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曾先生一個揚州同鄉朋友在南京做生意折了本,所以為幫助朋友籌集現錢,曾先生出手買下了朋友這套房產,也算是出于公義之心。
同時他也存了點別的心思,萬一自己有了房子,周姐姐就說不定就會改變想法。
只是沒想到原本兩房仆役,朋友回老家只帶走了一房,還留下了一房三口,叫沒錢養仆人的曾先生也為難起來。
他又聽說秦德威在縣衙混得不錯,還有個叔父幫襯,應當能落點油水,所以才敢說把房子租給秦德威用,哪怕不要租金也行,能把仆役養起來也算積德了。
沒想到秦德威最終居然開口要買,這讓曾先生真沒想到,又確認了一遍:“你真想買?”
秦德威知道曾先生是個君子,也就以君子之道對待,坦誠的說:“曾先生大概還沒想到,這里地價必漲,房產在手,將來肯定是大賺的。”
曾先生很意外的又問:“你怎敢如此想?”
秦德威解釋說:“南京文壇領袖顧老先生在此地造園子,聽剛才那人說起名為息園,聽這個名字,必定是顧老先生晚年居住隱世之所了。
身為文壇盟主,少不了三日一集五日一會,不然何以為盟主?所以必定時常有高朋賓客紛至沓來,如此風氣帶動,周邊地價必然上漲。
同時你想想顧老先生為何在此地修園子?肯定也是因為有青溪、桃葉渡、邀笛等六朝意象典故,今后文壇聚會時必定少不了引用這些典故,所以擁有典故概念的地塊價位必定上漲。
最重要的是,我大明承平日久,讀書人只會越來越多,我剛剛想到,這里鄰近貢院區域和秦淮舊院區域,遲早會成為衣冠云集之處。”
“好了好了,既然你有把握不賠錢,那房子就賣給你了。”曾先生揮了揮手說:“聽你一番話,感覺大漲經濟見識,只是我志不在財,將來更不知還會不會在南京居住,房產不留也行。
如果你現如今沒錢,可以等我明年回南京參加鄉試時,再把錢給我,正好作為我鄉試期間花銷之資,說不定到一年后真漲了價,你還得多給我些!”
秦德威對曾先生鄭重行了個禮,這是個磊落真君子也,確實也不注重斂財。在歷史上,這位曾大帥的一個標志就是窮,抄家時都抄不出幾樣東西。
將來的歷史走勢會變成什么樣,長輩的愛情結局究竟如何,秦德威也說不好。
十八年后如果還是那樣的話,希望自己有能力相救,所以還是要變強。
秦德威是一個一窮二白的人,意味著搬家很方便。只要人到了,基本上家當也就算搬完了。只要有張床,到哪里都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送走了曾先生,秦德威就開始執行一家之主權力,讓仆役郝大年夫妻和柳月一起打掃門庭屋舍,他今晚就打算在這里睡了。
從今天開始,在這院墻之內,秦德威也稱得上是小老爺了。
看別人打掃也沒什么意思,秦德威就出了院門散步,也是熟悉周邊環境,畢竟預計要在這里住很長時間了。
在“名勝”青溪邊上走了幾步,居然就碰到了老熟人。
雖然這里還是南京城里,但卻是完全陌生的環境,在這種狀況下碰到老熟人,不免就有類似于“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于是正閑得無聊的秦德威熱情的打著招呼,“王朋友許久不見,近來可好么!不知最近在哪里活動?”
剛拋棄了上元縣縣學,又轉入應天府府學的王逢元王秀才,正和新認識的同學朋友們說說笑笑,突然間聽到只有噩夢里才會有的聲音,不禁打了個寒顫。
抬頭望去,卻見某位小學生笑瞇瞇的站在前方,對著自己招了招手......
王公子大吃一驚,這不是噩夢會里才有的聲音,這簡直就是身處噩夢啊!
于是王公子頭腦瞬間懵了,正不知所措時,就看到那小學生主動迎了過來,并搭訕自己說:“今日可真是幸運,居然能在青溪邊遇見王朋友,不知這是要去哪里?”
“與你何干?”王逢元漸漸恢復了一些靈智,冷冰冰的回應了一句,繞開就要走人。
身旁府學同窗詫異的看著王同學,此人雖然新入府學,年紀也才十七八歲,但大家都愿意和他交朋友,甚至以王同學為核心也行。
畢竟是金陵文壇盟主顧老先生的親傳弟子和候選接班人,還是當年金陵三俊之一的兒子。
所以大家也都很了解王同學,知道這是個才思敏捷的人,尤其性格上也是有點“個性”的。
可是就這樣一個有才華有個性的準名士,居然對這個新出現的布衣少年避之不及,連話都不想多說幾句,怎能不顯得古怪。
一時間也不好多問什么,反正大家只跟著王同學王核心走就行了。
可是布衣少年卻跟在后面不停的問著話:“聽說顧老先生在這里修息園,王朋友是不是要去息園看看的?”
王公子終于還是忍不住了,回頭諷刺道:“怎么?你也是聽到了消息,然后像個蟲子一樣飛過來了?你還是做個人,要點臉面吧!”
東園建成時你跑過來,國公樓落成時你也跑過來,這次聽到息園正在修,結果你又出現了。
你踏馬就是個硬蹭名望的吧!最關鍵是,還踏馬的都被他蹭到了......
秦德威作為勝利者,對王公子心理優勢實在太大,即便被罵也生不起氣。
反而“哈哈”笑了幾聲,才回應道:“非也非也!有位師長恰好在鄰近買了宅子,然后將宅子給了在下居住。”
王公子聞言差點左腿絆右腿,摔一下掉進青溪里,幸虧被給力朋友扶住了。
“你要住在這里?”王逢元站穩后質問道。
秦德威點點頭:“是的,預計以后就在這里長住了。”
王逢元頓時要瘋了,簡直不敢想象以后的生活。他是知道顧老先生心思的,以后肯定要在這息園住,到時只怕每三五日就要有場或大或小的文壇聚會。
作為顧老先生最親密的弟子,他王逢元也少不了要往這里來,難道今后時不時就要路過這個小學生家門口?躲還躲不開?
府學同學聽到兩人對話,都是聽不明白,不知到底是什么背景狀況,所以完全無法插嘴。
一直到了正在裝修的息園大門外,王逢元卻沒進去,反而在大門外站住了。
某小學生雖然腿短走得慢,但也跟在后面溜達了過來。
見狀又問道:“王朋友為何在此立足?似乎在等著迎接他人?能讓你在息園外恭候的,莫非是此間主人顧老先生即將到來?”
王逢元打定主意,堅決不理小學生了,免得被打蛇隨棍上混進去。也不打算向府學同窗介紹,那不是替小學生揚名嗎?
就是有點糾結,如果老師來了后,自己向老師提議,換個地方修園子,會不會被老師開除門墻?
秦德威百般挑動王逢元,卻見對方就是不說話,縱然無趣可也無可奈何了。
正想離開,走了一小段路后,忽見從淮清橋方向出現了一大縱隊的仆役人群,簇擁著三頂轎子朝著這邊過來。
園子還沒修好,也沒那么多講究,就在大門外落了轎。然后從三頂轎子中出來三人,皆是六十來歲的老者。
秦德威看了看就認出來了,稍顯年輕幾歲的那位老者應該就是前二品高官、當今南京文壇領袖顧璘顧老先生了。
當初東園雅集時,秦德威一開始站在大門外進不去,叔父指點著過往人物時認識過顧老先生。其他兩位就認不出了,估計都是顧璘的朋友。
王逢元連忙帶著同窗迎上前去,頓時門前一陣人仰馬翻,各種介紹見禮,雖忙亂卻有序,畢竟都是老讀書人了,這套路都懂。
此地真正主人顧璘老先生瞥了眼站在外圍看熱鬧的秦德威,對弟子王逢元問道:“剛才在轎中,遠遠看到仿佛有人對你說話?而你卻不理不睬,甚是奇怪。”
對老師王逢元不敢隱瞞什么,苦著臉答道:“此乃小學生也!”
說實話,王逢元到現在都不知道秦德威真實姓名,只知道小學生這個署名代號。
聽到是小學生,顧璘臉色也變得古怪,瞬間就理解王逢元剛才為什么如此表現。
“莫非你怕了他不成?”顧老先生問道。
王逢元堅決否認:“我怎會怕他?只是此人刁鉆得很,我不想理他而已,免得徒惹煩惱!”
顧璘輕輕嘆了口氣,這個小學生簡直就是弟子的心魔啊,如果不破掉心魔,又怎能大成?
“去!你把他叫過來,看老夫如何教訓他!”顧老先生吩咐道。
王逢元有些急了,連忙勸阻道:“老師萬萬不可!此人當真邪門詭異,老師怎能以身犯險!”
那小學生踩踩自己也就算了,反正自己年輕扛得住,而且來日方長。可老師已經高齡五十七了,如果被小學生踩幾下子,那豈不丟了一生臉面?
再如果自家老師被小學生氣個三長兩短,那對自己而言就是天塌地陷了。
這是被自己學生看不起了?顧老先生忍不住黑著臉斥道:“你說的什么胡話!速速去叫人!”
王逢元郁悶的去叫人了,剛才一直沒有作聲的兩位老者卻一起笑道:“東橋你又要教訓小輩了!”
顧璘淡淡的說:“許久不出手,一時技癢了,讓老友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