋的石坡,還有無數荊藤灌木纏繞其中,上山抵達村莊的路也就左右兩條僅能行騾馬的小路。

  村人們要種莊稼或是挑水,都得走下幾百米的崎嶇山路,異常的不方便。

  按道理說,這里并不是特別適合人類居住,遷居到山下才是最合理的。

  可青龍領的祖先選擇在并不方便的山上生活也是有其生活的智慧,山中最怕的不是豺狼虎豹,而是自然災害。

  這里有條寬達數米的山溪提供了人類生存必須之水,可就這條給山民帶來水和肥美魚兒的山溪到了夏季,卻有可能帶來滅頂之災,一旦雨水豐沛山洪爆發,平地可起巨浪,人屋皆不存。

  而且,選擇在山上居住,還可以利用地形擋住悍匪劫掠。

  山中大多是石屋,還建有石頭寨墻,只要土匪不是急了眼,組織青壯據險而守,基本都能將其擊退。

  這樣一個幾乎是遺世而居的山村,只要不是近距離觀察,幾乎不能發現該村的存在。

  所以,奉冷鋒軍令來催促村民們撤離的軍士也就沒有用槍逼著僅剩的幾十人離開了,但卻是嚴令他們不得下山并且這幾日不得生火做飯。

  石頭很喜歡那個帶隊上山來的那個大叔,雖然他一臉冷酷,臉上幾乎都沒笑過。

  可石頭分明能感覺到他聽到自己名字時眼里閃爍過的光芒,他摸自己頭的時候,手掌很溫暖,有種久違父親般的溫暖。

  當然了,石頭更不能否認的是,他之所以喜歡大叔,是因為大叔給了一顆糖,一顆被牛皮紙包裹著,一看就在荷包里藏了不知多久的奶糖。

  石頭從沒吃過糖,當然更不知道什么是奶糖,那還是大叔親口告訴他的。

  “這是我弟弟留給我的奶糖,給你了,石頭!”石頭一直記得大叔滿眼憐惜看著奶糖和自己的模樣。

  “那你弟弟呢?”石頭下意識的問大叔。

  “他死了!”大叔輕輕揉著石頭的頭,兩眼望著天空。“不過,他是好樣的,他沒給我冷家丟臉。”

  雖然沒能看到大叔的臉,但石頭知道,他哭了。

  他仰著天,但淚珠依舊順著臉頰,滾落在石頭的小腦袋上,滾燙!

  只是,石頭并不知道的是,他眼前這位冷大叔,許久許久沒有流過淚了。

  直到今天,看到了這個和他弟弟一樣名字,一樣扛著家庭重任艱難行走的孩童。

  一直被強自封存的記憶潮水般涌出灼燒著堅強的中國軍人,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憂傷。

  是啊!他想弟弟了,想那個倔強著拿起槍想為家人復仇的少年了,他是那么的年輕。

  雖然眼前的小石頭不是他的石頭,可他們都有著一模一樣的特質,為了家,甘愿付出所有。

  石頭知道了冷面大叔的憂傷,知道他弟弟是和日本強盜戰斗死的,他用小手笨拙的替大叔擦去眼淚,用略顯稚嫩的聲音告訴冷面大叔,等他長大了,去幫他打日本強盜。

  冷面大叔笑了,那是石頭見到冷面大叔那么久,第一次看他笑。

  他很開心。

  冷面大叔很喜歡石頭,石頭也無比感謝大叔,大叔不僅給了他讓小妹笑得如同山花般燦爛的糖果,還給了他幾張大餅,爺爺和小妹至少在這兩天不用餓著肚子了。

  至于他,只需要一張餅混合幾口涼水,就可以對付兩天的,石頭有這方面的經驗。

  只是,人可以靠忍饑挨餓撐幾天,懷孕了的大黑不行。

  給它準備的過冬干草根本不能滿足大黑的胃口,也知道自己要當母親的大黑每天都在家里咩咩叫,看向石頭祈求的眼神簡直讓石頭的心都要碎了。

  石頭知道,大黑需要青草,不然肚子里的小羊羔會保不住的。

  爺爺的新衣服沒了,小妹希冀了一年的頭繩也沒了,說不定大黑也會死。

  大黑是小妹的奶娘,爹娘病的都快死了也沒舍得賣它,那是石頭家的第四口,全村都知道。

  所以,在這個午后,石頭沒有聽昨日晚上急匆匆跑過來的軍人大叔的告誡,偷偷帶著大黑下了山,去往村對面那個向陽的山坡上,那里有少量青草,可以讓大黑吃個飽。

  然后,正在埋頭吃青草的大黑羊猛然抬頭,有些驚慌失措的咩咩叫起來了。

  幸福舔著牛皮紙的石頭探出頭去,就看見了十幾個穿著黃色軍服端著槍的家伙從三個方向狂奔而來。

  石頭的呼吸猛然停住!

  牛皮紙從手中滑落。

  那是,日本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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