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漸漸開始熱起來的五月,北國還是那么涼爽。
按道理說,秦德威在遼東廣寧城見到父親后,就算是完成了探親任務,可以考慮回程的事情了。
但是秦德威對遼東改革試點工作過度熱心,想著“扶上馬送一程”,指導一下巡按御史曾老爺的工作。
于是就在廣寧城多呆了幾天,在挨打的邊緣瘋狂試探。
與此同時,秦德威也跟著李小娘子練了練騎射功夫。
雖然號稱讀書人,但他畢竟是個少年男兒,對各種運動項目還是有著濃厚興趣的。
想想在五百年后,馬術都是貴族運動,而現在,廣寧城內外上千軍馬隨便自己挑。
五月下旬,秦德威感到曾后爹的忍耐可能逼近了極限,再“指導”下去真有可能挨打,便提出告辭回京師。
臨走前,秦德威就詢問了一下親事問題。
曾后爹就囑咐道:“徐家大姐兒是個賢妻良母,成親自然是極好的。但十一月時,我將任滿回京師接受考察。
你回去問問徐家大姐兒,如果她愿意等半年,就等我回京師后成親。如果她想早些成親,就不用管我了。
她多年來對你助益極大,一切任憑她自愿,你不可辜負了她。”
趁著還沒到酷暑,秦德威在一個清晨,躲開李小娘子,偷偷的從廣寧城出發了。
對于這段感情的未來,秦德威也頭疼。
如果半年后李成梁他爹刷夠了功勞,跟著曾后爹來京師辦襲官手續,而李小娘子又真的跟著過來,那更頭疼。
但那也是半年后的事情了,目前先不想了。
六月初的時候,秦德威回到了京師。
先問過徐妙璇意見,她愿意讓婚事盡善盡美,男方父母都在場,所以就等曾后爹回來再辦婚禮。
都等了四年了,也不差再多等半年。
不過秦德威這次再回京師,雖然只是時隔兩個月,但朝堂有點物是人非之感。
走之前,首輔是張孚敬、次輔是方獻夫;再回來,都沒了!
走之前,管部兵部尚書、總督京營是汪鋐;再回來,也沒了!
現在內閣有兩個人,原排名第三、低調老好人李時充任首輔;
資歷更老但卻沒什么人緣的翟鑾繼續當大學士,或者叫次輔也無所謂,反正內閣就兩個人。
關于內閣人數,其實并沒有一定之規。一個人能頂得住,五個人也不嫌多。
一般情況下三人為佳,算是比較常見的、標準化的人數。
但兩個人也足夠用了,嘉靖皇帝好像暫時沒有增加人數的想法。
所以夏師傅心里再癢癢,也只能先癢癢著。皇帝的心思你別猜,等著吧!
另外汪鋐致仕后,手里職務一分為二,兵部侍郎、宣大總督張瓚回京,出任掌管兵部事務的坐堂兵部尚書。
至于總督京營差事則交給了王廷相,于是王廷相的職務全稱看著也奇葩起來了。
為:刑部尚書(坐堂),兼兵部尚書(虛銜)、提督京師十二團營。
但王廷相這個兵部尚書是為了搭配提督十二團營加的虛銜,并不管兵部事務。
他實際管的還是刑部,只是新加了京營。
大明官制就是這樣,一個部可能有好多尚書和侍郎,但大部分都是虛銜,具體干什么看差遣。
對王廷相老大人這樣的事業型官員,天子將總督京營的重任交到自己手里,那當然是意氣風發了。
秦德威回京后,按關系遠近逐個拜訪相熟的老前輩,并送上來自遼東的土特產。
第一個是張學士張老師,第二個就是王廷相了。
“沒想到陛下對老夫如此信重,不但加了京營重任,還沒有免去刑部官職,如此殊遇,粉身碎骨也難報君恩之萬一啊。”王廷相有一點點小得瑟的說。
其實在官場上,看著奇葩的官職往往也是特殊榮耀,一人兼領兩部尚書確實也是值得夸耀。
秦德威端著茶盅直撇嘴,一臉不以為然的模樣。
王廷相就質問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秦德威答道:“老大人你怎么沒去當那個管部務的坐堂兵部尚書?只總督京營有什么意思。”
王廷相感覺自己被小瞧了,不忿的說:“總督京營也是至關重要的職務!”
秦德威又說:“我的意思是,新掌部務的兵部尚書張瓚就是個垃圾啊,我替老大人你感到不平。”
就目前秦德威接觸到的大臣,甭管是敵是友,大多數還是稍微要點臉的,但這個張瓚就屬于那種完全不要臉的。
不要臉到身為一個文臣總督去巴結武定侯郭勛......
在歷史上,這位張瓚當了七年兵部尚書,貪財受賄無所不為,嘉靖朝邊事就是從此人手里開始敗壞的。
王廷相聽到秦德威嘴里又是垃圾話,不愿再多說這個張瓚,就改口道:“你回來后,述職考察的事情開始辦了嗎?”
秦德威很迷茫:“考察?誰考察我?”
王廷相頓時氣笑了:“你當了欽差,結束差事回京,按制度當然要接受考察!”
但他笑完就發現,對秦德威差事的考察,從制度上確實挺讓人迷惑。
比如說一個普通欽差,一般是掛都察院官銜。辦完差事后當然是回都察院交還關防,并述職和接受都察院考察。
可秦德威是因為事態緊急,臨時以翰林官直接當欽差,那么結束后誰來負責考察?
在清貴的翰林院,有這種考察官員平亂工作的業務嗎?至于其他衙門,誰又有資格考察翰苑詞臣?
王廷相稍加思索后得出一個答案:“看來只有內閣了。”
這并不是因為內閣地位高,而是內閣與翰林院理論上是一個系統的,內閣源流就是從翰林院分支出來的,從制度上說不算外人。
所以秦德威這種文藝欽差,只能讓內閣考察了。別處都不合適,太壞規矩。
想到這里,王廷相突然幸災樂禍起來:“看來你要落到翟閣老手里了!”
現在內閣就兩個人,首輔李時和大學士翟鑾。就考察秦德威這點破事,總不能真吃飽撐著讓首輔來出面,那就只能是翟鑾了。
至于翟閣老與秦德威的恩怨,一句話概括就是,兩年前翟閣老拉攏嘉靖八才子擴張勢力被秦德威攪黃了。
看王廷相這模樣,秦德威不屑地說:“有什么可怕的?翟閣老在內閣時間有多久還不一定呢。”
王廷相忽然大驚失色:“你住口!”
秦德威很懂,點頭道:“對,禍從口出,我不說了!”
王廷相感覺自己說的不對,又叫道:“不是住口,是住手!剛走了兩個大學士,你別再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