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感覺自己快變成烤鴨了。
莊師散心里念念的烏鴉沒有撤回城中,不是因為其要呆在民居里和日本人搏命。
他又不傻,大家伙都撒丫子跑路了,他再想報仇再想留在這里和日本人拼,那又有個蛋用。
只是,個倒霉孩子在帶著手下十幾號人抬著幾個傷員跑路的緊要當口,突然發現自己丟失了一件極其重要的東西。
烏鴉視若珍寶的大黃魚丟了兩根。
仔細回想之后,應該是去燃燒的裝甲車邊上搶王老實這個倒霉孩子的‘尸體’時,一時心急把用布條仔細裹好插在腰帶上的大黃魚當成手榴彈給丟出去了。
爆沒爆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時間段潛意識中告訴烏鴉,那會兒是安全的。
那恐怕就是民國版的拿錢砸死你的典型案例吧!
終于回憶起了這個細節的烏鴉憤怒的給躺擔架上還在哼哼的王老實來了記腦瓜崩,不是為了這個混蛋,他的大黃魚怎么會丟。
無辜的王老實躺槍。
然后,命令麾下繼續帶著傷員們跑路,烏鴉決定獨自反身去尋找自己的大黃魚,不是他要錢不要命,而是,那幾根大黃魚是他要娶她的彩禮,哪怕她不在了,只要彩禮還在,她就還在他的心里,他心里就踏實一些。
如果連這些都不在了,他怕和她的唯一聯系,就這樣消失了。
說到底,這是烏鴉最大的執念,在他死之前,他不想忘了她。
有她在心里,他才能繼續鼓起勇氣和日本人干,而無懼死亡。
然后,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找到被自己丟到街對面房屋內黃魚的烏鴉在狂奔了數百米,距離代表著安全的城池還有兩百多米的時候,日軍的炮火砸下來了。
不斷騰起的火球混合著淡綠色的毒氣,讓烏鴉只能無比絕望的看著城防工事被重新堵上。
生路,絕了。
想活,只能找個地方藏好。
烏鴉知道,呆在房子里遲早會被爆出巨大火球的燃燒彈進行燒烤,呆在地窖里也不保險,不是被烤出油就是被毒氣活活熏死。
俗話說,急中生智,惶然間盲目四顧的他,終于找到了唯一活路。
松江城最著名的寺廟,西林寺。
不是說有佛祖保佑的西林寺是銅墻鐵壁,火燒不到,煙熏不進。
而是西林寺的正院有一座佛塔,高達30米,又位于寺廟之中,周圍的房子離其還有一定距離,如果呆于其上,只要不是特別倒霉的被日軍一炮正好命中,生存幾率應該比呆在地面上高很多。
現在的烏鴉,就在這座佛塔上,幾乎是松江城最高的位置,凝望著整個街區。
城外最少五分之一的房屋被日軍可怕的燃燒彈引燃,包括他所處的土地上,禪院大量的木制結構房屋冒著濃煙噴吐著火焰,讓身在30米高空上的烏鴉都能感覺到劇烈燃燒引起的可怕高溫。
他的頭發,已經變得彎曲,軍服已經熱得受不了而脫下,光著膀子的年輕小伙兒渾身滿是油汗。
那20分鐘大火初起的時間里,烏鴉覺得自己遲早會變成烤鴨,滋滋冒油的那種。
幸好,佛祖又一次顯靈了。
天空中下起了綿綿細雨,濕冷濕冷的,竟然將正待熊熊燃燒的大火給壓了下去。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嚇死小爺我了。”一個油光锃亮的小腦殼探出頭,看著佛塔下逐漸熄滅的火頭,雙掌合十由衷的表達對佛祖他老人家的贊美。
“佛祖能讓龍王爺下雨把大火滅了,可不代表能幫你擋住子彈,你個不遵守軍令的小混球還不給老子乖乖躲好。”透過佛塔石頭縫隙看著外面的烏鴉沒好氣的一巴掌拍小光頭腦袋上。“還有,你覺得佛祖是因為看在你個假貨的份上嗎?”
“說我混球?哼!沒我,儂現在估計都熟了。”腦袋頂上并沒有受戒的小光頭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指不定佛祖老人家覺得我有慧根,就是專門來救我的。”
但身體卻很誠實,把探出的光頭給重新藏了回去。
卻沒辦法反駁。
小光頭說的可是事實,沒他這個假貨出現,烏鴉恐怕都還來不及到這座佛塔上,就已經成了烤鴨。
匆忙中給自己選定好躲避燃燒彈和毒氣彈最佳地點的烏鴉并沒有直接就往西林寺跑。
而是返回原先的藏身點把因為要抬傷員必須放棄的一些彈藥和武器給扛上。
他有預感,日軍在炮擊完,火勢稍小就會進入火場搜索,他如果能僥幸躲過這場浩劫,未必能躲過日軍的槍彈,被燒成白地的街區也無法再向先前那樣給他提供足夠的運動空間。
那就和鬼子拼了。
光靠他身上的一把駁殼槍和幾個彈匣就想和日本人玩命兒那無疑是癡人說夢,所以,回到藏身地的烏鴉扛著一挺輕機槍背著兩桿戰死弟兄漢陽造步槍外加10枚手榴彈和輕機槍配發的剩余的300發子彈,把自己當成了保安團里的蘭博。
雖然負重達40斤讓烏鴉的行動遠比不上平時敏捷,但仗著路熟和還不錯的運氣,硬是讓他在炮火中撐到了300米外的西林寺。
只是,在進入寺廟大門后,烏鴉用光了自己的好運氣。
一枚燃燒彈就在寺廟院墻處爆炸,青磚院墻阻擋了火星四濺,但卻沒擋住氣浪。
狂沖而至的沖擊波直接將烏鴉卷起掀飛在大殿門口直接摔暈過去。
按常規操作的話,被掀飛在大殿門口的烏鴉會在十來分鐘后不是被毒氣熏死,就是被大火給烤熟,還是飄著香味兒的那種。
幸好,這里是佛祖的地盤。
一個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人從大殿里沖出來,拿著一盆水澆醒了烏鴉。
昏頭昏腦的烏鴉來不及詢問十三四歲的小光頭為何沒離開,極為蠻橫的打掉小光頭手里的盆,阻止了他還想端水澆滅開始燃燒的火頭不切實際的想法,撿起地上掉落的槍支和子彈帶著他一腳踹開佛塔下面的木門,沿著樓梯爬上佛塔最頂端。
然后,兩個就看著鋪天蓋地的燃燒彈砸向寺廟周圍,哪怕是佛祖金身也阻擋不了這場人為的災難,寺廟和周圍的民居都燃起了熊熊烈火,淡綠色的煙霧隨著炮彈的不斷炸響在地面上如同幽靈般四散。
頂著一顆小光頭的少年看著不斷熊熊燃燒著的主殿和偏殿,一臉的痛心疾首。
烏鴉雖以前不信佛,但西林寺的所有僧眾從主持到行腳僧可是在前日下午就已經被保安團全部‘禮送’出寺廟一個不留,偏偏到他快完蛋的時候還能躥出一個救了他,這多少讓他對還在熊熊大火中練就金身的佛祖他老人家有些愧疚。
對一個冒著炮火還想去救火的十來歲少年光頭更是保持著足夠敬意。
但很快,當烏鴉問起小光頭為什么會留在寺院中時,小光頭的眼神開始變得飄忽,言語也是支支吾吾,說什么他是前日晚課做得太晚,在禪房中貪睡,等醒過來所有人都已經不見,一時驚惶就躲到寺廟深處如此云云。
這些鬼話,騙騙正人君子可能還行,但在烏鴉這種就是以坑蒙騙混生活的老江湖面前,簡直就是關公門前耍大刀。
“別看你救了我,但戰時沒有任何人情可講,任何有可能成為鬼子間諜的人,都會被正法,大不了等老子打完日本人,再把命還給你。”
看著烏鴉嘴角邊露出的冷笑,以及他輕拍著腰里盒子炮的‘兇神惡煞’的舉動,小光頭的心理防線終于崩潰。
烏鴉終于見到了比自己還不要命薅錢的家伙。
不是別人,就是眼前這個叫夏大雨的小家伙。
他那里是什么小沙彌,之所以頂著個光頭,不過是好為了被軍人抓住后有個可以解釋的身份。
這廝從松江開始組織全城大撤退起,就打起了發‘國難財’的主意。
當然了,這小子盯上的不是各個緊閉房門的民家,用他的話說,不管主人在不在家,那就是偷,他不是小偷。
他盯上的是西林寺,西林寺有許愿池,里面的被香客丟下的銅元銀元不在少數,僧人們撤退的時候可帶不走那些。
他去拿佛祖的,是借,不是偷,這個他在佛祖面前已經說過的,等他長大后發達了,一定十倍返還香火錢。
那知道,連發型都設計好的夏大雨終究還是出了偏差,第一天晚上許愿池里的銀元銅元倒是被他悄摸的順了不少,只是還沒等他離開,保安團3營就把這里當成了一個據點,一個步兵排進駐進來。
于是,拿了佛祖十幾塊銀元的倒霉孩子夏大雨只能躲到佛祖金身背后的重重紗幔中,餓了整整一天一夜,差一點兒就真的成了青燈伴古佛的真沙彌了。
一直到保安團全部人員撤離,餓得頭昏眼花的賊‘沙彌’原本還準備對寺廟進行搜索,看佛祖還有沒有值錢的玩意兒留下。
結果,就遭遇到了這場危機。
至于說剛剛滿臉的痛心疾首,自然是,可能還有值錢的玩意兒,要被燒毀了。
真的,好心疼啊!
老子,服了呀!
烏鴉那會兒真的是一腦門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