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明彈的余暉下,唐刀突然笑了。
是的,雖然他的頭臉大部分都被日軍大佐的頭遮住,但一直死死盯著唐刀的日軍大尉依舊能看到他微微勾起的半片嘴角。
那似乎是譏諷。
他在譏諷什么?
下一刻,似乎已經想出答案的日軍大尉如墜冰窖。
那是比赤身果體在北海道冰原上跑一遭還要徹骨的冰寒,從骨頭縫到寒毛似乎都在冒著寒氣。
令他渾身僵硬的,并不是能單手提著上百斤人體當擋箭牌的恐怖對手或許已經看穿他的把戲。
之所以不顧可能被中國人炮擊的危險打出照明彈,那不是怕對手不遵守諾言干掉已經四肢俱殘的弱雞大佐,而是,就像唐刀所說的,戰場上,最不值得信任的,就是對手的誓言。
日軍大尉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想放過唐刀。
能成為第六師團最精銳的13步兵聯隊護衛中隊的大尉中隊長,石橋信義可是從11步兵旅團上萬大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尉官。
石橋信義有著足夠傲人的資歷,以士官學院步兵科前五名畢業的石橋信義由少尉升至大尉,僅用了五年時間。
這樣的升遷速度可不是因為石橋信義在熊本縣還算不錯的出身,日本陸軍中家世顯赫的如過江之鯽,他家充其量也就是一土財主,和唐刀的本體出身差不多。
石橋信義是用無比優異的表現獲得上司的賞識,又恰逢戰爭,最終才得以成為橋本欣五郎手下的第一紅人,早就傳聞他或許在南下之戰完畢后就會接任某個步兵大隊的大隊長。
不過三十歲的陸軍少佐,還擁有實職,在200萬日本陸軍序列中也絕對屬于精英之列。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今夜也犯錯誤了。
做為衛護聯隊部的第一責任人,他的所有心神都被距離指揮部不過150米的第二道防線發生的遇襲事件所吸引。
因為前線兵力緊缺,聯隊部投入了最后力量,直屬護衛中隊的大部分兵力都被派上了前線,聯隊部實際上早已是外強中干,僅剩20余名士兵,他不得不考慮如果有中國人向聯隊部襲擊該怎么辦?
所以,對于那名看著就驚魂未定的幸存士兵,他根本沒有心思詢問,只是讓屬下簡單問了他幾句,就揮手給其放行了。
石橋信義沒想到,就是他這一疏忽,卻釀成大錯,放進了一頭人間兇獸到了聯隊部。
大佐聯隊長成了兇獸的獵物。
而對于他來說,唯一能彌補自己錯誤的,就是干掉眼前的這個中國人。
唐刀的拋出的各種心理戰看似很有邏輯很有迷惑性,但對于這名頭腦恢復冷靜同樣受過嚴苛訓練的日本陸軍大尉來說,都只不過恍若清風吹拂山崗,不能對其心靈造成一點打擊。
唐刀能用心理戰術迷惑他,他自然也可以迷惑唐刀,先前表現出的種種掙扎和糾結,其實都不過是假象。
石橋信義真正目的,是擊殺唐刀,哪怕最終救不下自己的長官。
因為他竟然感覺到,在那間只有三人的房間中,哪怕他手里有槍,也不一定就能殺死中國人,將中國人放到戰場上,置身于士兵們的槍彈中,才能確保干掉他。
至于說能不能救下大佐,其實不過是附帶而已。
日本陸軍不懼怕任何威脅,這是傳統精神,何況他也做出了足夠的努力,無人能在這方面詬病于他。
石橋信義的秘密武器,是兩名隱藏在城頭暗處的射手,那是整個護衛中隊槍法最準的兩名士兵,他們都有在400米距離上用三八步槍一槍斃敵的戰績。
石橋信義之所以強調30米,只是給唐刀一個心理暗示。其實,在他出去拿地圖的時候就已經下達命令,25米,就可以開槍。
他不相信,一個人可以臂力如此之強,單臂提著百斤重物走上如此之遠。
可對手的可怖遠超他的想象,20米,可憐的大佐依然忠實的擔當著對手擋箭牌的重任。
還有五米,石橋信義雖然心中暗駭,卻也依舊保持冷靜,優秀的獵人,必須得保持足夠的耐性,對手遲早會露出破綻。
但,他想象中的獵物,在20米的位置突然停下,嘴角露出譏誚。
然后,刀光一閃。
照明彈的余暉中,血花乍現。
被割破脖子和氣管的橋本欣五郎就像是一只失去雙腿和翅膀的雞,腦袋拼命搖晃著,身軀也令人毛骨悚然的扭動著。
之所以猛然張大的口中只能發出讓人渾身寒毛直豎的‘咯咯’聲,那是因為,他的喉頭被那一刀也削斷了。
用以發聲的器官都被割掉,還能發出輕微的‘咯咯’聲,那得是多么的用力?或許,那是扭動時骨關節摩擦發出的聲響吧!
但就算這樣,他還是被中國人牢牢的抓著,從遠處看,就像是一條瀕死的肉蟲。
畫面,殘忍的令人不敢直視。
而在眾敵環伺之下依然選擇將能衛護自己的人質悍然一刀斷喉的唐刀,留給二十幾名日軍的印象,可不僅僅只是殘暴,那是神......經!
不是瘋子,怎么可能做出這樣的舉動,他難道不知道失去大佐閣下的庇護后,二十幾桿步槍和兩挺輕機槍能把他打成蜂窩?
他怎么敢如此?石橋信義那一刻從思維到軀體都是石化狀態。
腦海里轟然閃現的全是那個無人回答他的問題。
足足呆愣了兩秒鐘,他終于明白了唐刀在指揮部內說過的那句話:我想活著帶走我想要的。
原來,他要帶走的不是什么狗屁地圖,而是,大佐閣下的命啊!
是的,唐刀想帶走的,不是地圖,而是橋本欣五郎的命,自始至終都沒變過。
最大的屠夫谷壽夫已經在這個時空成為過去式,但這并不能減輕唐刀對該師團的厭惡,第13步兵聯隊曾經在南京犯下的罪行更是罄竹難書,將普通民眾綁在樹上讓士兵練習刺殺,甚至最后干脆連綁都懶得綁了,就用機槍逼著他們排成排,而后成排的士兵端著槍模擬‘板載’沖鋒,將普通平民刺死在自己的家園里。
甚至,為了取樂,他們隨意闖進民居拉上幾個平民出來,給其澆上汽油進行焚燒,美其名曰“行走的篝火!”
橋本欣五郎怎能不死?
正好撞見他的唐刀不光是要虐殺他,還要當著他所有屬下的面,將其一刀斷喉。
這樣,可以保證他一時間還死不了,大量的失血會使他的生命逐漸走向終點,可頭腦還是清醒的,不光是清醒的感覺到無邊痛楚,更是要清醒的永墜黑暗。
你殘忍,我們會讓你知道什么叫更殘忍。
中國的寬容,只會留給朋友,而不是敵人。
這是中國人對于殘忍的回答。
至于說日軍大尉看似心機深沉在唐刀看來卻無比拙劣的表演,唐刀根本不用探究他的心理那么復雜,他的殺意太濃了,濃得唐刀不用太刻意感覺都能感受得到。
沒辦法,只能竭力配合一下。
唐刀提的所有條件,都只是掩飾,掩飾他的真實目的。
畢竟,這個時代沒人知道穿越而來的小蝴蝶對第六師團這些高層為何有著如此濃郁至實質的恨意。
唐刀必須給自己找一個合適的目的性,不用太復雜,騙過自以為很機智的日本陸軍大尉就成。
所以,石橋信義再度犯錯。
他的大佐閣下也就死了,還死的賊痛苦賊無助,連被割了脖子的雞都不如。
“射擊,殺了他,殺了他!”清醒過來的石橋信義沖天而起的怒吼聲幾乎把半個松江城都給驚動了。
被驚動的士兵們都看向東城城墻中段,那里,誰在殺豬?
可惜的是,在石橋信義醒悟過來之前,唐刀早就拋下只能在地上扭動的日軍大佐,矮身一滾,躲到斷壁之中。
在瓢潑一般子彈射過來之前,一顆紅色信號彈就射上天空。
那是唐刀進入戰場之前就綁在小腿上的信號槍。
“營長的信號彈!營長好好的,胖大海,快,快,喊弟兄們!”從白天就一直對著天空發呆的夏大雨猛地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