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不敢出縣衙的秦德威初步放下心來。不知道馮縣丞以后的官路會變什么樣,反正他保護自己的基本目的已經達到了。
什么董捕頭,什么董娘子,什么何巡捕,膽敢讓自己感到害怕,都是死有余辜的垃圾!
對于這樣的江湖黑惡勢力,關幾天或者打板子這種小懲小戒,是沒有大用的,不會讓秦德威安心,他只想全都弄死才能睡穩覺。
來到陌生異世界的穿越者,尤其才十二歲,就是這么缺乏安全感。
現在該進去的都進去了,把罪名堆上去,一干主從人犯最后結局無非是選擇砍頭還是流放三千里了。
下面只需等待,讓董氏去南京都察院投書檢舉的結果。都察院按照規定程序,肯定要直接扣押董氏并接手案件,并讓相關衙門移交人犯和案卷。
只要縣衙這邊積極配合上級要求,將董何集團的犯罪線索和證據事無巨細的統統交上去,有心無心的往兵馬司那邊歪一歪,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先前縣衙搞掃黑除惡,以及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大舉搜刮罪證線索的意義,主要就在這里了。
而南城兵馬司和南城察院那邊,是老老實實交出何巡捕還是殺人滅口,對秦德威而言都是無所謂了。
反正可想而知,到時肯定又是一場地震,不過震動主要是在南城官場,受益的估計是馮老爺,與秦德威關系不大。
這么想來,馮老爺主線任務失敗似乎也有失敗的好處。讓兵馬司江指揮帶走何巡捕,可以在明面上對別人解釋說已經很講官場規矩和顧全大局。
但兵馬司和察院如果自己擦不好臀部,被人檢舉后炸了糞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不會太影響馮縣丞的做官口碑,畢竟已經勝者為王和為尊者諱了。
什么,你說董氏跑都察院檢舉是被馮縣丞指使的?沒證據不要瞎說,抓走董氏的是留守右衛指揮同知徐大人,和馮縣丞有什么關系?
馮縣丞一個外來戶菜雞,還能指揮動國公徐氏大家族里的土著世官?
退一萬步說,兵馬司管不好自己的人,跑過去威脅馮縣丞的私人幕僚,這就是直接打臉,就算招致報復又能怪得誰來?
再說縣衙給察院寫過帖子,察院也是失察在先。
小到官場大到廟堂,很多事情都這樣,不怕你壞規矩,就怕你不能自圓其說,這就是“禮”的意義。畢竟當今天子連認爹這個最大規矩都壞了......
從太白樓回到縣衙的馮縣丞,在日落前終于把上面這些門道想明白了,心情又復雜了。
他亮著拳頭對幕僚問道:“所以,你從一開始,根本就不認為本官有能力把何巡捕抓回來?那鬼扯的主線任務是注定失敗的?”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秦德威斷然否認:“小的只是設想了多種可能,準備了幾套預案!老爺若將何巡捕抓回來,自然也有另一套預案應對。”
馮縣丞冷笑著問:“那你且說說,另一套預案是什么樣的?”
小幕席打個哈哈說:“二老爺還是想想當上巡城御史之后,如何才能低調有內涵的顯擺吧。接下來應當再無大事,小的要繼續上學了。”
及到次日,在四個精壯衙役護送下,秦德威終于敢從縣衙出來了,一直到徐氏族學,直接使出隨風潛入功夫進了學堂。
徐世安看到秦德威,欲言又止。
秦德威等了半天,見徐老三還憋著,就主動催促道:“你有話但講!”
“那天我在大門后面都看到了。”徐世安斟酌著說:“我覺得,你當時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讓人有點生畏。”
“是么?”秦德威愣了愣,本來體內就是兩個靈魂融合,多少也受了前身那個精神特質的影響。
畢竟前身是個跟著衙役叔父長大,對衙門黑暗面耳濡目染的人,與象牙塔做題家是兩種人生。
秦德威拍了拍徐世安的肩膀:“在衙門里做事,難免身不由心,不然無法存身。”
徐世安斜著眼說:“但我感覺你挺樂在其中的,似乎比來學堂讀書更加快樂。”
秦德威義正詞嚴的說:“正因為在衙門里所見人間污穢太多,所以要來這學堂,以讀書凈化心靈,明曉至理,維持正心啊!”
徐老三忍不住笑出聲:“我聽你這意思,就是做了壞事后,去廟里燒燒香懺悔?”
秦德威喝道:“胡說!我主業還是讀書,衙門那種地方只是為了生活偶爾去去。”
此刻在兩人背后,突然有人插嘴說:“可是看你秦公子這狀況,主業似乎是在衙門做事,讀書反倒是偶爾來來?”
在學堂里誰敢對灑家如此陰陽?秦德威氣勢洶洶的轉過頭去,便熱情的叫道:“曾先生好!”
“又是幾日不見人,忙完了?”曾先生淡淡的問。
秦德威非常肯定的說:“都完了!近期內再無大事,必定潛心向學,扎根學堂!”
曾先生點了點頭,“再信你一次,看你背書背得也差不多,與其他人實在不同。那么從今天開始學制藝,先練練破題。”
讀書人所說制藝,就是寫八股文,你要叫作藝也行......
徐世安詫異的問:“背完書后,不都是開始練對句么?”
曾先生很實在的答道:“你覺得秦德威還跟你們一樣,需要練對句?”
徐世安突然叫道:“爹!”
曾先生愕然,他雖然想被人叫爹,但并不是徐老三你啊。
學堂門口忽然出現一道人影,細看是個半老熟男,臉上每一道皺紋仿佛都刻成了焦急兩個字。
“秦小哥兒快來!大事不妙矣!”徐指揮在門口找到秦德威,連忙招手叫道。
聽到這句話,秦德威陡然吃了一驚,最近只安排了徐指揮干一件事,就是讓有點姿色的董氏去都察院投書檢舉。
看徐指揮這架勢,莫非出了什么問題不成?事關大局,這可萬萬不能疏忽!
徐世安也很迷惑,自己爹找秦德威能干什么?莫不是密約要去南市樓街?
正要習慣性的質問秦伴讀,卻見身邊嗖的一聲有人影掠過。然后座位上的秦伴讀已經消失不見,再看時,只見秦伴讀已經竄到了學堂門口。
曾先生只感覺這一幕如此眼熟,便下意識大喝道:“你做甚去?”
秦德威頭也不回,邊走邊說:“事關大局,曾先生寬恕則個,容我暫且告假幾日!”
曾先生臉皮抽抽幾下,這叫扎根學堂?信了你個邪!
徐世安很扎心的闡述了一句事實:“曾先生,即便你對秦德威如此偏心,可他在學堂時候還沒有我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