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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九章 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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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狀元文魁、以大學士總督宣大軍務的秦中堂駕臨大同城,城中有頭有臉的人誰不想拜訪與結識。

  但大部分人都被秦督師拒之門外了,除了鎮、撫、府這些官員外,也只有戶部駐大同鎮管糧郎中谷文昌有幸得到了接見。

  這也很正常,畢竟那是朝廷戶部官員,身份不同于地方官。

  及時收到一萬兩官銀的秦督師對谷郎中還是非常滿意的,便勉勵了幾句:

  “你今年好生做著,待到回京時,本督師與王大司徒保舉你,將你調回京師。”

  谷郎中連連感謝,他知道秦督師并不是吹水,而是真有這個能力,京師里戶部尚書與秦督師關系非同一般。

  然后谷郎中又主動請纓說:“聽說督師意圖出塞燒荒,下官愿押運糧草輜重為后應。”

  戶部之所以派官員駐大同,就是因為大同自身沒什么造血能力,極度依賴于別處調撥,糧草銀錢往來賬目極多。

  所以戶部駐大同管糧郎中本身就是一個干后勤工作的職務,如果秦督師要出兵,管糧郎中負責兵馬后勤也不為過。

  但秦德威還是謝絕了谷郎中的好意,“先前已經擬定了,由大同府的劉知府來負責這些,故而不用勞駕谷部郎了。”

  谷郎中皺了皺眉頭,幾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口道:“劉知府這個人不地道,督師還是遠離他為好。”

  谷郎中暗示的顯然就是走私,但具體如何,谷郎中也沒有實證,沒法說的更詳細。

  而且谷郎中與秦督師過去沒交情,也不好過于交淺言深,那樣就太冒失了。

  但秦督師卻沒有對谷郎中的暗示做出任何表示,看了看時間,就端茶送客了。

  谷郎中無奈的嘆口氣,秦督師這樣能中狀元的聰明人,怎么會聽不出自己的暗示?

  所以結論只有一個,那就是秦督師打算與不地道的人“和光同塵”了。

  現在谷郎中只能寄希望于秦督師后臺硬,在天子心目中地位高,別出事就行。

  也許走私這種大罪,對秦督師而言不算什么吧,就算有人告到皇帝面前,也未必能告倒秦督師。

  送走谷郎中,秦督師正考慮是不是“政治正確”一下,抽點時間接見本地的讀書人種子時,忽然從陽和城送來了消息。

  宣府鎮的白總兵依照總督諭令,率領二千精騎增援大同鎮,已經抵達陽和城。

  于是秦督師立即傳令,命宣府二千兵馬在陽和城休整一日,補給完畢后繼續開拔,三日內到大同右衛。

  隨后秦督師去了后院,對李小娘子吩咐說:“準備出發,要去大同右衛城了!”

  李小娘子疑惑的說:“你不是正準備出塞燒荒么?怎么又要去大同右衛?”

  秦德威簡單解釋說:“那里距離邊墻更近,出塞方便,所以選定大同右衛城為前進基地。”

  大同城距離北方最近的邊墻還有八十里,也就是說,從大同城最短也要走八十里才能出塞放火。

  而大同右衛位于大同城西邊二百里,位置緊挨著邊墻,為極要沖之地。

  從大同右衛向外走,直接就能出邊了,作為前進基地,當然更為合適。

  隨后秦德威想起什么,又說:“到了大同右衛,你就不要動了,就留在衛城等我回來。”

  “那怎么可以?”李小娘子立刻就急了,“你不是說要我一直保護你嗎?”

  秦督師摸了摸李小娘子的頭,深沉的說:“戰爭讓女人走開。”

  李小娘子氣呼呼的回應道:“難道胡人打過來時,還管你是男人女人?”

  秦督師勸道:“帶著你出來,一直都在邊墻內活動,可能要應付的最多就是小股刺客。

  但出塞后,那就不一樣了,千軍萬馬對陣,戰陣上你一個人能起多大作用?”

  況且一路走來,沿途都有驛站、公館,沒有什么不便之處。

  若出了塞,以天為帳,以地為席,你女兒家身份,怎么好混雜其中?你自己想想就知道,有多少不便之處。

  所以聽我的,你就留在大同右衛城,等我回來便是。”

  李小娘子講理講不過,很不爽的說:“我若是個男兒身就好了!”

  秦德威:“......”

  其后秦德威傳令出去,總督行轅移駐大同右衛。

  大同城官吏聽到這個消息,只感覺這個總督也太好動了。

  才駕臨大同城不過數日,堪稱坐席未暖,竟然又要換地方,而且直接換到最前線去。

  這位年輕人是不是對職務有什么誤解?他是一個應該居中居后指揮的文臣總督,不是親臨一線的武將啊!

  原先秦督師私下里透口風說,要親自率兵燒荒,大家只當是少年意氣開玩笑的,難道是要來真的?

  于是大同巡撫史道和總兵官王升又來到公館,勸阻秦督師穩住別浪。

  王總兵苦苦勸道:“督師總鎮宣大,肩負重責,不可輕冒矢石!”

  倒不是王總兵對秦督師感情有多么深,坐在他這個位置上,是真怕秦德威在塞外出事。

  如果真要那樣,肯定會有大噴子不分青紅皂白的說,總督文官都上陣報國了,總兵大將怎么還躲在后面?

  而且封疆大吏總督要是出了問題,責任追究下來,武將總兵官很容易就被扣上護衛不周的責任。

  但勸來勸去,秦督師還是聽不進去,一意孤行。

  史巡撫仿佛也氣得不輕,有點刺耳的說:“督師如果堅持己見,還請寫下免責文書!勿要拖累他人!”

  秦督師年少氣盛,似乎也是受不得激的性子,拍案道:“寫便寫了,本督師此去如論如何,與爾等無干!”

  從公館出來,史巡撫長嘆一聲道:“遇上這樣的督師,委實令人頭痛。”

  王總兵心有戚戚然的說:“是啊,燒荒這種事,向來是化整為零,沿著數百里邊墻各自出塞放火即可。

  但督師非要讓兵馬先去大同右衛集中,簡直多此一舉。”

  史巡撫譏諷說:“既想把出塞燒荒當門面功勞,卻又怕死,所以才會調集數千精騎護衛!”

  兩人議論一番,也別無他法,只能各自回去。

  到了次日清晨,秦督師便帶著親兵出發,急行一日到了大同右衛。

  然后在本地驛站安頓了下來,等待各處兵馬集結。

  根據先前的一系列命令,調動過來的有宣府鎮兵二千,陽和城總督標營兵一千,大同鎮兵二千。

  再加上京師帶來的親兵五百,合計五千五百人,全部是騎兵,以上還不包括征用或者雇傭的后勤夫役。

  根據秦督師設定的時間節點,兩日后兵馬聚齊,又多休整了一日。

  然后沒有任何出征儀式,秦督師率領五千五百官兵低調出塞,放火燒荒去。

  此時距離秦德威受任宣大總督,不過才十幾天時間,中間還平定了一次謀反。

  以當今物流交通的效率,稱得上兵貴神速了。當然這主要得益于邊鎮常年處于備戰狀態,所以動員出兵很快。

  秦督師從大同右衛出塞的消息,當天就傳到了大同城里。

  又到次日,沒有別的消息傳來,秦督師大概已經深入到大漠里,暫時與內地音訊隔絕了。

  大同巡撫史道忽然從察院里動身,親自前往總兵府。

  這把總兵官王升給驚到了,巡撫主動登門拜訪總兵官,這簡直是特別委屈的行為了,除非有別的什么特殊大事。

  同城為官經常見面,史巡撫也沒有客套寒暄,直接拿出一份折子,示意給王總兵看。

  王總兵接過來并打開閱覽,只見折子上題頭就寫著:“參劾總督宣大軍務秦德威四大罪狀疏”。

  就這一行字,讓王總兵只感到手抖,差點就把折子丟在地上。

  他又強行抬頭瞪向史巡撫,你這老陰比給我看這個作甚!

  史巡撫淡定的喝茶,示意王總兵繼續往下看。

  其實王總兵真的想把折子扔掉,但他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反正秦督師又不在大同城,看幾眼也死不了人。

  前面的套話不必細覽了,重點在中間幾條。

  “其罪一,畏敵如虎。北虜在南,深入山西寇掠百姓,秦德威不思擊敵,不思攔截,反向引師北上,有意與敵背道而行,從未見如此畏敵之帥臣也,朝廷置宣大總督有何用哉!

  其罪二,欲以虛功欺哄朝廷。燒荒本為每年常例,秦德威大張旗鼓出塞,全然不顧背后山西百姓危難,以燒荒為主功糊弄朝廷,遮掩無能無為也!

  其罪三,剛愎不通兵事。出塞燒荒向有常法,以零散小隊縱火,每隊負責數里或十里,焉有數千兵馬一起出塞,又能燒出幾里地方?由此可見其行之虛實!

  其罪四,假公濟私,干犯天條,走私通敵!我大明與北虜斷絕貢道,片茶粒鹽不該入胡地。

  秦德威卻與大同知府劉永互相勾結,以出兵燒荒為名,假意攜帶軍資,實為運送至胡人處交易牟利,此乃通敵賣國也!”

  看到這里,就不必繼續往下看了,王總兵再次抬起頭,臉色有點白的問道:“撫臺這是要作甚?”

  史巡撫指了指折子,“難道上面寫的不夠明白?”

  王總兵又問道:“上面確實寫得很明白,但不明白的是,撫臺你給我看它作甚?”

  史巡撫也不裝糊涂了,明明白白的說:“本院欲邀請王將軍共襄盛舉,一起署名上奏,彈劾亂大同邊務的秦德威。”

  王總兵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本官只是個鎮將,焉有彈劾帥臣的道理!”

  他很清楚史巡撫的盤算,如果只是一個巡撫彈劾總督,那可能還有點單薄。

  但如果是巡撫和總兵官一起彈劾總督,那份量就很重了。

  從第三方角度來看,也必然會下意識的認為總督出了問題,不然何至于巡撫和總兵一起彈劾。

  可是你們文官撕逼狗咬狗,別牽扯到他這個武將,他這已經沒有大后臺的總兵真的玩不起!

  史巡撫放下茶杯,冷笑說:“王將軍你賄賂酋首俺答這件事,你也不想讓朝廷知道吧?”

  王總兵:“......”

  他又低頭看了幾眼奏疏里的幾條罪狀,這北上出塞燒荒不也是你史巡撫鼓勵縱容的嗎?

  秦督師集中兵馬親自出征這條,不也是你史巡撫故意激將的嗎?

  還有這個秦督師勾結劉知府走私這條,據他王升所知,劉知府向來不是與你史巡撫一起混的嗎?

  種種類類都與你史巡撫脫不了干系,你從一開始,就等著寫這份彈劾奏疏?

  哪怕你史巡撫捏著他王升的把柄引而不發,也是為了這時候甩出來?

  史巡撫催促道:“識時務者為俊杰,王將軍你還有什么可猶豫的?”

  王總兵唉聲嘆氣道:“那秦德威乃是天子寵臣,就這么一份奏疏能行么?如果無用,只會反受其害。”

  史巡撫胸有成竹的說:“正因為天子寵臣,所受的反噬才會越深!

  皇上正為了北虜入寇的事情惱火,大感顏面無光,派出了最信任的寵臣來宣大督師。

  但這位最信任的寵臣卻在故意糊弄應付,還在趁機走私牟利,焉能不生出九天雷霆之怒?”

  看著還在糾結的王總兵,史巡撫又道:“而且你別忘了,秦德威正處于大漠深處,與朝廷音訊隔絕,他連第一時間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無論我們說什么,都是先入為主,而且單方面的只有我們再說!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在這個局面下,秦德威已經失去了他最擅長的狡辯能力!

  一個沒有機會狡辯,沒有時間布局的秦德威,他還能有什么?

  所以王將軍,我看你也不用再考慮了,直接署名吧。不然你賄賂俺答的事情,朝廷立刻也會知道。”

  面對威脅,王總兵忽然問了句:“在朝中有人支持撫臺否?”

  史巡撫坦然答道:“自然是有的,而且地位比秦德威更高。”

  王總兵衡量完畢,咬牙道:“那我就署名了!”

  史巡撫收起折子哈哈一笑,“王將軍你做出了一個好的選擇,就算你今日不反秦德威,他日秦德威就能放過你?

  在秦德威眼里,你可是張瓚余毒,遲早要清理掉的,你本就應該先下手為強,我這是幫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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