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鴉咳出兩口污血,鮮血沿著烏鴉面具的凹槽流出來。他呆呆看著前面擋住所有傷害的欺詐師,他并不是驚訝會有人來救自己,他驚訝的是來的人居然是跟他最不對付的伊古拉。
他忽然想起什么,連忙轉頭觀察四周。
“讓你失望了,亞修并沒有跟我們回來。”伊古拉平靜說道:“我將必要情報告訴他后,就讓他跟格溫繼續去找銀燈…”
“但亞修先生知道伊古拉先生要回來保護你,就讓我也跟著回來。”格溫迅速給黑鴉完成包扎,黑鴉的身體不能被術靈直接影響,她只能這樣處理傷口:“他說他一個人就能解決銀燈。”
“從各種意義上,我相信他有這個底氣。”伊古拉說道:“甚至我覺得我們只會成為他‘制服’銀燈的障礙,所以還不如回來救你這個急著找死的烏鴉。”
“但你們為什么會回來?”黑鴉忍不住問道:“我明明說我會跟塔諾慕僵持下去——”
“你以為沒有露出臉,沒有露出眼神,聲音也失真,自己的心思就能瞞得過我,來自血月的欺詐師,一名心靈派系的圣域術師?”伊古拉冷笑道:“伱藏得這么好,但這些日子我還不是想讓你哭你就得哭,我想讓你笑你就得笑?”
“所以你想死,我又怎么會不知道?”
欺詐師瞳孔里流出鮮血,視野里出現了虛幻的弒神者亞修,將遠處不在圣域庇護里的黑羽術師迅速斬殺:“你跟亞修道別的時候,連再見都沒有說。”
“很多時候,就是因為沒有約定再見時間,分別就成為永別。”
黑鴉消沉說道:“我只是不想…我只是…”
伊古拉:“你只是不想將我們牽扯進你跟水銀木馬的恩怨?我還不想你將我們牽扯進銀燈的陰謀里呢。奇怪,我只聽過別人主動承擔大責任,讓朋友承擔小責任,怎么輪到你就變成讓我們承擔大責任,自己承擔小責任呢?”
黑鴉閉口不言,但剛止血的傷口再次崩裂,顯然他的心情并不平靜,甚至雙肩微微顫抖,面具里似乎有別的液體流下來。格溫連忙用急救止血貼治療黑鴉胸口的傷勢,她的表情頓時流露出些許異樣。
“知道錯了嗎?”
“知道。”黑鴉失真的聲音帶著些許哭腔。
“錯在哪?”
“錯在自以為是地將阻止銀燈這件事拜托給你們,我自己卻躲在這里跟塔諾慕拼命,用死亡來逃避責任…”
“不。”伊古拉說道:“你錯在沒有相信亞修。”
黑鴉一怔。
“對付銀燈,確實只需要他一個人就夠了。其次,你錯在沒有相信我。”
伊古拉后退一步,格溫立刻將黑鴉扶起來,三人靠在一起。
嗷!——
欺詐師張開嘴巴,無聲的尖叫在大廳里不斷回蕩,距離越遠傷害越高,哪怕黑羽術師全都躲在圣域里,也受到一定波及——圣域雖然能屏蔽高頻低頻的次聲波超聲波,但伊古拉晉升三翼后,他的心靈尖嘯在正常聲段也能造成殺傷!
距離水銀木馬最近的黑羽術師立刻轉身抱住水銀木馬的腦袋,水銀木馬也蹲下來張開嘴巴用手捂住耳朵,饒是如此她也仍然流了一點鼻血。
“你是最好的殺人工具,”伊古拉搭著黑鴉的肩膀:“而我是最擅長使用工具的人。”
他看了一下黑鴉傷勢:“格溫將你修好了吧?”
“還有幾根肋骨沒好,”黑鴉反握灰狐利刃:“不礙事。”
“那么,在亞修回來之前,”伊古拉悠悠說道:“我們先將水銀木馬的腦袋扭下來當球踢吧。”
“有必要嗎?”
水銀木馬的聲音在大廳里響起:“伊古拉閣下,你覺得你一位圣域術師,加一個被打殘的裁決武侍,還有…嗯,我最得力的下屬格溫小姐,就能對我造成威脅?”
“我并不是否認你們的能力,塔瑪希勉強算1個圣域戰力,格溫小姐算0.5個,但再加上你,也只是2.5個圣域。”
“而我。”水銀木馬微微抬起頭,四名青年術師組成人墻擋在她前面,分別展現出圣域:“有4位我最為倚重的圣域術師:道瓊、莫基隆、寇內瓦、南達拓。更別提,還有我精心培養的黑羽衛隊。”
被她點到的名字的黑羽圣域都死死盯著伊古拉和黑鴉,如果沒有水銀木馬的命令,他們肯定已經像瘋狗一樣沖過來咬死這些對尊座無禮的狂徒。
“紙面上,你們并不占優勢呢。”水銀木馬悠悠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打下去呢?我們之間的小誤會,難道還大得過森羅的命運、你們的生死?”
小誤會…伊古拉揚了揚眉毛,笑問道:“既然你有人數優勢,為什么不將我們斬草除根呢?”
“我從不做意氣之爭,殺你們對我有什么好處?反正我都要到其他國度,基本不可能跟你們再見,何不化解誤會,各走一邊?”水銀木馬說道:“我們可以退回上一層,你們守在這里也好,下去找亞修閣下也行,我們絕對不會打擾你們,刷出新的空門通道立刻離開。”
雖然塔瑪希摧毀了一個近乎完美的空門通道,確實令水銀木馬很氣。但她最近受到的實在太多了,千愿傳承被搶走,權力也被人空降奪走,她差點就能統一的森羅國度也即將化為無間煉獄…投資失敗,公司破產,行業寒冬,幾乎所有倒霉事都被她遇上,水銀木馬的內心已經麻木了。
因為吃得苦太多吃得虧太大,反倒進一步磨練她的心理素質。塔瑪希給她造成的麻煩,她也迅速消化下來,做出最正確的抉擇:忍。
如果只有塔瑪希,水銀木馬自然懶得說這種廢話,直接將黑鴉打死就是。但伊古拉不僅有跟她談判的資格,更有談判的智慧。
欺詐師跟她雖然有仇,但絕對沒達到不死不休的程度;更重要是,現在欺詐師他們處于劣勢,至少是沒有絕對勝算。迫于無奈倒也罷了,但現在既然她主動退讓,難道欺詐師還會打這種勝少輸多的逆風局嗎?
伊古拉看起來也頗為意動,“但我怎么知道你們不是喊援軍下來呢?到時候我們被堵在沉默螺旋,跑都跑不了。”
聽到伊古拉真的愿意談判,黑鴉身體微微一震,但終究什么都沒說,只是加緊恢復傷勢。格溫輕撫他的后背,跟他親近許多。
“上面那幾層試煉,普通術師可無法通過。”水銀木馬說道:“如果你真的擔心,也可以換成你們去往上一層,我們留在這里,這樣我們就被你們堵在下面,無法到地面呼喚援軍。”
“至于我們會不會下去阻礙亞修閣下,你們就更不用擔憂,我們剛才已經表現出足夠的誠意了——我們可沒有阻礙你們去找銀燈。”
“確實,你們甚至是歡迎我們去找銀燈。”伊古拉皺眉頭:“所以我很奇怪——你們沒有阻礙銀燈,也沒有阻礙我們,你們到底是想干什么?如果只是想進入沉默螺旋開啟空門,你們完全可以提前霸占沉默螺旋,又何必讓銀燈先走一步。”
“秘密會讓人更具魅力。”水銀木馬說道:“伊古拉閣下肯定明白這個道理。”
“…等等。”
黑鴉這時候捂住自己的腦袋,輕聲呢喃:“好像還有一個人…塔諾慕并不是這里的最強領導,在她上面還有一個幕后黑手…”
聽到黑鴉的話,黑羽術師們紛紛有些迷茫,甚至有人流露出頭疼癥狀。水銀木馬微微一怔,也立刻回想起來——對啊,她根本不希望銀燈發動滅世術式,但她為什么讓四柱神教保護沉默螺旋,讓銀燈順利到達最底層構筑術式?
她想起來了,她失去了最高領導權,四柱神空降了一個人奪走她的權力。她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按照那個人的指使行動。
那個人…那個人…是誰!?
“維希!”黑鴉終于從記憶泥濘里將這個名字刨出來:“他也去了最底層!四柱神教對銀燈有所企圖!”
“水銀木馬!”伊古拉大聲喝道:“你在下面還有埋伏!?”
“這不是我——”
奇跡·心靈突刺!
就在水銀木馬下意識回應的瞬間,伊古拉輕輕吹了一聲口哨,他的聲音凝聚成一束吹箭,刺破了圣域,射向人群里水銀木馬的頭顱!
巨大的電流聲在空中炸響,水銀木馬嚇得坐倒在地,看著面前的雷電帷幕被刺出蛛網般的裂痕。
“圣域里面居然還有防御奇跡。”伊古拉平靜說道:“你也是我見過最貪生怕死的人了。”
“伊古拉閣下。”水銀木馬接住道瓊的手站起來,冷聲說道:“我已經表達出足夠的善意。”
“不僅是現在,從我們到達森羅的第一晚,從我們追殺銀燈開始,從我們趕到死城的下午,你每一次都表達出足夠的善意。”伊古拉說道:“所以我知道,你的善意比廁所的紙更容易爛。”
“對付你這種人,就不能有任何談判協商,只能用血與火狠狠撕爛你的臉!”伊古拉滿臉厭惡地說道:“化解誤會?主動退讓?我懶得猜測你的想法,但你絕不會就此放棄,只會繼續醞釀讓我們萬劫不復的陰謀詭計!反正最后都要戰斗,何必還跟你拐彎抹角?”
黑鴉非常贊同地連連點頭。
水銀木馬一時間氣得都要哭出來了。
她這次是真心想跑路,根本不想跟伊古拉、亞修、塔瑪希他們有更多糾纏!她只想逃離崩潰的森羅,去其他國度重新開始,根本不想浪費心思害人!
但一個個都不愿意相信她!
塔瑪希非要殺了查爾林,讓空門通道崩潰,明明讓她們離開才是對森羅最大的禮物;她主動退讓給出多種方案,但伊古拉一個都不選,非要跟她們戰斗到底!
在水銀木馬看來,她和伊古拉應該是同一種人,是喜歡互相博弈,將‘戰斗’視為最終手段的理性人!只有勝算極大或者無可奈何,她們才會動用‘戰斗’這種野蠻手段!
但就連最喜歡玩弄詭計的欺詐師,都不愿意坐上她的牌桌,直接掀桌進行大亂斗!
“我最討厭,”水銀木馬又氣又急,咬牙切齒說道:“你這種自以為是的蠢貨!”“而我正相反,”伊古拉悠悠說道:“我最喜歡你這種狂妄自大的客戶。”
隨著一聲踢地音爆,黑鴉再次在酒血與尸骸的大廳起舞。但這一次,他身邊不僅有星光飛舞,前方更是有流離幻影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