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威這時候可沒工夫和叔父說笑,連忙三言兩語把方才縣丞廳發生的事情說了一番。
秦差役臉皮抖了抖:“果然是個禍事。”
顧瓊枝不是很清楚內幕,只是糾結這秦小哥兒為什么拉著自己的手不放,從縣丞廳一直拉著自己跑到了大門這里。
雖然他年紀小,所以拉著手不招人注意。到底應不應該甩開?可是如果甩開了,會不會又讓秦小哥兒不開心?
聽到“禍事”兩字,她才回過神來,問道:“什么禍事?”
秦差役和秦德威叔侄兩個一起嘆口氣,本來是沒什么問題的,打贏了顧娘子被陷害賣私鹽的官司也不很要緊。
回頭再讓顧娘子出點錢,秦差役幫著與董捕頭說和說和就行了,正所謂花錢買平安。畢竟董捕頭一年要害那么多人,也沒指望個個都一定成功。
再說打官司之前,秦差役是向董捕頭透過氣的,董捕頭本人也沒說不讓,江湖禮節都盡到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戰神縣丞如此剛猛,當堂把兩個捕快打成半殘,還要發狠革除差事趕出衙門。
張、何兩個捕快可是董捕頭手下哼哈二將,不成想就這樣折掉了!
這下禍事就來了,董捕頭肯定會遷怒到秦德威,或者說他也只能遷怒秦德威!
因為董捕快身份本質上也只是個賤役,沒有資格公開報復官老爺馮縣丞。他如果想找回縣衙四霸天的面子,就只能從秦德威這里找回來!
對此秦德威欲哭無淚,什么戰神縣丞,簡直就是一只黑到發亮的黑天鵝。
自己的事業開門大吉,眼看要步入黃金上升期,就這樣硬生生被打斷了。
秦差役略加思忖,當機立斷:“你趕快走,我送你到你母親那里去,你先在那邊躲一陣子。”
秦德威母親周氏在徐指揮家里做奴仆,而這個徐指揮家是國公徐家一個遠親小分支,隸屬留守右衛,負責西邊城門的把總指揮。
如果能躲進徐指揮家,董捕頭只不過一個賤役捕頭,絕對不敢生事。
再說徐指揮府邸在北邊上元縣,不在江寧縣范圍內,董捕頭勢力也夠不著。
秦德威轉頭對顧瓊枝說:“你最好也躲躲。”
顧瓊枝點頭道:“我有個長輩姑母,在城西莫愁湖那邊出家,我去她那里住著就好。”
秦德威毫不猶豫的說:“好,你我暫作離別,等風波過去再見!快走吧,事不宜遲。”
顧瓊枝卻站著沒動,秦德威疑惑地問:“你怎么不走?”
“你還拉著我的手呢。”小寡婦感到很困擾的說。
秦德威不動聲色的松了手,又對著顧瓊枝拱了拱手告別,跟著叔父一起立刻往北而去。
“秦家小哥兒!”顧娘子忍不住在背后叫了聲。
秦差役詫異的回頭看了看,提醒大侄子說:“她在喊你,好像還有話想對你說。”
秦德威頭也不回,腳步匆匆,目光堅定,一往無前。非常時期,怎可有兒女情長之態?
顧瓊枝望著小少年遠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狀師報酬一共八兩銀子,還沒有給他呢。
整個南京城并不是規規整整的方形,大體上可分為三個部分。
東部一片就是建國初期留下的老皇城,而其余地方則分成了兩個縣,南邊是江寧縣,北邊就是上元縣。
留守右衛徐指揮府邸在上元縣三元巷,到了門前,秦差役叫門,并對門子說明來意。
不多時,就見到個三十出頭的婦人從旁門里匆匆出來,生得白白凈凈,穿著發飾都整整齊齊,正是秦德威得親媽周氏。
她面上還帶著驚喜神色:“你們怎的突然來了?”
因為她這個兒子秦德威,內心一直很抵觸母親的仆役身份,從不愿意往這邊來,沒想到今天居然主動找過來了。
秦差役就對大嫂說起了當前狀況,秦德威在旁邊看著。自穿越以來,只在剛醒時與母親匆匆見過一面,現在還是陌生的很。
周氏聽完就忍不住抱怨說:“我早說過,衙門里太兇險,你們不肯聽。”
秦差役也很無奈,“只要小心行事,斷然沒有什么問題,誰能想到那縣丞發了瘋,完全不合規矩。”
周氏沒再說什么,這事兒也許是因禍得福。若非如此,兒子怎么肯離開叔父家投奔自己?
依依不舍的把大侄子扔給了周氏,秦差役又匆匆回去了,后面他還要想法子平息事情,早點把大侄子接回來。
看著兒子,周氏想了想說:“府里不能隨便留外人,特別還是男人,我先帶你去見見主母。”
周氏是徐指揮家三公子小時候的奶媽,現在是內宅管事娘子,還是有點地位。
她領著兒子進了府,然后從東夾道一直走到東北角的小庭院,十二歲少年又不是成年男性,顧忌相對小些。
此時在小庭院里擺著些花圃,當中有個約莫四五十的婦人,正坐在藤椅上消閑,旁邊又有兩個婢女侍候著。
那婦人正無聊,看到周氏又看到秦德威,開口笑道:“周大娘從哪找來的俊俏小哥兒?”
周氏陪著笑說:“老主母說笑了,這是我在外面那個不成器的兒子,領來讓老主母看看。”
徐夫人大笑道:“讓我看他作甚,我又沒女兒!”
隨即又正色道:“你的心思我也清楚,但咱們這樣中等人家,委實用不了多少下人,實在無法增添人口了。”
秦德威在這個場合毫無發言權,聽到這里忍不住心里臥槽了一聲。他想起來了,親媽一直有送自己當大戶家奴的想法!
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投奔親媽是不是羊入虎口?會不會被賣了還要幫著數錢?
“我怎會讓老主母為難,今日并不是這個事情。我這兒子最近在外頭闖了禍,所以想投奔我來躲幾天,望老主母暫且收留。”
徐夫人不以為意的說:“我記得外頭東跨院那里,雜物屋里有張舊床,先去那里睡著。”
“多謝老主母恩典。”周氏拉著秦德威一起謝道。
徐夫人擺了擺手:“都是自家人,無須客氣!”
告辭了出來,周氏又領著秦德威往外面走。外東跨院挨著著大門里面,但并不與內宅相通,收留秦德威倒也合適。
秦德威邊走邊說:“母親!我并不想做這個家奴仆役,你不要替我尋思了!”
周氏完全聽不進去:“說什么傻話!在大戶人家里當奴才只是聽著不好聽,論吃喝不愁有什么不好!
如果這里沒機會,我再委托老主母問問別家,他們徐家是出了國公的大家族,除了嫡系還有好多恩蔭世官呢!”
秦德威很無語,不會真是羊入虎口了吧?他心里很害怕,萬一哪天一睜眼,就已經被親媽賣掉了,那哭都沒地方哭。
趕緊用最堅定的口氣說:“我絕對不會去做家奴,甚至還想讓母親贖身出來!將來如果我要考科舉,母親這身份也不行,趁早想法子脫奴籍為好!”
周氏很生氣,一記親媽鐵掌帶著風聲拍了過去。
這次秦德威移形換位,輕巧的閃開了。
掌法落空的周氏悵然若失,兒子終究還是長大了,已經開始有自己的主意了。
早知如此,當年應該趁著兒子還不大懂事時,就尋摸個好主人家,把他發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