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陽光透過天窗鋪灑到花紋繁復的地毯上,塵埃如同精靈在光柱中飛舞。
亞修側躺在蘿絲的大腿上,蘿絲正拿著一根螢光挖耳勺,以處理炸彈的態度小心翼翼給他掏耳朵,耳勺在耳壁刮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讓亞修有種莫名的快感。
他其實很喜歡讓蘿絲挖耳朵,雖然其他人也愿意代勞,但維希看起來像是會捅破他的耳膜在里面攪來攪去;
妮雅一看就不擅長這種精細的活動;
菲莉會模仿維希生澀地挑逗他,但這反而更讓他心猿意馬;
哈維倒是技術不錯,只是會讓亞修感覺自己在接受尸檢。
只有蘿絲和伊古拉才能讓他享受這種快樂體驗,但伊古拉從不慣著他,給他一根棉簽讓他自力更生;其實蘿絲也不慣著,只有在亞修真的需要清理耳朵的時候,她才愿意提供洗耳服務。
蘿絲穿著黑色壓褶半身裙,串著珠光撞金腰飾,聚酯纖維面料的摩擦感很舒服,照進別墅的陽光恰到好處的柔和,讓亞修微微有些睡意。
“我剛剛看見一個人剛醒來就抱著女朋友親吻癡纏,我心想我喜歡的人要是也能這樣就好了。結果我走過去一看,亞修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在茶幾對面,菲莉直勾勾地盯著亞修,滿臉幽怨,就像是想咬人的兇狠小綿羊。妮雅坐在她旁邊穿著兜帽連體風衣,將拉鏈拉到脖子,兜帽覆蓋腦袋,只有兩縷紅發露出來,抱著雙腿蹲在沙發上,眼睛看著電視上的綜藝節目,像一只縮起來的小刺猬。
伊古拉翹著腿坐在軟椅上看書,不過他看的都是通俗,亞修有時候太閑了問他要帶點顏色的神秘讀物,欺詐師居然還能給亞修列出一個書單。哈維坐在棺材邊緣,正認真給‘家人’剪指甲,他也不看看自己的指甲都快跟白骨爪一個級別了。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正在跟女朋友親吻的人,就是我喜歡的人。”
菲莉噘著嘴,從旁邊花瓶抽出一朵薔薇,掰著無辜的花瓣,悶悶說道:“亞修你居然背著我跟女朋友親嘴!”
“我知道菲莉你很急,但你先別急。”蘿絲說道:“你沒發現你的話有邏輯問題嗎?”
“雖然那個應該是亞修跟劍姬在現實里的實質性初吻。”伊古拉悠悠說道:“但按照先后順序,菲莉你其實比劍姬更早吃到亞修了。”
哈維有些迷茫地抬起頭:“亞修的初吻?”
黑皮卷毛的語氣就像是聽到半神級別的拉拉肥一樣驚訝。
“在現實里、非強迫、純自愿、沒有任何影響因素的…初吻。”伊古拉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只要你定語加得足夠多,每個人都能在亞修刷到百分百成就。”
“但亞修主動濕吻了啊!”菲莉氣鼓鼓說道:“明明我和他都是,都是…”
“都是你主動將舌頭伸進來,有時還喝酒。”妮雅冷不丁說道:“導致他親我的時候還帶著酒味。”
“妮雅,”菲莉挽住妮雅的手臂,撒嬌道:“我們不是同一陣線的嗎!?”
“我為什么跟你同一陣線?”
“因為我們…我們…”
菲莉說著說著聲音變得微不可察,低頭撥弄手指臉紅到滴血:“我們一起睡過覺…”
“你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就別說啊!而且我們只是擠在一起休息而已!”妮雅沒好氣說了一句,非常不爽地嘟囔道:“我還沒濕吻過呢…”
亞修看著這一幕,一時間都有些恍惚。
這就是他們的日常,大家聚在一起漫無邊際地聊天,聊聊術師世界,聊聊各地風俗,不過最近都是拿亞修的感情生活當聊天素材,菲莉希望能進一步推進關系但又不好意思暗示,妮雅一直沉默但會突然發飆,伊古拉負責一針見血,哈維偶爾說話都能加深對亞修的精神傷害,蘿絲則是負責后勤和提醒大家言語間的邏輯問題。
仔細想想其實也挺無聊的,也不知道大家為什么會有那么多聊不完的話題,聊著聊著快半年時間就過去了。所以亞修相信在拯救眾星后,他們也只是會換個地方繼續這樣的日子,不會有什么改變…
叩叩!
別墅的大門忽然響起猛烈的敲門聲,蘿絲放下挖耳勺想去開門,卻被亞修按住了肩膀。
“讓我去。”亞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緊張,“是來找我的,你們都待在這里別動。”
“嗯。”蘿絲拍開他的手,叮囑道:“還有下次說話就好,親密接觸不屬于助理的業務范圍。”
亞修看著自己手腕上纏著的橡皮筋頭繩,微微一怔。
菲莉噗嗤一笑,“我還記得以前蘿絲姐希望跟亞修生個孩子…”
“我只是想體驗孕育生命的流程,現在的試管嬰兒技術很發達了,全程不需要親密接觸。”蘿絲若有所思地說道:“說起來,既然眾星事件結束了,那我也有十個月的安全時間了…”
“不可以。”妮雅非常抗拒,立刻說道:“你不可以!”
“那我呢?”菲莉眨眨眼睛,抱著妮雅問道:“我可以嗎?”
妮雅看著眼前又體貼又可愛的金發美少女,她嘴唇微動,但還是重重搖頭:“你也不可以,誰都不可以!”
“只有你自己可以?”伊古拉揚了揚眉毛,笑問道。
“我也不可以…”妮雅低下頭,死死咬著下唇,明明在大發脾氣,但自己卻可憐得像是在被欺負:“我不配,也不敢…但,但我還是不希望…”
“我明白。”菲莉順著她的背安撫,輕聲說道:“雖然心里希望他能幸福,但如果自己不在他身邊,還是會覺得很不甘心。”
亞修沒有聽到她們最后的聊天,他推開別墅大門,踏步而出。
時速350公里的凜冽寒風吹起他的發絲,他一瞬間從舒適的別墅來到在荒蕪大地疾馳的迦南號,天幕里下著永不停歇的流星雨,而眼前是亞修至今為止遇到過最強大的敵人。
福音傳奇拳爪術師,阿米洛。
血月傳奇死靈術師,提拉米蘇。
樂園傳奇火焰術師,咒精靈。
地淵傳奇寄生術師,無名青年。
他們擠在車廂通道里,在慘淡星光的照耀下,如同一座座沉默的墓碑。
在他們后面,是站在車頂上方的惡魔們。
音知,樂壞,龍淵,夜見!神主容器,惡魔替身!
“要幫忙嗎?”
旁邊胡子拉渣的金發中年人問道,雖然穿得邋里邋遢,但從面型就看得出他年輕時肯定是一位英俊的青年。他懷里捧著兩把劍,像是專門在這里等亞修。
“不需要。”
亞修拔劍出鞘,劍鋒與劍鞘劃出的刺音撕裂了呼嘯的狂風。他倒持雙劍劃出一個殘酷的十字,將所有敵人都框在視線之內,然后身體舞動,在疾馳的列車上掀起殺戮的風暴!
是我要參加天使狩獵…是我提出拯救眾星的計劃…所以你們的敵人應該是我,必須是我,只能是我!
沒有人能越過亞修的劍圍,他的劍勢暴烈得如同狂風,他的劍鋒陰柔得堪比細雨,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摧枯拉朽,該死的人全都得死,該活的人才能活下來!
直到所有人都死了,于是乎站在他面前的就變成了惡魔。但亞修一點都不害怕甚至發自內心地感到快樂,他知道自己不是惡魔們的對手,但就算死在這里他也心甘情愿,于是乎他便直面了…
窒息。
音知的白打,龍淵的雙斧,樂壞的炎臂刃,夜見的死神行走。哪怕他們并沒有刻意圍攻亞修,五人彼此廝殺,但綿密到毫無破綻的狂暴攻勢還是讓亞修如同水晶般脆弱。
這就是惡魔的戰場…這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折磨!
亞修一次次倒下,一次次支離破碎,他感到頭暈目眩,靈魂像是被撕裂般疼痛。他很快就能站起來繼續戰斗,然而身體的傷勢可以恢復如初,心里的傷痕卻不斷累積,無論他流多少血都洗不掉撕心裂肺的疼痛,無論他斷多少骨頭都斷不開喘不過氣的悲愴。
他只能忘我地揮劍,每一次站起來都比之前更加兇狠,每一次復活都要比之前更加強大,只有這樣他才能從近乎溺水的痛苦里得到喘息。他戰斗到神智都開始模糊,雙手輕巧的利刃開始變得重如山海,但他的身體仍然在舞動,惡魔露出難以置信的驚容,一個接著一個倒在他的劍下。
他一定要戰勝所有敵人,斬殺所有惡魔,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才能——
“你舍得砍下去嗎?”
劍鋒架在白皙秀長的脖頸上,疾馳的列車車頂上只剩下最后一位惡魔。她金發披肩眼眸里盛載星光,看向亞修的眼神里既有淚眼朦朧的眷戀,又有冷漠平靜的俯瞰。
她是菲莉,也是…繁星。
亞修松開了劍柄,茫然地回頭望去。
別墅早已消失不見,過道里的妮雅如同飛散的花瓣湮滅消散,仰躺在座椅上的蘿絲析出至高圣杯魂葬虛境,伊古拉和哈維也消失不見,只余下一副空蕩蕩的棺材被拋離列車。
星光環繞的金發少女平靜地看著亞修,不發一言,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作為術法至高的驕傲就如同旗幟刺穿了亞修的靈魂。
他可以朝著術法至高揮劍,但他還是什么都挽回不了。
從一開始,他就改變不了結局。
菲莉是繁星的容器,妮雅是眾星的影子,而蘿絲是全世界都要誅殺的目標。
亞修坐在車頂上,看著自己沾滿血腥的雙手。他拼命擦卻怎么也擦不干,血反而越流越多,直至淹沒了他的身體。難過如同狂風灌進他的身體,全身無力得都好像骨頭全被抽走,連心跳都厭棄地停下來。他已經不想動了,哪怕溺死在這里也毫無怨言。
想保護他的,保護不了自己。
想依賴他的,葬身于末日洪流。
想跟隨他的,如同魚肉被眾生分食。
就連一直以來陪伴他的,現在也被世界遺忘。
不是所有承諾都能兌現,不是所有思念都能有所歸屬。諾言與期待就像是一棵棵種在荒蕪大地上的幼苗,因為種下的時候都是真誠的,所以當它們夭折的時候,那些盤根錯節的樹根仍然在泥土下繼續扭曲,大地因此龜裂出無數傷痕,連天空都仿佛要被割傷。
不知過了多久,亞修終于放下雙手,低沉說道:“蘿絲。”
“你什么時候發現自己在思念里面?”
蘿絲坐在池邊,從后面環住他的脖子。她依舊穿著那套華麗盛裝,臉頰有點可愛的嬰兒肥,眼角貼著亮片,唯有雙足赤裸,泡在浴池里。
“頭繩。”亞修舉起左手,濕漉漉的手腕有一條干燥的橡皮筋頭繩:“這條頭繩我早就還給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