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臺捂著胸口,看著桌上的紙條,感覺到了一絲良心上的譴責。
‘要知恥!要記仇!’
這張紙條她原本想要貼在床上,等到第二天起床以后好好看看的,但現在來看,字條上的內容還是要稍微改改。
‘要知恥!要記莫忘歸的丑!’
這么一看,秦晚臺心里就舒服多了,轉頭便對著外面道:“不吃,我已經點過外賣了,你們吃吧。”
門外的張繁弱更惆悵了。
他大招都放了,秦晚臺還是沒有借著梯子下來的打算,看來這次是真的不太好哄了啊。
回到樓底下,
莫忘歸正托腮看著滿桌子的菜,見到他下來起身招手道:“她不吃就算了,你快過來吃飯吧,菜都快涼了。”
張繁弱欲言又止的看著她。
菜涼了算個什么?再這樣下去秦晚臺和莫忘歸的母女關系都快涼了,而莫忘歸還不自知。
這頓飯張繁弱吃得沒滋沒味的。
因為菜做的有點多,他和莫忘歸又是小飯量,所以吃完以后一大桌子菜還剩了許多,有的菜更是連動都沒動。
“先放在這吧。”
莫忘歸滿足的摸了摸依舊平坦的肚皮:“明天早上起來我再把這些剩飯扔了。”
出于前半生的習慣,張繁弱覺得這么浪費很可惜,不過有研究表明過夜剩飯吃了確實對身體有影響,而且莫家本身就有這個條件,因此他惋惜一陣只能叮囑道:“以后不要做這么多菜了,吃不完太可惜了。”
“放心好啦,我也沒那么勤快。。”
莫忘歸說完以后就將身子附過來,目光深情炯炯的道:“我們去洗澡吧,晚上你跟我睡好不好?”
噠咩!
張繁弱盡量不表露嫌棄的推開她的臉:“我好久都沒有一個人睡了,今天我想一個人睡覺。”
莫忘歸面露失望,
但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姐姐,不會和家里的某惡霸一樣強迫小孩,因此道了晚安以后就一個人上去洗澡了。
張繁弱則看著滿桌子的菜陷入沉思。
秦晚臺說她點了外賣,但吃飯的時候一直沒見有人送過來,雖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她現在一定正餓著呢。
這不正是他表現的機會嗎?
張繁弱忍不住給自己點了個贊,然后去廚房拿一個干凈的碗,往里挑了些秦晚臺喜歡吃的菜,因為菜有點涼了,所以他又踩著小板凳放鍋里熱了熱。
過了會。
秦晚臺正在樓上蕭瑟的玩著電腦,時不時往嘴巴里面倒上一片薄荷糖。
誰也想不到店的外送小哥過來送飯的時候居然撞了車,她的外賣沒了不說,小哥也被送進了醫院做傷口處理。
雖然店家說可以再做一份讓人給她送來。
但過了那個點,秦晚臺還是失去了吃飯的胃口,餓是有點餓,但能忍,餓一晚上就當減肥了。
她要化饑餓為‘仇恨’!
往后一個月,她要是能給莫忘歸半點好臉色,那她秦字當場就改成莫字?
砰砰——
門外傳來一陣有點奇怪的敲門聲,秦晚臺耳朵一動,難道是莫忘歸那個崽子良心發現,知道她沒吃飯所以給她送來了?
“秦姨…開門。”
聽到張繁弱的聲音,秦晚臺先是失望然后又有點欣慰,雖然這孩子有時候怪讓人生氣的,但香的時候是真香啊。
“怎么啦?”
她起身走過去,懶洋洋的語氣中帶著點得意:“一個人睡不著,過來纏…”
秦晚臺的話戛然而止。
房門外面,張繁弱雙手各捧著一個碗,仰著小臉滿臉乖巧的看著她:“秦姨,該吃飯啦。”
這副畫面對一個女人的沖擊力不亞于當年的公益廣告片給媽媽端洗臉盆,秦晚臺的心瞬間被情感充滿,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阿姨不是說了不餓嗎?”
她接過碗,語氣故作隨意的道:“這是你送的還是莫忘歸那個白眼狼良心發現讓你送來的啊?”
“是莫姐姐讓我給你端上來的。”
張繁弱跟著她進去,語氣透著一股真誠:“她知道秦姨你沒吃飯,我告訴她秦姨你不餓,她說晚上餓不餓都要吃飯,這樣對身體才好。”
秦晚臺聽前面還有點半信半疑。
聽到最后,她直接斷定張繁弱是在鬼扯,二十年的母女,哪怕莫忘歸真想給她送飯,也絕說不出后面那些人話的。
況且她也了解張繁弱。
莫忘歸讓他送飯,他也絕不會說什么秦姨不餓,這孩子可會心疼人了。
“阿姨沒白疼你。”
秦晚臺將張繁弱拉到自己腿旁邊,滿臉唏噓的道:“以后阿姨老了,要是在床上走都走不動了,估計還是要靠你了,別人沒指。”
張繁弱覺得她話說的有億點點夸張。
莫忘歸不像她說的那么沒心沒肺,他之所以這么想表現也不是他天生會心疼人,只是擁有成熟心智和三觀后該有的感激之情。
其實不止夫妻,
父母和孩子之間也有所謂的‘新鮮期’。
每個父母看到新出生的小生命時,都會由衷覺得那是上天贈予她們的禮物,在最初的激動和感激之后,也會為哺乳期孩子的晝夜苦惱和長大后的青春期叛逆而頭疼、懷疑人生。
孩子同樣也是如此。
剛懂事時,視自己的父母為世上最大的英雄,崇拜而又依賴,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和接觸的事物越多,他們也會逐漸發現自己父母的‘平凡’以及為他們的約束而感到不耐煩。
如果說男女之間最大的遺憾是在錯的時間遇上對的人,那孩子和父母之間最大的遺憾就是在孩子最具有冒險探索精神的年紀遇上了此時想管教約束他們的父母。
一個孩子什么時候最想念自己的父母?
答案是等到孩子老了,父母離去的那一天。
秦晚臺和莫忘歸便是國內大部分父母和子女之間的模板,彼此之間不是不愛,只是在沒有危機考驗的時候,其中一方便弄不清自己的內心。
“秦姨,快吃飯吧。”
張繁弱想著以后是不是該創造點機會讓莫忘歸改悔,所以便指著飯菜笑著對秦晚臺道:“再不吃的話等會就涼了,而且這些飯真是莫姐姐讓我送來的。”
“得了吧!”
秦晚臺拿起筷子,一邊夾菜一邊罵罵咧咧的道:“這二十來年我還能不了解她?要真是她讓你送過來的,我把這碗給吃了。”
張繁弱有點無語。
這秦晚臺還真是自信的令人心疼。
他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秦晚臺吃了兩口,然后才托著腮好奇的問道:“秦姨,你和莫姐姐以前也經常吵架嗎?”
“吵架?我才不和她吵呢。”
秦晚臺冷笑一聲,然后看著張繁弱露出一副我是為了你委曲求全的表情:“要不是為了照顧你我才不和她住一起呢,你來之前我和她各過各的,想想還是那段日子過得舒心。”
張繁弱露出一個感動的表情。
然后很不識相的問道:“那秦姨你一個人生活不會覺得很孤獨嗎?”
秦晚臺腮幫子緩緩不動了。
張繁弱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影響了她的胃口,便趕忙道:“秦姨你還是先吃飯吧,吃完以后我們再聊。”
話是這樣說。
但秦晚臺的胃口還是受到了影響,一碗飯半碗都沒吃完,然后就放下筷子用紙巾擦干凈嘴,最后突然將手放在他頭上,按捺了許久的情緒也終于不小心泄露出來:“阿姨是一個沒了老公的女人,娘家閨女也不親近我,說不孤獨怎么可能呢?還好上天給了一個你,阿姨就覺得現在過得挺好的。”
秦晚臺說話的時候表情好像很釋然。
但是微紅的眼眶還是暴露了她的內心,這讓張繁弱感覺也挺不好受的,所以便伸手握住了她,企圖用兩只并不寬厚的手掌給予她內心一絲安慰。
“秦姨你別這么說。”
張繁弱看著她真心實意的道:“我覺得莫姐姐也很愛你,沒有不親近你的意思,就是…”
張繁弱也不知道他一五歲孩子說不懂事合不合適。
“阿姨知道。”
秦晚臺伸手反握住他,然后微微仰頭苦笑著道:“但是阿姨要想從她嘴里聽一句我愛你,怕是得等到老死那天,忘歸這孩子爸爸走的早,從小又有股不服輸的性子,就想向別人證明哪怕沒了爸爸她也比有爸爸的人厲害,從那時候她的成績就一直很好,但情感就變得很木訥,漸漸的連朋友都沒有了。”
說到這,她看著滿臉沉思的張繁弱,用手輕柔的撫著他的頭發,道:“也就上了大學,還有你來了以后才漸漸好一點,但她早就習慣和我這樣相處了,不到年紀,改不了。”
張繁弱了然的點了點頭。
但他還是趕緊挺奇怪的,秦晚臺說的好像莫忘歸很不善于表達自己情感一樣,但她面對自己的時候明明很勇啊。
“秦姨,你不也說現在都好起來了嗎?”
張繁弱拍拍秦晚臺的手,安慰道:“以后會越來越好的,咱們可以一起努力,讓忘歸姐姐變得不那么別扭。”
“別扭?”
秦晚臺被他這個形容詞逗笑了:“對,你忘歸姐就是個別扭的小孩,你以后可不許跟她學啊。”
“不學不學。”
張繁弱搖著頭,為了哄秦晚臺開心表現的很乖巧。
坦白的說三人目前的生活很好。
因此秦晚臺短暫的悵然發泄一會,精神就好了許多,轉而抱著他感慨的道:“阿姨現在可是越來越喜歡你了,你以后可不能傷阿姨的心,不然阿姨就可難過了。”
“不傷不傷。”
張繁弱嘴甜的像嘴巴里面被蜜蜂當成了家:“秦姨對我這么好,我也可喜歡秦姨了。”
吧唧——
這一句嘴甜換來了秦晚臺的一個香吻獎勵,完事以后她湊上來在張繁弱脖子上聞了聞:“洗澡了沒?阿姨帶你洗個澡然后睡覺好不好?”
“我自己洗就好了。”
“?不想讓阿姨洗,你不是說可喜歡阿姨了嗎?”
面對質問,
張繁弱對答得體,穩如老狗:“愛你歸愛你,但澡我還是要一個人洗。”
“呵呵,還挺順口,行了,去吧。”
秦太后大方的揮了揮手:“洗完澡記得回來,阿姨摟著你睡心里能更舒服點。”
張繁弱點了點頭。
轉身離去時,肩膀終于忍不住松懈,出了門還不忘小小的嘆了口氣。
為了這個家,他可是付出太多了。
第二天一早。
經過張繁弱抱枕服務,秦晚臺終于充滿了電,心里也不喪了,臉上也不難受了,出門看到她昨天寫的那張紙條也只是灑然一笑。
世界如此美好,
昨晚的她卻如此暴躁,如此不好,不好。
抱著這樣的信念,起床準備送張繁弱上學的莫忘歸也收到了她的一個笑臉,簡單的囑咐以后,秦晚臺去上班,莫忘歸則溜進了她的房間。
這時候的張繁弱則已經醒了。
謝絕莫忘歸的穿衣服務以后,她坐到床邊,朝著張繁弱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道:“我說了媽媽這個人不記仇的吧?你看看,她今早起來都還對我笑了呢。”
要是地上有拖鞋,張繁弱真想在她屁股上狠狠扇一下。
哪有什么歲月靜好,
不過是有小孩替你負重前行罷了。
莫忘歸呼呼大睡的時候,他可是一邊應對著秦晚臺喋喋不休的‘騷擾’,一邊勸導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莫忘歸有點莫名其妙。
怎么好弟弟的臉上有點想埋怨她的意思,難道她做錯了什么嗎?
莫忘歸在心里復盤了一下。
片刻后,她腦袋里一亮。
懂了!
“唉,都是我的錯。”
莫忘歸摟著一臉懵逼的張繁弱肩膀,臉上滿是自責:“昨天晚上我再堅持下就好了,這樣你就不用被媽媽強迫了。”
“等等等等!”
張繁弱連忙打斷她的危險發言:“莫姐姐,你在說什么啊!”
“啊?”
莫忘歸小臉透著一個茫然:“你昨天說要一個人睡,然后你現在躺在這,難道你不是被媽媽強迫的嗎?”
張繁弱張著嘴,這要是說不是,豈不是意思他想和秦晚臺睡不想和莫忘歸睡?
還是只能默然點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