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名字當然要去縣衙戶房了,戶口本的事情都歸戶房管,所以秦德威走進戶房,對書吏說明來意。
但戶房書吏卻道:“馮大老爺有令在先,但凡關于秦小先生的一切業務,都要經他親手辦理,任何人不得擅專!”
秦德威莫名其妙,菜雞縣尊這是又想搞什么幺蛾子?鄉試完了后這么清閑了?
雖然他總感覺有什么不對,但辦事總要辦,只能去找馮知縣。
此時馮知縣正在公堂上處理事情,但并不是審案,一堆胥役則正站在堂上聽命,也不知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但秦德威并不關心,既然沒來通知自己,那么這事肯定就不重要,不用浪費心思!
秦德威剛剛邁進公堂,馮知縣就是眼前一亮,立刻揮手招呼道:“賢侄來了,快來見過世伯!”
秦德威:“......”
他就知道,只要有了爹,就肯定會有這么一天!只是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
無可奈何的輕輕嘆口氣,秦德威對著馮知縣隨便拱了拱手說:“見過縣尊。”
馮知縣立即皺起眉頭,故意埋怨說:“賢侄為何如此見外?稱世伯就好!”
我踏馬......秦德威干瞪著眼說不出話來。
堂上眾人看得津津有味,難得看到小學生在知縣大老爺面前落了下風啊,今天值了。
秦德威轉身就走,馮知縣連忙叫道:“賢侄要做什么去?”
秦德威頭也不回的說:“家宅在上元縣境內,思量著今日就把戶籍落到上元縣去!”
“賢侄何必如此!”突然又有人跳出來,拉住了秦德威。
堂上眾人齊齊心驚,馮知縣在秦德威面前充長輩,那前提是有這個身份資格。別人誰如此大膽,敢叫秦德威“賢侄”!
再定睛看去,哦,原來是秦捕頭,那沒事了。
殊不知秦德威現在最怕見的就是親叔父了,這下更想走了。
但秦祥秦捕頭死命拉著,秦德威短小無力,又被硬拉回了馮知縣公案前。
站在這里,秦德威又猶豫了。目前這個姓名,意義不僅僅是今生的名字,還是穿越之前的名字。
這個姓名是他與上輩子時空唯一的關聯紐帶了,放棄這個姓名,就意味著徹底放棄了與另一個時空的精神關聯。
那么上輩子所有的記憶,將只是客觀的資料罷了,不會再具有任何情感溫度。
秦德威又看看身旁的親叔父,一直躲了叔父好幾天,還是說明自己有內疚情緒。
雖然親生父親拋棄了自己,但叔父養了自己十年,是真正有養育之恩的人,如果改姓,對叔父的打擊肯定是最大的。
馮知縣看秦德威發起呆來,主動提示說:“賢侄所為何來?莫非是改姓之事?”
當初建議秦德威找個新爹,還是馮知縣提議的,這是為了和原有不知所終的親爹切割,對秦德威將來個人發展是有好處的,能夠避免不可控的風險,當然如果改姓,能更徹底一點。
見秦德威還是低頭不語,馮知縣猜測可能是秦捕頭在邊上站著,影響到了秦德威的情緒。
便又對秦捕頭說:“秦差役!若真為了秦德威著想,你們秦家就應該放手了。”
秦捕頭跪在公案前,苦楚地說:“秦德威是秦家兩房唯一獨苗,小的我如果再沒本事生出兒子,秦德威又改了姓,我們秦家就要絕嗣了!”
馮知縣回應說:“這還不容易解決?將來秦德威改姓后若有兒子,選一個過繼回秦家,豈不兩全其美?”
秦捕頭立刻又道:“將來秦德威妻妾中必須要有一房算作秦家的,不拘名分,所生子女姓秦!請縣尊如此判決!”
馮知縣恍然大悟,秦捕頭爭了半天,繞來繞去就是這意思。
想讓縣衙出一個法定判決,讓秦德威給秦家留一房人,這已經是秦捕頭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馮知縣拍案道:“那本官就做這個主了!寫個判詞給秦差役!”
秦德威突然跪下,對這秦捕頭磕了三個頭,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秦德威又不是真的冷血之人。
秦捕頭抱住了大侄子,想起把大侄子當兒子,含辛茹苦養了十年的經歷,不禁熱淚盈眶。
叔侄抱頭痛哭,公堂上眾人看在眼里,齊齊唏噓。大家能理解秦德威的面對現實的選擇,也能理解秦捕頭的心酸,只能感慨造化弄人了。
就在此時,突然有人開口道:“諸君皆要依法辦事,不能由著性子胡來啊。”
眾人順著聲音看去,是誰這種時候還有心情刷存在感?
原來是平常里真的毫無存在感的九品官員主簿錢大人,在正印官獨斷一切的體制下,主簿這樣的官職堪比后世的小透明。
錢主簿見別人都看自己,便侃侃而談:“我聽聞,那位曾老爺戶籍在江都縣,如果秦德威想改姓曾,那就先要將本人戶籍列入曾家里。
也就是說,秦德威必須隨父把戶籍遷到江都縣曾家,然后才能改姓。
可是如果戶籍到了江都縣,那改姓就只能在江都縣縣衙改了啊,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江寧縣縣衙沒有權力為秦德威改姓。”
公堂上瞬間鴉雀無聲,眾人細細品味著這個司法解釋。而秦德威與秦差役停住了抱頭對泣,愕然的面面相覷。
照他這意思,秦德威如果想改姓,就要先把戶口從南京城遷到江都縣,入了曾家的籍,然后才能改姓曾并得到法律認可。
但是只為了改姓,這樣折騰值得嗎?放棄南京城這樣的首都戶口,以及初步基業,到底圖什么?江都縣戶籍在科舉中又沒有加分!
錢主簿最后總結道:“總而言之,都要依法辦事啊。改姓不能由著性子來,必須要有由頭。
反正只要秦德威繼續保留戶籍在江寧縣,我們江寧縣就沒有權力為秦德威改姓,再說別的都是無用功。”
秦捕頭頓時狂喜,這真是天降幸運!但叔侄情深了半天的秦德威卻懵逼了。
他上輩子學明清司法制度史,也學不到如此細啊,而且又是側重于刑事,誰能想得出這種冷門到極點的問題?
早知道是這樣結果,那自己剛才還糾結猶豫個什么!
勸了半天改姓的馮知縣也尷尬了,怎么是個人看起來就比自己更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