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
西裝革履的老人取出一副皮手套,戴在手上。
他渾身散發著微微的光芒,照亮了四周的地面,以及方圓數十米內的景象。
——空空蕩蕩,不見鬼影。
“小子,你既然夸下海口,那就出來跟我一戰啊。”
老人松開領結,活動著手腳道。
黑暗中。
沒有聲音。
老人嘆了口氣,只覺得這小子有些麻煩。
——不但不現身,而且有幫手。
剛才那個幫手在自己額頭上拍的那一下著實令人恐懼。
那從天而降的輕輕一按,恰好是自己出手與對方奪刀之際,不早也不晚,正好在自己全身貫注的那一瞬間。
現在仔細回味,越想越覺得那一按充滿了某種不可言說的技巧,仿佛是無窮無盡的戰斗所換來的。
真是登峰造極的技巧,不憑借任何力量,不借助任何招式,一切返璞歸真,只是那么一按——
自己生平從未見過這樣的手段。
如果。
把那一掌,換成一柄刀——
老人不敢再想下去。
“也許我們是小看了你和你的同伴,那么這樣吧。”
老人深吸一口氣,渾身散發出更加熾烈的光芒,將遠遠近近照成一片白晝。
“出來,我將以最強的力量與你一戰!”
老人喝道。
——還是無人回應。
但是情況似乎又有點不同了。
老人默默感受著心中升起的某種情緒,默默的在原地擺出拳架。
“來啊!”
他喝道。
依然無人回應。
老者心中滲出殺意,低聲道:“搞了半天,原來是個沒種的家伙,我現在就——”
他不由自主的抬起頭,口中的聲音戛然而止。
天空中。
某種未知的存在覆蓋了視線中的一切。
它的身形是如此巨大、龐然、巍峨,直接遮蔽了一切,在光芒的映照下俯身而來。
黑暗從它身上裂開,顯現出里面斑駁尖利的一排排獠牙。
老者身子一抖,忍不住道:“這是——”
那布滿獠牙的無邊巨口凌空一吸。
老者身上的光芒頓時脫離了他,沖天而起,被巨口徹底吸了個干凈。
莫名的,老者明白了一件事。
不可以在這里存在。
他一動不動,也不再放出任何光,任憑黑暗覆蓋了一切。
噗——
一道悶響。
老者掙扎了一下,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一動便會產生無法忍受的劇痛。
他大口喘著氣,伸手朝胸膛上摸去,頓時握住了那冰冷而鋒利的刀刃。
一道聲音從背后響起:
“我原本只需要在旁邊看著,就算完成了任務——但機會太好了,我沒忍住,抱歉。”
是那個少年!
“你要殺了我?”老人沉聲道。
“不——請不要動。”
少年說著,伸出一只手來,按在他的額頭上。
須臾。
“啊…原來是這樣,真是麻煩。”
少年嘆了口氣,陷入沉思道。
老者神情數變,忽然叫道:“不對,你的手——為什么跟之前按在我頭上的那只手一模一樣!”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的思緒被打斷,索性拍了拍老者的肩膀道:“我是什么人?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九幽招魂幡還沒做好,你去出一把力好不好。”
老者嚎叫道:“你——”
森冷的刀光一閃而過。
人頭飛起。
少年收了刀,雙手一合,對著那顆飛在半空的頭顱捏了個訣。
下一瞬。
整個黑暗世界迅速褪去,外面的街景開始顯現出來。
“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少年說著,身形一轉,隨著黑暗世界一起消散而去。
街道上。
只剩下一具無頭尸體站在原地,以及——
一顆頭顱掉在地上,發出一道悶響。
“那個臭小子又贏了啊…”
墻上的三位宗師感慨道。
卻見地上的那顆頭顱很快跳起來,飛落到其他頭顱之中。
它睜開眼,對其他頭顱道:“主人有令,我們要即刻前去,把一個消息告訴給他。”
“那還等什么?”一個武師頭顱道。
“走!”老者的頭顱道。
數十個頭顱飛騰而起,迅速沖上天空,朝著一個方向飛掠而去。
三位宗師神情復雜,跟著去也不是,不跟著去也不是。
這時四周的街道上,漸漸出現了其他武師。
“大人!”
“三位大人!”
“一定要救救我們!”
他們慌忙跑到三位宗師面前,齊齊行了大禮。
“什么事啊?”拄著拐杖的老宗師問。
“我們也曾聽從榮耀家族的命令,暗中逼迫陷害過血心流派,等會兒那少年再要打上門來,恐怕性命難保。”
“還請三位大人救我們一命!”
三名老者對望一眼。
拄著拐杖的老者嘆氣道:“等消息吧,那小子這一去,恐怕要闖下潑天的大禍,到時候還不知道會是什么情況。”
另一邊。
樹林深處。
柳平持刀守在初云裳身前,抬頭朝天空望去。
只見一名梳著大背頭的男子漂浮在半空,手里端著高腳杯,神情閑適的俯瞰著兩人。
“十幾歲…這樣的年紀,能有這樣的戰斗力確實稱得上一聲奇才。”
男子以一種評價似的語氣說道。
柳平持刀而立,目光一下子落在那男子手中的高腳杯上。
一行燃燒的小字浮現在他眼前:
“多邊形空間高腳杯。”
“這是一種具有奇詭之力的珍稀之物,可以抵御任何攻擊,直到攻擊超出它所能防御的上限。”
——什么啊。
這個世界不是把奇詭之力視為邪惡和污穢的力量么?
為什么榮耀家族的人會有這樣一件極其罕見的奇詭防御道具?
柳平不由陷入沉思。
初云裳悄聲道:“喂,你在想什么?”
柳平道:“我已經學了很多與世界之靈有關的知識,現在大敵當前,我得仔細想一想,看能不能創出一式靈技類的高等刀法。”
初云裳呆了呆。
半空中,那名男子同樣怔住。
這小子——
一開口就要創造出靈技,還指定了是刀法。
怎么可能啊!
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男子忽然神情一沉。
如果這少年的腦子有問題,又怎么可能殺那么多人,還能設計蒙騙自己的下屬,然后前來救走了初云裳?
也就是說——
這少年的腦子沒有問題。
既然他的腦子沒有問題,那么也許他確實能創造出刀法類的靈技!
一個凡人,竟然能創造靈技!
這是一件何等恐怖的事!
男子臉色數變,在口袋里按下了一個按鈕,自言自語道:“小心為妙…”
虛空中,忽然響起一道冰冷的金屬聲:
“你已請求釋放本次污染,請指定目標。”
男子盯著下方的柳平和初云裳,一咬牙,開口道:“指定下方兩個人類生命體。”
他看著初云裳,目光中閃過一絲可惜,但很快又被壓抑下去。
無論是美人還是靈,又或是其他什么,比起干掉一個能威脅到自己的恐怖敵人來,總是要朝后排一排。
話音剛落。
只見虛空中忽然飛出來兩團沸騰的火焰,朝柳平和初云裳直射而去。
柳平本想躲開,但下一瞬,這火焰直接依附在了他的胳膊上。
一行行燃燒的小字頓時跳出來:
“你被某種‘涌現’的力量擊中了。”
“此‘涌現’的力量蘊含了以下規則:”
“必中、顯現、不滅。”
柳平一眼掃完,心中頓時略松了口氣。
誠然。
這奇詭之力具備“必中”、“顯現”和“不滅”——
但它沒有殺傷力啊!
對方使出這樣一招究竟是為什么?
柳平疑惑的望向天空。
只見天空中,梳著大背頭的男子道:“污染完成了嗎?”
那道冰冷的聲音道:“已完成污染。”
男子大喜過望,立刻道:“增派人手,即刻抵達此處,全力剿滅噩夢之鬼!”
“遵命。”
那道聲音回應了一聲。
天空中,漸漸開始出現一道道空間波動。
正在這時。
數十顆人頭從天而降,落在了柳平面前。
那名老者的頭顱跳出來,沉聲道:“主人,我有事稟報,請搜魂。”
“好。”
柳平將手放在他的額頭上。
須臾。
他漸漸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原來如此…”
柳平瞇眼望向半空中的男子,神情漸漸變得充滿了殺意。
梳著大背頭的男子卻毫不在意。
他端著高腳杯道:“看來你殺了我的下屬,還用修行側的術法搜了他的魂,那就更不能放過你了。”
“一切都是個騙局,不是嗎?”柳平道。
男子微笑道:“是啊,噩夢之潮偶爾泛起些許奇詭的力量,被我們所捕捉,用來在人類世界中制造恐慌。”
柳平道:“那些噩夢之鬼又是什么人?”
“當然是敢跟我們這些上層人作對的家伙——比如你,你和你的小女朋友現在都沾染了噩夢的力量,我帶軍隊殺你們都沒關系,因為大家都知道我在維護世界的和平。”
男子說著,突然放聲狂笑起來:“哈哈哈,根本沒有什么噩夢之鬼,那都是騙傻子的,不過誰要跟我們作對,那他就是人盡可誅的鬼!”
虛空中。
大片大片的武師出現。
成百上千名武者紛紛屹立在虛空之中,將柳平和初云裳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就是你們統治這個世界的法子么…”柳平看著那些嚴陣以待的武師,低聲說道。
男子心中的那一絲危機感終于消失了。
他舉著高腳杯,朝柳平示意道:
“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
“知道了我們榮耀家族的秘密,你也可以安心去死了。”
他做了個殺的動作,那些武者頓時無聲無息的行動起來。
他們從四面八方奔向柳平和初云裳。
初云裳神情緊張,一把抓住了柳平的手,小聲道:“我們要死了嗎?”
柳平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目光卻望向半空的男子。
男子大笑道:
“有遺言嗎?還是要乞求我放過你?”
柳平嘆口氣道:
“讓人沾染奇詭之力,從而被當成‘噩夢之鬼’,這果然是鏟除異己的好手段,但其實你們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什么?”男子問道。
“——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一個真正的噩夢之鬼?”
柳平神情平靜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