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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九章 三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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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府訪客在等候的待遇,大致可以分成三個級別,最高級別是請到外書房,有門客先生陪著說話。

  次一點的,則是請到門房里坐,有茶水之類的奉上;最差的待遇,就是站在大門外等著里面回話。

  此時秦府大門外就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是道士,另一個是衙門公差。顯然在秦府眼里,這倆貨色毫無地位可言。

  這道士叫奚元任,乃是近期著名高士段朝用的高徒,為了朝天宮祈雨大醮而不辭辛勞的奔走。

  今天到秦府拜訪,就是為了請動被供奉在秦府的陶修玄陶仙姑,去朝天宮參與祈雨大醮。

  公差則是順天府的衙役宋老六,官府派來奉命協助奚道士工作的。

  就是在宋老六的眼里,這奚道士就像是個十足的腦殘,竟敢跑到秦府來要女人。

  如今話已經送進去了,兩人就在大門外等結果。

  但宋老六的小腿肚子都有點發顫,一直在琢磨怎么在秦家人面前把自己撇清了。

  在等待過程中宋老六實在忍不住了,就對奚元任問道:“人人都道,秦學士乃天上星宿下凡。你們這些敬奉神仙的人,又何敢來秦府要人?”

  奚道士只覺得宋老六也太膽小了,只不過跑腿辦事還需要這個京城地面熟人協助,就鼓勁打氣說:

  “我們段仙長奉旨祈雨,無論官吏軍民,誰都要配合,秦府也不例外!你看你們順天府衙門,不也派了你來協助么?”

  宋老六暗中撇了撇嘴,感覺這些外地來的土鱉道士,真是不懂京城權力運行的規則。

  真以為只要有了“奉旨”兩字,就可以暢通無阻了嗎?

  奚道士也暗中鄙視了下宋老六,這種粗人又哪里能明白借勢使力的精妙。

  難道連皇帝都能算計忽悠的段仙長還能不知道,秦德威肯定會拒絕交出陶仙姑?

  但是,段仙長想要的結果,就是秦德威直接拒絕啊!

  拒絕交出陶仙姑,就等于拒絕配合皇帝欽定的祈雨大醮,這樣可就有說法了!

  再借力使力,將事情鬧得更大些,說不定就能把陶仲文也能拖進來了。

  兩人正在鄙夷對方時,忽然府的左右旁門一起打開了。

  緊接著就沖出六七個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漢,而且訓練有素的瞬間就圍住了門外二人。

  還沒等宋老六反應過來,這些人就裹挾著奚道士,又進了門里。

  好歹也是一起來的同伙,宋老六下意識的想追著進去,卻又被人攔住了。

  然后秦府的門房大爺張三指著宋老六厲聲喝道:“與宋差役無關,不要多管閑事!”

  宋老六不過是個衙役,又哪敢跟秦府的人叫板,正想說幾句好話時,忽然就聽到從秦府大門里面傳來慘叫的聲音。

  頓時宋老六連話也不敢說了,就這么站在大門外。

  隨即在大門里面,接二連三的幾聲慘叫連連響起,宋老六能分辨得出,這就是奚道士的聲音,但是他無能為力。

  再然后,慘叫聲很突兀的就沒了,秦府大門內外又恢復了安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宋老六就在大門外等著,一直等到了下午日頭偏西,也不見秦府將奚道士扔出來。

  經驗豐富的宋老六頓時意識到,大事不妙了!或許對秦府這樣的人家是小事,但對他宋老六卻絕對是大事!

  畢竟他宋老六是被派來協助奚道士的,如果奚道士有了三長兩短,他宋老六也不好交待。

  于是宋老六也不再徒勞無功的繼續等待,拔腿就向城西北的朝天宮跑。

  臨近黃昏的時候,激發出全部潛能的宋老六來到朝天宮,稟報過后又被領到了段朝用面前。

  段朝用問道:“你們不是去了秦府么?你又何故慌張?奚元任為何不見?”

  宋老六喘著氣,將今日遭遇簡略說了下,然后又道:“好教老仙長得知,奚道長只怕沒了!”

  段朝用疑惑的說:“你又怎么肯定的?”

  宋老六很有把握的答道:“我久在京城,熟知這些豪門行徑最為霸道,打人泄憤乃是家常便飯。

  如果奚道長只是被打傷,那打完后肯定會被扔出來。然后秦府的人還會對我這個同行者放幾句狠話,以此為威懾。

  但我一直等到下午,也沒有什么動靜,秦府也沒有理睬我。那只能說明一件事,奚道長只怕被打死了!

  而且我在大門外親耳聽到,奚道長的慘叫漸漸沒了聲氣,不會有錯!”

  段朝用狠狠的將茶盅砸在地磚上,破口大罵道:“秦德威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他原本預想,弟子奚元任過去后,肯定會遭到秦德威拒絕,甚至挨幾下拳腳也是有可能的。

  那不就是現成的苦肉計嗎,無所謂!

  誰知道秦德威竟然兇殘的直接把奚元任打死了,然后連個只言片語都沒有!

  這種來自于權貴的輕蔑,以神棍為職業的段朝用經受過很多次,但沒有像秦德威這樣的可惡的!

  雖然今日秦府大門這里發生了一點小事情,但秦府的主人秦老爺完全沒放在心上,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在家里休息了一天。

  到了次日,秦老爺就出了門,來到棋盤街。這里是京城最繁華的商業區之一,源豐號錢莊就設在這里。

  經過這兩年的苦心經營,以及來自于戶部的微小幫助,京城源豐號發展很快,只看占地面積也是當初開業時的三倍。

  不過秦德威為了避嫌和低調,很少在這里現身,反正有顧氏掌舵,自己只需要在家里指點工作就可以了。

  現在被免了官職后,幕后東家秦德威就跑過來現身了。

  猶如眾星捧月,秦德威在一干掌柜、伙計的陪同下,里里外外巡視了一圈后,又坐在后堂說話。

  秦德威對掌柜們問道:“自從我卸了官職后,這兩日有沒有人上門肇事?”

  源豐號錢莊與普通的錢莊不一樣,很多業務都是要有權臣撐腰,才能做下去的。

  但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一旦權臣失勢或者下臺,就肯定要出問題,所以秦德威才會特意詢問情況。

  但掌柜們一起回答說:“并沒有。”

  秦德威又再次問道:“你們也不要怕事!真的沒有?”

  掌柜們還是答道:“這個真沒有!本號營業一切都正常!”

  秦德威便自言自語說:“怎么連個落井下石,打擊報復的人都沒有?”

  掌柜們無語,難道秦老爺你還盼著發生點不好的事情?

  秦德威嘆道,這年頭人們越來越不傻了。最近這幾次釣魚,竟然一條也沒釣上來,別人竟然都不上當了。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于是又有個掌柜拋開了流程,直接吹捧說:“有秦老爺坐鎮京師,就是宵小震懾,源豐號的生意自然太平無事!”

  其他掌柜也紛紛跟著贊美道:“是極是極!即便秦老爺從朝中退隱,余威亦足以保得本號太平!有秦老爺庇護源豐號,誰敢來肇事?”

  秦德威笑道:“還是要低調些,爾等心知肚明就好,不必宣之于口!估計很多人還要觀望一陣子,想來近期也不會有壞事上門了!”

  話音未落,忽然有個伙計小跑過來,在門外叫道:“外面出事了!來了一群錦衣衛官校,堵住了門口!”

  眾掌柜:“......”

  秦德威卻從座位上一躍而起,對那報信伙計說:“走,我去看看!”

  走到錢莊門口,果然看到一群錦衣衛官校站在門里門外,但隨即又看到了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提督東廠秦公公,正大馬金刀的坐在太師椅上。

  秦德威十分詫異,他剛才還以為是陸炳又“開竅”了,迫不及待的想落井下石,卻沒想到是秦太監。

  秦德威帶著疑惑,走上前去,“聽說秦公求得皇上恩典,將直房搬遷到了西苑,實乃洪恩浩蕩也!今日秦公不去慶祝喬遷之喜,卻來此地做甚?”

  原本秦太監直房在養心殿,與西苑仁壽宮有不短的距離,這讓秦太監很沒安全感。

  經過反復奏請,最近終于獲得準許,可以將直房搬到西苑,距離皇帝又重新變近了。

  只見秦太監拍了一下扶手,站起來喝道:“本來正在新直房布置,卻不料皇上發來一道圣旨,讓我捉拿你下獄!”

  秦德威忍不住就感慨說:“皇上竟然讓廠公親自來拿我,看來這是將我視同為首輔級別的待遇了,不然只需遣一錦衣衛官足矣!”

  秦太監無言以對,現在是想這個問題的時候嗎?

  秦德威抬腿就主動往外走,邊走邊問道:“走了走了,是去錦衣衛詔獄嗎?”

  秦太監沒有半點成就感,答道:“是要將你拘拿到刑部天牢,然后法司審訊你的罪行!”

  秦德威蹙眉道:“又去天牢?還以為可以下一次詔獄了。”

  但對大臣而言,下刑部天牢比下詔獄更優待點,說明皇帝沒有弄死你的心思。

  不過秦德威這種恃寵而驕、玩世不恭的態度,不知怎得,徹底激怒了秦太監。

  你秦德威打死了人命確實是小事,但你這個態度大有問題!

  “你站住!”秦太監忽然對著主動走在前面的秦德威大喝一聲。

  秦德威很莫名其妙,隨口問道:“秦公又怎么了?”

  秦太監冷冷的說:“史上有很多臣子依仗恩寵,習慣驕橫,即便被處罰后也不知收斂!

  他們總是認為天子一定會寬宥自己,但日久生厭,君恩卻越來越薄,最后墜入深淵而不得善終!

  你也是讀過史書的人,難道沒看過這樣的例子嗎?年輕人一定要懂進退,不能因為一時成功,就無節制的揮霍成功資源!”

  秦德威聽完秦太監的話后,不禁若有所思,可能是在消化秦太監的逆耳忠言。

  秦太監還要說幾句時,卻聽到秦德威冷靜的回應說:“我就想不明白,秦公到底有什么立場對我說這些話?

  是不是有點交淺言深了?其實你這樣的說話語氣,專門有個形容詞叫做爹味啊。”

  秦太監:“......”

  若有一根棍棒在手,必定讓你秦德威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爹味!

  最終秦太監只能咽下這口氣,強行找補說:“不識好歹!我只是不欲使陛下失去良臣,不忍見嘉靖朝君臣佳話出現問題!”

  一路上兩位姓秦的再無交流,今日秦德威從家門里出來,回去卻住進了刑部天牢。

  八年過去了,秦德威第三次被關進天牢,這里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

  大概變化的只有人了,八年前里面關的是馮老爺,后來又多了個張延齡;八年后的今天,張延齡還在,另一間牢房里卻是郭勛了。

  當秦德威被押著走下臺階,進入天牢過道的時候,建昌侯張延齡和武定侯郭勛稍稍錯愕了一下,一開始還以為老眼昏花了。

  隨即兩人隔著鐵柵欄叫道:“天道好還!世間有必伸之理!秦德威你也遭報應的一天!”

  兩個年過六旬的老者,看到秦德威也下了天牢,開心的像個孩子。罵完之后,忍不住就大笑嘲諷起來。

  秦德威冷哼一聲:“笑什么笑!我就不明白,你們個個都大難臨頭,為什么還笑得出來!”

  隨即伸手指向張延齡,“你能活到今天,全因為昭圣皇太后還在,陛下出于孝道,不忍見昭圣皇太后為兄長受刑而傷心!

  據我所知,如今昭圣皇太后年事已高,多有不豫!你這罪臣的性命宛若蜉蝣,又還能茍延殘喘幾時?”

  昭圣皇太后就是張太后,弘治皇帝的正宮,正德皇帝的親媽,嘉靖皇帝的伯母皇太后,如今在冷冷清清中進入了風燭殘年。

  嘉靖皇帝至今沒殺張延齡,就是礙于張太后的名分,所以就一直關著。一旦張太后崩了,張延齡基本也就是被斬的命運了。

  聽到秦德威的話,張延齡意識到自己的真實處境后,肆意笑容漸漸消失,突然就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憂郁中。

  秦德威才不管張延齡這個人渣的心情如何,手又指向郭勛,“你郭勛只怕也沒幾天日子了!

  你入獄的罪名是勾結段朝用,可如今段朝用都被皇上釋放了,你卻還在天牢里。

  我不問別的,就問那段朝用理過你沒有?營救過你沒有?皇上想起過放了你沒有?

  我尋思著,估計很多人都想讓你在天牢里暴斃!我要是你,干脆就自行了斷!

  真不知道你腦子里都在想什么,居然還有心情在這里笑!”

  郭勛聽完秦德威的話,直愣愣的一動不動,整個人忽然就抑郁了。

  一連把兩個人弄郁悶了,秦德威終于耳根清凈了,神清氣爽的從懷里掏出張銀票,拍到獄卒手里,指使說:

  “你去太白樓置辦一桌酒席,給我送進來!還有,去西院胡同,把鄭紫云姑娘叫過來唱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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