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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死劫

  老道的聲音回蕩在河岸邊的長風里。

  整個世界陷入死寂。

  這消息——這消息——

  太震撼了。

  那些原本在天空巡邏的修士們僵在半空,根本不敢繼續朝前飛了。

  其他修行者僵在原地不動,連呼吸都屏住。

  哪兒敢呼吸啊,要是出氣聲音大一點被掌門當成了取笑的聲音,那自己還活不活了。

  山風吹過。

  只有那些熊啊,狐貍啊,野狗啊什么的,紛紛露出意興盎然的神情。

  一只母鹿悄悄轉動眼珠,在兩頭公鹿間來回看了看,又趕緊收回她那天真而純潔的目光。

  如果這一幕繼續凝滯下去,直到永恒,那么也許大家都會好受些。

  但是畢竟時間會繼續朝前走。

  柳平不禁看了師父一眼,只見他眼中的笑意透著一股審慎。

  ——師父是老江湖了,也不知在世間摸爬滾打了多少年,深知門派之中諱莫如深的各項禁忌,今天怎么張口就說出這樣的話?

  柳平心中一動。

  剛才只算了最淺的一層過去之事,這時他便繼續朝下算去。

  忽然。

  一股驚人的殺氣從錢掌門身上迸發出來。

  “江湖騙子。”

  他開口道:“辱我名聲,即是辱白山宗名聲,你們今日——”

  柳平猛然插話道:“你不是白山宗錢遠河!”

  錢掌門臉色一變,暴喝道:“諸位同門,給我上,殺了這兩個——”

  老道打斷他,高聲喝道:“你乃是錢遠河的弟弟,你哥哥被你囚禁在白山宗山門東南方向三百里外的地下密室之中,此話是真是假,你們只需派人前去一看便知。”

  錢掌門大怒,抽出隨身佩劍道:“來人,給我上,殺了這兩個居心不良的江湖騙子!”

  “慢著!”柳平手指掐算的飛起,接話道:“你修為不過筑基期,是用了遮蔽氣息的法器,這才讓人無法察覺你的修為高低,不服氣就讓大家看看你的修為到底如何!”

  眾人都呆了呆。

  那些原本要出手的修士們,也都驚疑不定的回過頭,望向掌門人。

  掌門夫人的事爆出來,他們還能毫不遲疑的下手殺人,但此刻整件事情的性質已經變了。

  這件事從一個八卦變成了關乎整個宗門的大事。

  老道從袖子里抽出一柄旱煙槍,放在嘴里有滋有味的抽了一口,吐出煙霧道:

  “你那遮蔽氣息的法器便是隨身佩劍,只要失了它,你的修為頓時會暴露出來。”

  眾修士看看他,再看看他身邊那盲童。

  這樣的一老一小,根本談不上與一個宗門相抗。

  他們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在這里胡言亂語,否則頃刻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場。

  那么——

  他們是認真的?

  一名頭發花白的修士走出來,朝眾位長老一抱拳,然后又朝錢掌門一抱拳。

  他開口道:“諸位,今日有妖言惑眾,不可不防,否則日后宗門必然流言四起,眾人離心離德。”

  眾修士齊齊點頭。

  一名中年修士道:“太上長老此言有理,不知長老還有什么要說的?”

  那太上長老道:“此兩人層層算計,一言一卦,我們也不知真假,畢竟六藝之中,卦術最高,百千萬人乃有一人可上窺天道,不過我倒有個主意——”

  他看了錢掌門一眼,溫和笑道:“我們若去驗證其他事,恐傷了掌門威信,又令宗門受流言之亂,而今有一便利的法子——”

  “何法?”錢掌門問。

  太上長老拱手施禮道:“掌門,我們只須查驗您的佩劍是否為遮蔽氣息的法器,便可知曉此二人所言是真是假。”

  “沒錯,這二人敢說你隨身佩劍是遮蔽氣息的法器,如果他們說錯了,那么他們算的其他卦自然也不足取信。”另一名長老道。

  眾人紛紛點頭。

  錢掌門環顧左右,咽了口吐沫,神情漸漸緊張起來。

  他看上去十分猶豫。

  ——他是掌門,又被兩個陌生道人擠兌造謠,眼下他不開口,別人實在也不好直接逼迫他。

  對面。

  柳平默默觀察著這一幕,忽然舉起了手中的燒火棍,身形一閃便朝錢掌門奔去。

  老道吸了口旱煙,沒說什么。

  四周修士也看見了。

  然而——

  眾人奇怪的保持了緘默,無一出聲,更無人阻攔。

  這小子身上的靈力波動竟然有筑基期。

  實在要稱一聲天才。

  但重點不在這里。

  重點是——

  白山宗雖然是個小門派,但錢遠河能當上掌門,其境界修為是實打實的元嬰后期。

  如此實力,對上這個盲眼的孩童,只需一招就能拍死他。

  所以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出手。

  眼下,局面僵持不下,眾人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盲眼孩童既然敢站出來,那么他自己的生死,就讓他自己負責。

  眾人嘴上不說,心中都是透亮的。

  只見孩童輕輕竄上前,笨拙的舉起那根長長的燒火棍——

  “來人!給我殺了他!”

  錢掌門喝道。

  沒有人動。

  燒火棍已經蓄足了勢,眼看就要戳過來——

  人群中忽然有一女子厲喝道:

  “夫君,我來助你!”

  她猛然沖出來,雙手各持一柄長刀照著盲眼孩童的背上砍去。

  眾皆嘩然。

  “掌門夫人,不可!”太上長老驚聲道。

  當——

  一聲輕響。

  只見一柄旱煙桿架住了雙刀。

  不知何時,老道已經站在了盲眼孩童的身側,咧嘴笑道:“何苦,何苦!”

  盲眼孩童似乎早就知道會發生什么,神情絲毫不變,手中的燒火棍奮力朝錢掌門的咽喉刺去。

  ——生死時刻!

  錢掌門不得不舉起隨身佩劍,迎上那根要命的燒火棍。

  “騙你的啦,撒手!”

  盲眼孩童懶洋洋的說著,手中招式一變。

  燒火棍頓時扭曲成一道黑影,就像靈巧的蛇一樣在佩劍上揉搓而過。

  一股極其巧妙的力道順著長劍傳到錢掌門手中。

  他頓時握不住佩劍了。

  “不!”

  錢掌門脫口而出。

  長劍打著旋兒飛出去,“噌”的一聲插在數十米開外的樹上。

  所有人一動不動。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無數道神念朝錢掌門身上掃去。

  死寂。

  河水滔滔,長風不斷的吹拂。

  太上長老嘆了口氣,走出來,抱拳道:“妖人當道,而我宗門上下不知,多謝兩位卦術圣手一窺時命,替我宗門攔此大劫。”

  “好說,好說,只希望我們能化干戈為玉帛。”老道笑著說道。

  “八仙樓中那幾名弟子有眼無珠,貪戀俗世名利,頂撞閣下這樣的人物,自是該死。”太上長老道。

  “我們剛才算了好大卦,才知道你家掌門被囚禁之處——還不快去救他,他是被最信任的人毒翻的,需要定時解毒。”柳平道。

  太上長老朝身后做了個手勢。

  數百米修行者沖天而起,朝著師徒二人所算的方位去了。

  “既然如此,你我各不相欠,就此別過。”老道拱手道。

  太上長老目光閃爍,開口道:

  “宗門丑事,不足為外人道,還請兩位不要廣為傳播。”

  老道哈哈一笑道:“我們算卦的自然不會亂說。”

  一旁的盲童卻隨手拋過去一枚玉石。

  太上長老接了,只見玉石上寫著一行小字:

  “三十四年后,西山瓊臺,天劫至,憑此玉石相見。”

  太上長老頓時奇道:“這是什么意思?”

  柳平打了個哈欠,將燒火棍重新綁在背上,隨口說道:“我剛算了一下你渡劫的日期,你只有三成把握過關,到時候憑這個玉石到指定地點找我,我給你再算算,看如果順利過關。”

  “三十四年?我本打算三十年后渡劫,為什么變成了三十四年?”太上長老問。

  “你三十年后抱重重重孫,一時高興,再加上實在沒把握,便推遲了三年。”柳平道。

  太上長老心中默默的想了想。

  ——好像是真的啊!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大手,正在把一切朝盲眼孩童說的那個方向引去。

  天道莫測。

  問卦獨窺。

  這一刻,他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種無可抑制的敬佩之情。

  太上長老臉上神情不斷變幻,終于將玉石珍重的收入儲物袋,肅然道:

  “到時候還要麻煩兩位了。”

  “不客氣,我們也不是免費的,你憑玉石可以打八折。”柳平笑嘻嘻說道。

  老道將旱煙槍收了,拱手道:“后會有期。”

  太上長老拱手道:“后會有期!”

  他朝身后看了一眼。

  頓時幾名修士上前,把“錢掌門”和那位掌門夫人押住。

  “哼!帶他們走!”

  太上長老吩咐了一句,飛上高空,率先離去。

  剩下的修行者們押著那對鴛鴦,跟著飛上天空,離開了這里。

  老道和柳平一起注視著他們的離去。

  過了好一會兒。

  直到天空中再也沒有任何氣息波動,也看不見任何流光——

  師徒二人忽然同時癱坐在地上。

  柳平先是掐指算了一遍,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喃喃道:“師父,我們的死劫已過。”

  老道破口大罵道:“媽媽的,那老不死的剛才竟然想殺我們滅口,生怕我們說他宗門丑聞,一群忘恩負義的王八蛋!”

  柳平冷笑道:“終究是他自己的命更重要——他還等著三十四年后我們去救他呢。”

  老道還在罵,直罵的吐沫橫飛,四周野獸都悄悄的遠離了一點。

  “你少罵兩句,要幫我積德好不好——對了,你身上的傷到底怎樣了?”柳平問。

  “我他媽好不容易才恢復一點,剛才替你擋了那娘們的全力一刀,現在全身經脈都在抖!”老道一邊說著,一邊拿眼去瞧那些野獸。

  鹿血不錯。

  熊掌亦可。

  要搞點補的東西來吃才行啊!

  他默默盤算著,兩眼漸漸放光。

  “別想了,我去抓兩條魚,給你烤魚吃。”柳平站起來道。

  “行吧,搞快點,肚子餓。”老道悻悻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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