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良幾個人笑嘻嘻的從后面走過來。
張繁弱回頭看了一眼,隨后搖了搖頭:“我不餓,你們去吧。”
“別啊。”
趙良一屁股坐在他的桌子上:“你家又不是沒有錢,吃個午飯的錢都沒有?”
張繁弱沒有吭聲。
他知道趙良是想找茬,所以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趙良一伙人最終還是走了。
鎮上的高中雖然就這一所,但教學質量即便在縣里也排的上號,所以哪怕趙良家里有點小錢,也不敢做出些打架斗毆的行徑。
這時候教室里面已經沒人了。
張繁弱從帶來的布包里面掏出一個塑料袋,里面放著個饅頭,饅頭里面還夾著一層黑乎乎的醬豆,他一邊看著書一邊啃著,過了會忽然聞到一股飯香。
“李老師?”
“坐坐坐。”
老李笑著端著一盒飯走到他的面前:“天天午只吃饅頭可不行,快點吃吧,吃完老師給你補課。”
張繁弱眼睛都瞪的溜圓。
被他這么看著,老李面上一紅,干咳一聲:“高中三年,最后沖刺這幾個月,成敗都在此一舉了,你也別嫌老師良心發現的晚,你要知道,我們鄉鎮教師也不容易。”
張繁弱此刻完全忘記了對方之前明知道他近視卻還是將他換到最后一排的行為。
命不好卻還善良的人就是這樣,
別人表露出的一點小善意,就足以讓他們內心為了抵御嚴寒而構筑的防線崩潰。
張繁弱的眼睛直接就紅了。
“快吃吧。”
“…謝謝李老師。”
老李將飯盒推過去,看著張繁弱低著頭大口扒拉著飯,眼淚順著下巴滴到飯里的一幕,難得有了些良心不安的感覺。
但更多的還是疑惑。
難道那天真是個意外?只是路過的某路游神看他老李不爽,所以出手整治了一下?
“來,老師先給你講講考點。”
傍晚,張繁弱回家的腳步輕快,今天對他而言是幸運的一天,連帶著身邊的世界看上去都明亮了一點。
回到家,
女人見到他回來了便摸出一堆青桃子,見他臉上帶著笑自己臉上的笑容也多了點,張繁弱從布包里掏出一盒飯遞給她。
“這是啥?”
“飯,給你帶的,你趕緊吃吧。”
說完,張繁弱坐在門口椅子上,攤開教材反復看著里面的知識點,李老師今天給他辦了張飯卡,他一開始不肯要,李老師便說是借給他的,張繁弱這才收下。
錢肯定是要還的。
這份恩情也要記在心里,尤其學習成績也要盡快提上去,這樣才能不負李老師的苦心。
嘩啦嘩啦——
張繁弱攤開筆記本,發現里面掉出了很多紙頁,里面記著不同科目分列有序的知識點和講解,有的甚至標記著教材頁數,用心以及方便程度堪稱喪心病狂。
張繁弱的手都開始抖了。
又出現了,又是昨天的筆跡,這到底是誰塞進來的?他今天除了上廁所可都沒有離開座位啊,難道是李老師?可即便是李老師也不該藏著掖著啊。
他想不通。
在張繁弱看不見的地方,某個小孩正坐在他的布背包上,看著他一臉懵逼的神情露出了迷之笑容。
原來這就是當金手指的感覺嗎?
針不戳啊針不戳。
夜深人靜的時候,趁著今天的月光不錯,張繁弱在屋頂上拿著物理正迅速翻看著,內心還尋思著回頭要不要給大繁弱買點教材刷一刷,這時候他聽到底下傳來腳步聲,便探出頭往外看了一眼。
張繁弱面上露出猶豫。
居然是他媽,這么晚了她出來干嘛?
張繁弱看到她拎著蛇皮袋子鬼鬼祟祟的樣子,便忍不住飛下去跟在她的身后。
望著女人那單薄瘦小的身影,張繁弱內心有些復雜,他雖然知道親身父母的來歷和死因,但也就是來到這個世界以后才親眼見到。
曾經迷茫過一段時間。
但是后來他想開了。
是他的媽媽沒錯,但他也不可能將她帶回去,這是大繁弱的世界,他的世界在另一邊。
只不過這么晚了,她出來干什么呢?該不會是犯病了吧,那他需不需要把大繁弱叫起來?
猶豫之際,他見到女人俯身進路邊草叢里,從里面拽出一個臟兮兮的娃哈哈瓶子扔進蛇皮袋,這個熟悉的舉動勾起了張繁弱的回憶,莫非這就是傳承?
當年他可是曙光福利院的瓶子王!
有些哭笑不得的張繁弱飄過去,四下張望,坐落在一座山上的村子建筑稀稀落落,道路兩旁盡是些林子和草叢。
在這種地方撿一天又能撿多少呢?
他有些無奈,想了半天最后還是沒有叫大繁弱過來,畢竟后者剛睡沒多久再過幾個小時就要起床,張繁弱也不能輕易的現身。
干脆陪她一起撿吧。
張繁弱打定主意,利用自己的速度優勢在周邊不停的轉悠,看到瓶子以及一些小廢鐵便撿起來然后扔到女人的必經之路上,讓后者的臉上掛滿了笑容。
但再怎么撿,
這種山村的廢品就這么多,將近一個小時,一個蛇皮袋連四分之一都沒有填滿,女人撿著撿著便繞回來了,結果在家門口的道路上撞見了一個人影。
“嗝,這么晚了還沒睡?”
穿著破襯衫酒氣熏熏的男人攔住她,一把將她的蛇皮袋奪過去:“這里面裝的都是啥?”
女人這時候害怕極了,
身子都在微微的打擺子。
“撿這么多破銅爛鐵干啥!”
男人氣惱的將蛇皮袋摔在地上,然后攤出手:“錢呢?他給你的錢呢?!”
女人低著頭害怕的沒敢說話。
男人惱急了,上前甩手給她一巴掌將她打倒在地:“為啥不吭聲?早知道當初就不要你上城里上班,現在至于連喝酒的錢都沒有嗎?!”
打完他還不解氣,
上前一步便要薅她頭發,這時候面前忽然冒出一個小孩的腦袋,就在近在咫尺的距離直勾勾的看著他。
“…呃”
男人的聲音像是一只被扼住脖子的雞,呼吸瞬間屏住只有從喉嚨里發出的嘁嘁聲。
“呼——”
那個小孩人頭升高一點,沖他臉上吐出一口涼氣,那溫度瞬間讓男人酒醒,意識到這不是幻覺。
“嗷嚎!!”
黑夜里一聲慘叫,男人手腳并用的爬起來轉身就跑,時不時的回過頭,所見那個小孩還在自己身后不遠不近的距離漂浮追趕著。
沒人知道這一夜發生了什么。
張繁弱起床的時候,發現女人正在床邊邊上坐著,披蓋著衣服身子瑟瑟發抖,張繁弱困意頓消,立馬坐了起來問道:“媽,你咋啦?”
女人聽到他的聲音抬起頭,驚恐的往外指了指。聲音吞吞吐吐的道:“鬼,外面有鬼…”
張繁弱下意識往外看了一眼。
這時候天剛微微亮,光線雖不清晰但也是一覽無余,這一眼過去哪有什么神鬼?張繁弱心中有些好笑,但又有些無奈,只能伸手抱住她:“媽,哪有什么鬼啊,你是不是看錯了?”
女人瘋狂搖著頭。
張繁弱無奈的想了想,干脆坐起身:“有也不怕,我在這呢,等會天都要亮了,我給你梳頭發吧?”
“…好。”
女人聽到梳頭發精神好了一點。
她喜歡梳頭發,在患上這病以前,她本就是一個愛美的女人。
雖然梳頭發短暫戰勝了鬼神的恐懼,但女人之后依舊不肯離開張繁弱,后者無奈,只能帶著她前往鎮上。
這時候不僅他,
連張四歲也頭疼起來了。
這要是不解決好,大繁弱還怎么安心學習,還怎么考上一個好大學?
應該怎么辦呢?
他思索的時候,前面二人已經到了學校,女人是無論如何都進不去的,張繁弱提著書包,回頭看著她感覺很不放心。
“媽,我先進去上學了。”
他指著校門口的臺階:“你坐這等我好不好?我中午放學給你帶飯出來。”
離開了家,來到熙攘熱鬧的鎮上,
女人的精神狀態好了許多,再三保證以后,她看著張繁弱跑進學校,自己也乖乖的坐在了臺階上。
張四歲沒有跟著大繁弱進去。
他對女人也挺不放心的,便留在原地守著,另一邊思索著該怎么消除女人內心的恐懼,過了大概一個多小時。
“大妹子,坐這干啥呢?”
正在臺階上數螞蟻的女人抬起頭,毫無心機的看著面前的陌生男人:“等我兒放學啊,他等會就放學了,還要給我帶飯呢。”
男人看著她的表情,
眼睛已經越來越亮了,這一看就不太聰明的樣子,真是天賜良機。
“在這等啥。”
男人很是熱情的道:“學生放了學不從這里出來,都是在另一個門,我帶你過去吧。”
張四歲有點頭疼。
這尼瑪,到底是這一家人的氣運就這么差勁,還是說弱勢群體就像一塊軟嫩的蛋糕,總有壞人跑過來想咬一口?
女人正在猶豫。
兒子說了讓她在這里等,但這人說放學不在這里出來,那她去另一個門口乖乖坐著等應該可以吧?等不到再回來。
“…好。”
“媽媽!”
這時候從旁跑過來一個小男孩,一把牽住女人的手,在男人懵逼的目光中清脆的叫了一聲媽媽。
這旁邊不是高中嗎?
但是他仔細看小男孩的長相,內心瘋狂跳動,這長相這歲數,這小孩肯定比這女人值錢啊!
“嗷,這就是你兒子啊。”
男人熱情的走過來想摸摸他的手:“真可愛,大妹子你家小孩真讓人喜歡,我請你倆去吃個飯吧?”
誰料那小孩突然滿臉警惕的推開他的手。
“別碰我!”
他用手指著不遠處的門衛亭:“你要是敢碰我和我媽媽,我直接叫門衛把你送派出所!”
“你這孩子…”
男人一聽派出所三個字瞬間慫了。
他左右看了看,高中門口的商家眾多,不適合強行動手,但內心依舊躁動,便像只不甘的禿鷲似的轉身沒走遠,依舊遠遠的盯著二人。
期間女人一直沒說話。
她呆呆的看著張繁弱,過了好一會忽然伸手搓了搓他的頭:“兒子,你怎么變小啦?”
張繁弱被她冷不丁的一句話快弄噴了。
這關注點…真是漂亮。
他牽著女人又坐在臺階上,小聲道:“剛剛那個叔叔是壞人你知不知道,他想把你拐走賣了,你以后不能再這么傻了,碰到陌生人跟你說話你別理他!”
女人笑得更開心了。
她這時一點都沒懷疑什么,因為這些話大繁弱天天跟她說,女人開心的摸著張繁弱的頭,嘴里說著沒心沒肺的話:“兒子,你還是小時候更好看。”
廢話,他那一點魅力難道白…
等等,這關注點又錯了!
算了,
就拿出對待小紅姐的方式對待她吧。
張繁弱無力的低下頭,拿起一個樹枝在地下畫出格子,教女人玩起了三子棋,后者玩的津津有味,不過沒能玩多久,學校里面就傳來了下課鈴聲。
“放學了。”
張繁弱如釋重負的抬起頭扔下樹枝。
女人也恍然大悟的扔下樹枝,道:“我已經等到你了,咱們走吧好不好?”
身邊沒有動靜。
女人回過頭,卻發現剛剛還坐在自己身邊的張繁弱已經不見了蹤影,她還沒回過神呢,身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長大了的兒子正氣喘吁吁的站在自己身后。
“媽,等急了吧。”
張繁弱見她沒事松了口氣,然后牽著她往里走:“咱們吃飯去,下午我送你回去吧。”
剛剛他聽課聽得心神不寧。
在村里雖然平常也沒人看著,但畢竟好多親戚在,能幫忙看著,這到了環境陌生的鎮上,一想到女人一個人在外面他就心慌。
好在沒發生什么。
“兒子。”
身旁的女人聲音不大開心的揉了揉他的頭大:“你怎么又長大了呢,你還是小時候可愛,變回去吧好不好。”
張繁弱一臉懵逼。
變回去?怎么變?把身子截肢半截嗎?親媽這是又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