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森田真二被一槍擊斃的那一刻,這場遭遇戰就已經注定沒了懸念。
失去其最高指揮官的日軍雖然依舊擁有一定的反擊能力,卻失去了最重要的決斷力。
如果森田真二少佐還活著,當發現中國人已經堅決的向陣地發起沖鋒,企圖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這場戰斗的時候,他一定會下達撤退命令。
只需留下一個步兵小隊和對手鏖戰,他和絕大部分精銳麾下還有機會遁入荒野。
因為,這片區域太大了,哪怕唐刀已經提前讓兩個步兵排由兩翼包抄,但因為兵力的關系,依舊留下了足夠寬闊的空間。
唐刀部攜帶的照明彈有限,當月亮重新鉆進烏云,黑暗將成為日軍最好的掩護。
可惜,沒有如果,森田真二死了。
左右兩翼的日軍沒有收到來自200米外的任何軍令,雖然被中國軍隊壓著打,也只能拼盡全力抵抗。
直到,唐刀親率四個步兵班,利用一波手榴彈的轟擊全軍沖鋒,在不到兩分鐘內就把日軍三角陣地的最重要的那個角硬生生砸掉。
兩翼日軍被來自于丘頂上的一挺重機槍和四挺輕機槍瘋狂掃射,這才驚覺,吹響沖鋒號的中國人,已經把自己側后翼的第1步兵小隊給干掉了。
森田真二少佐不見了,不管是進攻,還是撤退,或是原地繼續戰斗,沒有任何透過手搖警報器發出的命令。
手搖警報器是日軍步兵中隊級部隊中極為重要的工具,中隊指揮官基本上都是通過這個工具發出的聲音,對炮火連天戰場上的三個步兵小隊發出戰術指示。
他們當然不知道,森田真二少佐被他們對手陣營中最具狙擊天賦的神射手一槍致命,陪同森田真二親自在第1步兵小隊指揮的大尉中隊長連同背著手搖警報器的通信兵,在那一波近80枚長柄手榴彈的覆蓋式攻擊中,被一枚凌空爆炸的手榴彈碎片擊中,當場陣亡。
從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只能自己依靠自己。
只是,等兩個日軍步兵小隊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一挺射速達500發每分有效射程達1000米的重機槍就在200多米外,居高臨下的鎖住了他們逃生的路。
唯一能對它造成威脅的擲彈筒手幾乎死傷殆盡,而任何拿起擲彈筒想對其進行攻擊的步兵,幾乎都成為中方重點打擊目標,不管是步槍或是機槍,密集的彈流導致還在試射階段的新科擲彈筒手幾乎沒有活過半分鐘的。
帝國步兵最可信賴的輕步兵重火器,竟成了催命符。
在連續付出了七八人的代價后,以日軍的兇悍,竟然也再無人去拿擲彈筒。
在和中國人的對射中或許會送命,但拿那玩意兒是百分百送命,兩者選其一,多簡單的選擇?日本人也不是個個都是鐵頭。
喜歡鐵頭,那是鐵頭沒撞上鋼板。
現在,他們撞上了。
說到鐵頭,中國這邊也有鐵頭。
做為火力支援連連長的程鐵頭,原本授命帶著三挺機關炮和六挺重機槍遠遠跟在三個步兵連后面,只待三個步兵連抵近日軍炮兵陣地前沿,若偷襲不成進入攻堅階段,將由他指揮的機關炮和重機槍替全軍打開沖鋒通道。
可因為夜襲必須保持絕對安靜,馱馬就算綁住馬嘴也不能保證完全,所以,機關炮這類將近200公斤的大玩意兒,也只能靠機炮兵們用肩膀生扛。
別看一個機炮班高達20號人,還要再加上炮彈和機炮兵們自己的裝備,平均到每個人頭上也是將近十來公斤的負重。
這行進速度,顯然是不能和卸下其他負重僅留武器裝備的步兵連們相比的。
所以,哪怕鐵頭再如何鐵頭,他和他的火力支援連終究也落在了三個步兵連之后達1300米。
若是三個步兵連一抵達前線就因為暴露等原因要立刻進入強攻,那程鐵頭這一遲到必然是要受到軍紀嚴處。
當然了,這和獨立營剛剛成軍也有關系,火力支援連中最少充入了一半來自于原松江保安團士兵,若是讓他們只背著槍和四行營這種受過嚴苛訓練的御林軍老兵們高速行軍,他們可能還能跟得上,但在扛上這些重裝備還要保持這種速度,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唐刀當然也考慮到了火力支援連的實際情況,沒有馱馬的幫助,他們想跟上輕步兵是決計不可能完成的,所以特意將集結的時間往后推遲了四十分鐘,同時也是給連續行軍近十公里的步兵們足夠的修整時間。
但很不湊巧的是,誰也沒想到會在半路上遇到日軍,典型的土匪遇到賊孩子。
更不幸的是,火力支援連的野戰電臺出故障了,唐刀所下的命令,程鐵頭壓根兒就沒收到,而已經投入戰斗的唐刀當然沒時間再管火力支援連能不能迅速趕來,沒有火力支援連,他也必須得在足夠短的時間內解決日本人。
所以,在戰斗開始的那一刻,正在帶著屬下喘著粗氣趕路的程鐵頭猛然間聽到遠方傳來的隱隱爆炸聲,就算戰斗經驗豐富如他,也不由懵了。
打開用布蒙著的手電筒仔細對照地圖,再喊過向導老鄉仔細確認,自己絕沒跑錯地方,才敢判定,那是自家的先頭部隊和日軍遭遇了。
按照正常人的第一反應,程鐵頭自然是要帶著火力支援連迅速向槍炮聲響起的方向靠攏。
不過,程鐵頭可不是當初只用聽令行事的小少尉排長,他知道,這是戰場,先頭部隊能遭遇日軍,指不定這里還會有其他日軍。
別看他火力支援連裝備著機關炮和重機槍,但若是失去步兵的保護遭遇日軍步兵,而且這片曠野里又沒有任何工事,他的火力支援連可就像日本人的第六重炮兵旅團一樣,空有重炮卻依然被不過2000人的先遣團殺得毫無抵抗之力。
換句話說,有了火力支援連的一個步兵連幾乎可以發揮出一個步兵營的作用,但光有火力支援連,一個步兵排都可以解決他們。
火力支援連的遠程火力特征,注定他們只能是催化劑而不能成為主力軍。
所以,這次鐵頭沒那么鐵了。
立刻下令全軍緘默,機關炮小組迅速組裝機關炮,炮彈上膛,機槍掛上彈鏈。
鐵頭連長的謹慎救了他和火力支援連。
沒過十分鐘,他派出的三個小組的偵察尖兵的其中一組幾乎是一路匍匐著歸來。
不用等他匯報,遠方傳來的喘息聲和大頭皮鞋踩在泥地里特有的聲音讓整個火力支援連鴉雀無聲。
那竟然是日本人。
雖然黑夜阻擋了所有人視線,但清晰可辨的聲音提示著這些經歷過戰場的中國軍人們。
日軍,距離他們的直線距離,不足50米。
士兵們看不到自己連長的臉,甚至連他的身影都看不到,卻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他。
攻擊還是繼續保持沉默?
這可能也是程鐵首這一生中所面臨的最艱難選擇之一。
攻擊,是可以將這撥沒有防備的日軍掃倒一片,可然后呢?然后日本人的步兵就會匍匐倒地,而后利用戰場的寬度,將步兵散開減小傷亡,而后利用擲彈筒對清晰可見的火力點進行炮擊,無論是機關炮還是重機槍,都需要用連續火力對步兵進行壓制,而且重量大,幾乎沒有什么機動能力。
開槍,會被擲彈筒炸,不開槍,無法對日軍步兵形成壓制,日軍步兵就會向前,等他們將距離縮短,進入他們甜瓜式手雷的攻擊距離,那將是整個火力支援連的地獄。
可若是不攻擊,這批正在小步奔跑的日軍要去哪兒?是去支援他們的同僚?難道,他就要眼睜睜看著這批日軍去攻擊自己的戰友們嗎?
面對由高空俯沖而至兩挺機載機槍瘋狂開火的日機,程鐵首沒有流汗,但在這個冬夜,鐵頭連長的額頭熱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