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周寬。”周寬伸出右手,低頭看著紅毛。
紅毛下意識伸出手:“你…好。”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紅毛硬是念得變調了。
他在極力忍耐著周寬通過右手五指施加到他四指關節處的勁力。
因為突然與勁力差距,紅毛甚至做不到同樣的五指合攏反擊。
紅毛緊抿著嘴唇,面色緊繃,他在忍著不要喊出聲來,他在咬牙切齒,他在吸氣。
正午陽光下,每個人的影子都十分矮小。
乒乓球場的兩撥人從遠處看并無鮮明對峙形態,他們都閉著嘴,各自看著背對著己方的周寬或者紅毛。
片刻,周寬松手:“年輕人不要太激動,有什么話慢慢說。”
接著盯著紅毛,輕飄飄地問:“你這看起來也不像理發小弟,是打螺絲,還是焊錫的?”
紅毛都沒來得及松氣,只敢把被捏弄的右手背在身后緩解疼痛,聽到周寬問話,嘴上下意識回答:“我不是,他們才在電子廠,我在電腦城賣電腦配件的,硬盤啊內存條的。”
“哦。”聽到紅毛提到的東西,周寬心中一動,輕點了下頭,不過還是先甩出問題:“華強北的檔口能讓你留這樣的頭發?”
紅毛回答:“不是鵬城,在莞城。”
聞言,周寬眼瞼輕挑:“莞城啊,是個好地方。”
“啊?”
“有空多出去轉轉,不要掙點錢就光知道抽煙喝酒燙頭。”
“什么?”
“這么年輕的嗎,去找找樂子,這能懂吧?”
紅毛用左手搔了下頭:“這個…大概懂一點,工錢怕是消費不起。”
“有多大能力吃什么席唄,那兒什么樣的沒有?”
“是吧是吧。”
“…”
直到這時,距離紅毛最近的黃毛上前兩步拉了拉紅毛的衣服,小聲道:“我們是來幫天涯出頭的。”
“哦,對對對。”紅毛這才回神。
再望向周寬的臉色就又變了一個樣。
面上又露兇狠,正要手兩句狠話,一抬頭就對上了周寬并不和氣的眼神,右手的疼痛讓他一下泄氣…
此刻,在場所有人腦子里每一秒鐘都爆炸出無數念頭。
最懷疑人生的莫過于趙天涯。
“堂哥這是怎么了?”
“他怎么就…”
“這樣了啊…”
“…”
在所有少年們幻想的開局中,都沒有現在這一出。
少年雙手揣兜,施施然走到被賴以為靠的社會人跟前,居高臨下又輕描淡寫地握手提問;
這與大家的設想不符。
尤其是與趙天涯的設想不符。
而跟著趙天涯的小朋友們更是瞠目結舌。
尤其是其中兩個照著周寬發型剪也沒剪出來想象中帥氣的二五仔,他們在心里已經忍不住給周寬摳‘空叼’了。
劉念他們也各有所思。
其中屬劉念的心思最為駁雜,他本來就是個想法很多的人,很喜歡虛張聲勢。
在見到紅毛等社會人后,心里其實早就怯了三分,連站位都與平常不同。
可是,當他看著周寬依然是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紅毛;
提出問題讓紅毛有問必答后,他整個人對周寬的崇拜幾近于五體投地了。
“我要是能跟寬哥一樣牛就好了!”
“那樣去追陶佳藝一定很簡單。”
“…”
而李勇等人心里基本上都是同一個念頭:“不愧是寬哥。”
最后…
在場眾人腦子里還有一個共同的疑惑:
“周寬怎么知道這么多?”
“…”
這得從頭說起。
還是那句話,雖然經歷比不上經驗那么有用,但經歷最起碼代表見過。
一開始有二五仔替趙天涯放話,周寬并不以為意。
從表面上看,理論上二中誰都認識的趙天涯其真實‘號召力’也就是劉念的水準。
跟周寬在年前短短十幾天里浪起來的‘號召力’不在一個層面。
每逢下課都有不少別班男生硬往329班教室外的走廊湊。
所以按內心的真實想法和真正有的那幾兩‘勇氣’,劉念就能讓趙天涯只敢嗶嗶賴賴。
而趙天涯既然能在二中讀下去,就說明他本質上跟劉念差不多,想要環境認同所以高調、狂妄。
眼下已經是09年了,不是早前治安環境略差的年頭,有什么舞刀弄棒的。
別的不說,二中校內就有警務室——也不是特例,縣城五所高中校內都有警務室,有值班協警甚至是警員的那種。
縣城幾個高中眼下正是就讀學生巔峰期,有些附帶有初中部的,動輒五六千人上學,不像幾年后有的學校較現在銳減一半還多…
所以,二五仔放話后周寬沒上心搭理。
然后聽到說趙天涯喊了人,特地讓劉念幾個多坐了幾分鐘,平復心思。
這樣起碼從聲勢上不會弱。
等見到紅毛、黃毛、藍毛、紫毛這個葬愛組合后,周寬心里就有了底。
好歹周寬前世也上過大學,知道大學雖然寬松,卻很難允許學生這么二流子習性。
而且大學生也沒這么中二的跑來高中給小弟撐腰。
在周寬打量紅毛的過程中,分辨出來他不是職校學生,也不像街溜子;
要等到今天初八高二、高一補課才敢進校園,而且明知周寬在食堂也不敢過去找事的人,基本上就是剛離開高中校園沒幾天的南下打工仔。
不論是上過大學,還是上過職校之類的人,根本不會對學校抱有太大的敬畏。
大學除了一個成天找不到人的輔導員,管事的基本是學生組織。
職校就更別提了,你只要別弄出各類人命,誰管你死活。
反而是這類出了高中校園沒兩年的人,還會仍對學校抱有敬畏。
再多幾年都不至于這樣。
紅毛雖然說他在電腦城賣配件,但顯然之前也進過廠。
因為現在的工廠恨不得拉個屎都要請假,條條框框多得很,所以才這么老實,還一問一答的。
在握手的過程中,周寬也分辨出來紅毛不是洗頭小弟。
洗頭小弟長年累月被各種洗頭膏、水、頭皮油泡著,手顯白,紅毛手一點都不白。
看起來是握手,其實是力氣的較量。
而在疼痛刺激下,紅毛的意識分辨力也下降了。
所以,最后形成的就是劉念、趙天涯這兩撥人看到的樣子,周寬像個領導一樣向紅毛發問。
見紅毛在黃毛幾個的拉扯下,腳下臺階似乎被抽走,想要硬著頭皮再剛一波。
周寬晃了晃手,笑瞇瞇地道:“友善的提醒你們,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
“只是一個…”
說著周寬看了眼后面的幾個少年:“小趙同學喜歡過家家蹦跶,我倒無叼所謂,不過…”
略頓,周寬上下乜著紅毛:“要是你這類社會人,我不一定能一直像現在這么客氣。”
“先不說你們一看就沒幾斤力的樣子打不打得過我們,就沖你們不是二中的,你敢嘴上多說兩句,我馬上讓警務室接手。”
“校外人員在校園尋釁滋事,都不用造成惡劣影響,警察叔叔就會接手;
起碼有民事責任,到時關你個幾天,留了案底,你還掙不掙錢了?還想不想莞城的天堂生活了?”
“嗯?”
紅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