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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曾經傷痛(下)

  “我記得很清楚,那是11月7日,天剛剛亮!”

  老兵坐在老舊的藤條椅上,仰著頭,努力使自己眼窩里的淚光不灑落臉龐。

  “師里的通信兵騎著師長的馬,在水田里狂奔通知沿路軍民,松江戰事告急,全軍拋棄一切重裝備,加快速度撤離。”

  “可是,怎么加快速度啊!就那么一條公路,幾十萬士兵和各種車輛、馬匹、火炮,還有不計其數的難民,從后向前看,就像是一條大河,用人組成的河流,一天能走40里,都是頂天了。

  但最要命的,不是擁擠,而是日軍的飛機,剛剛聽到警報響起,全部人等跳下公路躲到田地里,日軍的飛機就來了。

  離我不遠,有一對夫婦,女人大著肚子,男人挑著擔子,一頭是被褥家當,一頭是一個不滿兩歲的孩子。

  日機已經從高空開始俯沖,以我的經驗判斷,他們會先丟炸彈,然后再用機槍掃射,可那對夫婦顯然沒有面對敵機的經驗,他們還努力的在田地里跋涉,希望離公路一點,認為那樣更安全一些。

  我拼命的喊他們,讓他們趴下,他們聽見了,停下腳步,但已經有些晚了,日機的炸彈丟下來了,落在五十米外,可怕的氣浪直接將夫婦兩人掀飛了。

  丟下炸彈的日機向前飛走了,暫時安全了,我跑過去,丈夫已經當場就死了,在炸彈爆起的那一瞬間,他應該是擋在了妻子面前,而孕婦則下意識的抱住了籮筐里的孩子。

  孕婦還有一口氣,我拼命的喊她,她不能死,她死了,就是一尸兩命,不,是一尸三命,還有個不到兩歲的孩子,他還活著,他在哭著要媽媽。

  可是,她終究還是死了,死之前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在求我,不是要我救她,她想要我帶她孩子走,別丟下他。

  她不是我什么人,可當我看到她臨時之前哀求的眼神的時候,我哭了,真的是嚎啕大哭,就連我一個班的戰友全部戰死,撤退的路上就孤零零的我一個的時候,我都沒那樣哭過。

  因為,我的家在華北,日本人已經在那里了,我的媽媽和妻子以及姐妹她們,是不是也會像這個女人一樣被日本鬼子的飛機炸死?我的兒子,有人救他嗎?

  我不知道,那時候的我只是個大頭兵,我只能用眼淚來宣泄我的擔憂和悲傷。直到一個軍官用馬鞭狠狠的抽我,告訴我,戰爭不相信眼淚,是個男人,就站起來,打回華北去。

  他說的對,我背著兩歲的孩子,和幾個同鄉好友一起,沿著那條遍布死亡的公路一路向南,再向北,直到遇到我們的隊伍。沒想過未來會怎樣,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守衛家鄉,守衛我的父母妻兒。

  你們看,現在的日子,多好啊!”

  老兵閉上雙眼,雖已是滿臉淚痕,可他終還是滿足的笑了。

  唐刀知道,因為他的愿望成真了,他不僅守衛了父母妻兒也守衛了家鄉和整個國家。

  只是,那些悲慟,依舊是他心里的一個坎,一個很難邁過去的坎。

  來到這個時空,或許很多事情可以遺忘,但唐刀卻很難忘記老兵那帶淚的笑,淚,留在這個時代,笑留給明天。

  或許,小蝴蝶能來到這里,冥冥中自有因果。

  做為未來之軍,也是現在之軍,唐刀知道自己或許無法阻止整個悲劇的發生,但他也同樣能讓日軍痛徹心扉,上次在四行倉庫,現在,松江,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才是唐刀必須要隨同43軍南下松江的真正理由。

  軍令很快下來,做為全軍前鋒,四行營和老王率領的兩個步兵連即刻前往松江。

  四行營本就是戰斗狀態,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槍都背身上,也沒什么可收拾的,一大半重武器都發給26師了,反倒是空了好幾輛卡車出來。

  空出來的卡車很自然的都被老王給征用了,200來號人,塞滿了五輛卡車,四行營98人,也擠在三輛卡車上,另外兩輛卡車自然裝的是各種重裝備和彈藥。

  至于說吃的東西,每人身上背一斤半炒米,就是全軍三日標配食量。簡單的不能再簡單,卻讓老王和他們的部下們笑逐顏開。

  這已經算是不錯的伙食了,至少能勉強填飽肚子,這幾天因為沒有輜重補給,43軍全軍每天平均二兩米都沒有。早餐還一人來了聽日式牛肉罐頭,頂到下午都沒問題。

  四行營的五名傷員都留在營地里和43軍200余傷兵們一起,準備隨時先行撤退,倒是少了些后顧之憂。

  雖然卡車負重大幅度增加,但好在日軍輜重隊隨車都帶有備用油料,別說跑一趟距離此地就十來公里的松江,再跑七八個來回估計都沒什么大問題。

  也就是害怕日軍的飛機,如果看到車隊丟幾顆炸彈下來,以目前這個乘員密度,幾乎就是團滅。

  看著人擠人卡車減震都被壓的嘎吱嘎吱作響的車隊,唐刀本還憂心這個問題,老王卻是壓根不擔心:“去松江那個死路一條的地方,早死晚死都是個死,若被日本人的飛機炸死了,只能怨運氣不好。與其在這兒擔心,還不如早點上路來的好。”

  沒什么大道理,卻對生死有著足夠的豁達。

  車隊迎著晨曦的朝陽就此啟程。

  43軍駐地距離松江直線距離也不過就11公里,卡車雖然因為塞滿了人員物資速度慢的一批。

  但不過8點鐘,太陽剛剛躍出地平線沒多久,唐刀和老王兩人就已經并肩站在松江這座古城的城門前。

  日軍的飛行員或許因為睡懶覺,錯過了一舉將數百中國赴死之軍留在公路上的機會。

  松江城內應該是早就得到了通知,城門大開著,一名穿著呢子將官服、腳蹬長筒馬靴、戴著眼鏡留著八字胡、一臉儒雅的中年人帶著一隊人已經遠遠的迎了出來。

  雖然只是松江保安團,并不是正規軍,但人家這位領章上的少將軍銜可不是虛的。

  唐刀和老王兩人率先行軍禮。

  男人回了個不算規整的軍禮,先滿懷希望的掃了一眼從車隊上跳下來的數百人,再向遠方望去,顯然,卻沒有看到大隊人馬隨后跟進的滾滾煙塵。

  “弟兄們是那支部隊的?”已經由一邊副官介紹過其官職、蘇省第三行政區督察專員兼松江縣長兼松江保安團司令的王公嶼眼巴巴的問道。

  “43軍26師!”

  “四行營!”

  這兩個番號一出來,王大專員那一瞬間絕對是懵逼的。

  43軍是哪兒來的?四行營又是個啥?

  43軍屬于川軍這個國內著名只會窩里橫派系本就名聲不顯,大場鎮一役倒是名聲大噪,卻也只限于戰區內部還不至于全國知名,四行營就更不用說了,有個稱號是很牛逼,但也就是個步兵營,聽著就讓人很桑心。

  尤其是,日軍即將大軍壓境的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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