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珠江顯得不那么平靜,偶有水流撞擊兩岸的浪聲濤濤。
夜幕下的騎行其實不太友好,總愛吹散人的發梢。
還會裹著夜風里絲絲涼意或從衣領、或從袖口吹進衣服里面。
林若漪在白天對入冬季節的不尊重好像全在晚上還了回來,偶爾一陣風卷起她的發梢吹到周寬臉上時,她都會輕吸一口涼氣,然后發出‘嘶’一聲。
不是冷,那種涼絲絲的沁涼感,蠻舒暢。
反正坐在后座雙手搭在林若漪肩膀上的周寬只覺得,這小姑娘真是太作弊了。
白天陽光分外眷顧她,給她蒙上一層又一層漂亮的金色光圈;夜晚風兒更是獨寵她,輕盈拂過她的發梢,讓她美得像是一幅風景,還生怕她有點熱意,偶偶爾吹拂進衣衫里面,舒舒服。
騎著女士摩托穿梭在夜色下明暗不定的街道上,林若漪面上喜滋滋的。
她把速度控制得不快不慢,感受著雙肩上那雙手透過衣服傳達的細微溫度,心滿意足的在心里念叨:“無論怎樣,總之,大傻子上了我的車。”
“只是…羊城真小呀。”
“一下就到校門口了…”
穿過校門進入校內,林若漪很快將她的小摩托停靠在了附近一處自行車停放棚下。
一下車,林若漪就忍不住眨巴了下眼睛,小嘴微張,輕聲驚呼:“啊…”
“你的頭發都被吹成這亂糟糟一片了呀。”
說著,林若漪扁了扁嘴,低著頭,有些懊惱的說:“我不該騎車帶你的。”
周寬正盯著憨憨臉上又沾上的灰塵掃量,頗覺有趣,冷不丁聽林若漪喳喳說完,眼皮一挑:“什么跟什么啊。”
“頭發這個扒拉兩下就好了唄。”
說著伸手扒拉了兩下。
他不覺得有什么所謂,渾然忘了年前假冒請假出校也要理發時對形象的重視了;
更忘了自己今天特地穿了西服,搞得似模似樣。
周寬又說:“倒是你,臉上又沾灰了。”
聞言,林若漪下意識伸手要去擦,手指戳到自己左側的臉蛋后忽然頓住,似隨意的說:“一會回宿舍再洗吧。”
心里小聲嘀咕:喜歡就讓你多看看好了。
說起來慢,其實兩人也沒多耽擱,這會走離停車棚,沿著園北路朝東區學生生活區走了去。
走著走著,林若漪安靜的說:“恭喜你呀,周一億。”
“謝謝。”周寬欣然道。
略頓,周寬又說:“正好提起了這個事情,先給你分享個好消息,這樁合作遠超尋常的成功,給你準備了紅包。”
林若漪眨巴了下眼睛:“怎么會有我的啊?”
周寬認真道:“草臺的發展過程中你付出了那么多,少了誰的紅包也不能少了你的。”
林若漪略作思考:“是不是還有露露、溪哥她們的。”
“對,連我姐都有。”周寬微笑著,“只能說是那么個意思。”
林若漪就笑:“提前感謝周總大氣。”
“不謝。”周寬瞄了眼林若漪,鬼使神差的說了這么以句。
聞言,林若漪慌忙低了低頭,水杏眼眨動飛快,連心跳都有點不爭氣的變快了。
他,他態度好像變了?
林若漪正胡思亂想時,周寬的聲音再次傳進她的耳朵里:“早點休息。”
一抬頭才看到173棟就在眼前,林若漪趕緊揮手:“晚安。”
稍微停頓了下,目送憨憨雀躍的走遠一些后,周寬才走進173棟的院子,很快上樓進了505室。
宿舍里有點熱鬧,冶一他們正在玩一個老游戲:紅警。
冶一打眼就看到了走進來的周寬,忍不住嚯了一嗓子:“嚯!我說怎么一大早就不見人影了,都整上西服了,這是去做什么大買賣了吧,看樣子是談成了,恭喜啊。”
聞言,周寬笑瞇瞇的晃晃手,輕飄飄的回答:“還行吧,就隨便談了點個把億的生意,得閑請你們各種一條龍去啊。”
冶一:“我…”
“論裝逼,我誰都不服,就服老周。”金海咂嘴感嘆。
彭時水和阿依丁也是回頭掃量穿著一身裁剪得體西服的周寬,跟著打趣起來。
“老周要是再戴個眼鏡,就真有那大老板的味道了。”
“說真的,那天老周要是這身打扮出現,那個被開除去學生會的那誰誰估計連個屁都不敢放吧。”
跟冶一幾個嘮了嘮,周寬便先去沖涼了。
他要說談個幾百萬的生意,冶一他們反而會很好奇的問問細節,因為這符合周總的形象;
但周寬實話實說,連冶一都沒辦法相信。
個把億是什么概念,那是冶一他父親都要十分慎重對待、前后念叨,搞半天還可能因競爭而失敗的大買賣了。
實在難以對號入座。
11號,周五,網絡上有關于微博產品行業的討論依舊是大熱點。
兩樁收購案的發生暫時還沒有流傳出消息。
無論是部分知情準備逐漸放棄微博業務的網易,還是已經徹底不玩微博業務的搜狐,都沒有刻意去對外界透露相關消息。
鵝廠、新浪兩家也有一些潛規則上的默契,大家都需要一些時間來醞釀、過渡。
在這些方面,草臺、鴻鵠都會給出必要配合。
當然,這一系列事務都與周寬個人無關。
不論是鵝廠還是新浪,合作打款的事情都很積極,趕在周五銀行對公業務結束前把款子打了過來。
鴻鵠那邊自不用說,財務部門建設完善。
草臺也不復雜,錢多歸多,但沒有其它復雜流程,也很簡單。
不過饒是如此,陳嘉還是比較辛苦,她跟那個小王配合將草臺的外包業務全部處理完畢。
換句話說,從11號這天開始,草臺的事務基本收尾,也再度恢復為只有周寬這個正式員工,兩個兼職員工,兩個股東的小微企業。
股東是周寬、譚曉蔓;兼職員工是陳嘉、林若漪。
沒辦法,財務這個部分是必須要有兼職員工的,也不是不可以委托第三方,但那樣反而有更多流程。
陳嘉跟小王兩人在草臺發展過程中出了一些力,周寬按常理給了兩人一份額外的紅包,不多,是他們半年左右的工資,兩人都是88888元。
兩人出的力氣都不算大,這份獎金算是有點超額的。
畢竟兩人頂多是進行了一些執行操作。
至于外包團隊是明碼報價提供技術服務,按合同交割情況,沒什么好說的…
看完相關事情匯總郵件、譚富婆的短信,周寬也舒了口氣,伸了個懶腰,舒服的哼哼了兩聲。
見右側的林若漪朝這邊看了兩眼,周寬笑著說:“還是有錢人會玩一些,譚總說草臺這家公司以后能用于很多消費場景,又能輕松消費,又能合理增加運營成本。”
林若漪眨巴眼,不懂就問:“怎么說?”
周寬解釋了一句:“簡單講,就是一些大額消耗品上比如汽車之類的東西可以從草臺走賬,比較省錢。”
這些他也原來倒也聽說過,但都是一知半解。
譚曉蔓在短信中簡單介紹了下,提了幾句,告訴周寬不用急著把錢都提走,部分商品可以走草臺的賬,反正財務流程不用周寬管,就很輕松。
譚曉蔓也提醒了周寬,房子這東西得用個人資金個人名義去購買,這個周寬也清楚。
周寬把辦公桌上的一些資料簡單收拾了下,起身道:“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好。”林若漪欣然點頭。
走出345棟后,林若漪往對面望了眼,沒看到那熟悉的凱迪拉克,正要開口,就聽一旁的周寬說:“就在對岸,你騎車帶我吧。”
“好呀好呀。”林若漪直接快進到雀躍。
走起來都仿佛一下輕松了。
確實不遠,林若漪以大概40公里每小時的速度也只花了一二十分鐘就到了。
這次譚曉蔓選的是一個比較特別的地方:
她名下的一處疊墅房產。
相較于外面的會所,這類地方更適合搞小酒會,完全沒有外人打擾。
符合今天這個慶祝酒會的主題。
也很符合周寬的心意。
該說不說的,周總現在可是正兒八經的周一億,也該有點低調奢華有內涵了。
這次到場的人不少。
也是特地選在周五晚上的原因。
白露、周鈺、陳明宇這三個分別從各個地方趕了過來。
以及能騰出來時間的蘇小溪也搭乘飛機趕了過來。
比較遺憾的是,周遠初和陳文茵最終還是婉拒了周寬提出的來羊城的意思,講說周鈺做代表就夠了。
其實周寬清楚,父母不是舍不得家里的生意,也不是來不了;而是因為無論如何,他們是父母,總歸是有會一點點長輩的影響,鑒于此,他們便希望周寬以更輕松的姿態慶祝自己的財富新高…
因為是女士小摩托,所以這場聚會的主角周寬反而最晚到。
所以,林若漪、周寬兩人是在一眾目光注視下,將摩托車擠在了一眾豪車中。
好歹這也是個疊墅高檔小區,單套面積不小,動輒一套要幾百上千萬。
譚曉蔓當先調侃起來:“周總今天有點樸素啊。”
“怎么能叫樸素,我們坐這小摩托過來,連車都不堵的。”周寬樂呵呵的說。
都是熟人,寒暄歸寒暄,沒什么疏離感。
不過蘇小溪、白露都沒見過譚曉蔓,蘇小溪甚至沒見過陳明宇。
在一個幾乎買來裝修好就沒怎么使用過的大房子里聚會,大家都比較自在,談天說地的,開開心心。
周寬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
嘻嘻哈哈后,周寬也簡單說了幾句:“能做成這單生意,大家都幫了不少忙,多的也不說了,紅包最實在。”
說話間,周寬從兜里掏出來一沓早就準備好的紅包:“都別嫌棄,領取上還得請你們去趟銀行。”
見狀,蘇小溪笑著說:“小半年不見,周總大氣了不少啊,可以可以。”
“謝謝老板。”其他人也跟著起了哄。
所謂的麻煩,大家也都清楚,是得把紅包里的支票去銀行兌付。
這5個紅包其實也不算大。
其中蘇小溪和白露都是一樣的5萬整,她們倆算是沾了光,只是最早忙活了一些事情,其實跟微博都沒太大關系。
然后是陳明宇和周鈺,都是出于個人感情多做了一些技術上的工作。
投桃報李,周寬給兩人分別包了20萬,也都是沾光型。
最后是幾乎從草臺開始正式運轉就一路跟到現在,里里外外幫周寬解決了許多大小事務的林若漪。
她的紅包不算薄。
299999元。
反正在周寬的觀念里,紅包這東西從來都不是按照市場價值來核算,更多的是因為人情加上勞動付出。
周寬并不算那種擅長處理人情世故的,他只能是粗泛表達出那么個意思。
畢竟,就像草臺這個名字一樣,能走到現在,離不開身邊這些人各種各樣的幫忙。
至于為什么沒有譚富婆的,她都占了10的股份分紅,還要啥自行車!
光是在‘微博’產品這一單交易,譚富婆就獲得了目前市場價值1800萬的超高額回報。
譚富婆其實也算對得起這份付出,她一個懶惰的富婆可是忙里忙外做了不少事情,才讓周寬能有一個寬松的環境來妥善落實自己的想法。
要不然鵝廠、新浪這種大鱷,怕不是早就把周寬、草臺的祖宗十八代都給挖了出來,很難說還能有對等的機會對話。
12月12號,周六。
早在月初從麗思卡爾頓的套房醒來后就基本確定購買何種房產。
所以,這天大上午,周寬先什么都沒忙,坐著林若漪的小摩托,只花了幾十分鐘就定下了博雅首府一套位于b棟27層的大平層2703。
380多平的面積。
一層三戶,一梯一戶,毛坯未裝修,戶戶直望珠江。
今年一年因為4萬億等等大環境的影響,羊城房價可以說是漲聲一片,時下均價已經到了一萬二三。
嗯…這只是羊城整體均價,跟周寬買下的這套房房價毫無關系,這套房單價為3萬6每平,總價剛好是1368萬。
周寬同學一介大學生,也懶得搞什么亂七八糟的貸款,直接付了全款——提前有過初步計算,周寬早就從草臺賬上提出來兩千萬。
反正,周寬上輩子雖然沒錢,但也了解過羊城一些豪宅樓盤的大概價格。
就這個博雅,19年就到了12萬每平,21年大概15萬每平,對比3.6萬的入手價,漲幅倍數確實不算太高,但怎么也不虧。
房本什么的先不說,鑰匙周寬是已經拿到了,從現在開始他已經有對房子內部的處置權了。
周寬沒著急走,反正毛坯房什么都沒有,左右一看,他直接坐在了客廳與陽臺相接的階梯上。
林若漪也沒嫌棄,跟著坐了下來,安安靜靜的陪著周寬靜看云卷云舒、江水滔滔。
從拿到房屋鑰匙后,周寬心緒就徹底平穩了下去,有清澈見底的那種感覺。
就這么坐了好片刻后,周寬的手機響起了鈴聲,看看號,他接通電話喊了聲:“媽媽。”
陳文茵的聲音傳出:“周寬啊,我跟你爸昨天沒去羊城,你沒有不開心吧。”
“沒有。”
“聽周鈺寶說,你這很長一段時間狀態不是很好,是不是大城市里的壓力太大了。”
“讓您擔心了。”
“我們還好…”
絮絮叨叨說了半天,最后,陳文茵很耐心的說:“我跟你爸見識不多,偶偶爾爾是會跟你講一些道理,難為你成熟這么早;
其實呢,從你還沒生下來的時候,我跟你爸商量給你起名時確定單名一個寬字,就是希望你能寬心、寬容、寬和。
我始終相信你會比我想象得更加優秀。”
周寬輕輕一笑:“讓你跟爸爸擔心了,我已經沒事了。”
陳文茵這個電話,掃清了周寬心中的最后一塊塵埃。
電話結束后,周寬面上浮現了笑容,看向身邊的林若漪:“憨憨,我打算徹底放過自己了。”
林若漪望著周寬的眼睛,面色嫣然:“我吧,感覺你早就有過這樣。”
聞言,周寬眼瞼猛然一跳,好久后才搖著頭感嘆:“真是…兜了個好大的圈子啊。
你說的對,早在高考結束后,我就徹底放過了自己一次。”
林若漪輕輕點頭附和著。
看著陰郁從周寬眉眼間散去,眉頭也一點點完全舒展開來,她發自心底里替周寬高興。
周寬也為自己高興。
他早該放過自己了,早在他通過自己的一步步努力,輕松漫步二中校園,與黃維鳴校長談笑風生、勾肩搭背,順利高考,他就已經奠定了完全不同的未來基礎,早就應該蛻掉前世最后那一年多里自己給自己附加的牢籠了!
偏偏周寬沒能做到,南下以后在寬廣的繁華都市中,一次又一次否認了自己。
最后又只好再度一步步來扶正、重塑自己。
直到,今天,現在,周寬才徹底看清自己。
“我是很廢物過,但我也很強!”
2009年12月12日。
身家過億的周寬在羊城有了第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前世種種竟皆被安放。
坐在陽臺里側,高空的風吹動了周寬的頭發,仿佛也從他身上吹走了一道影子。
甚至,周寬忍不住做揮手告別狀。
一別,兩寬。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