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妮婭斜眼看著亞修,將眼里的暖光還給夕陽,宛如紅寶石璀璨的眼眸里毫不遮掩某種純粹的情感。
亞修眨眨眼睛,然而不等他有何反應,后面的門鈴再次響起。
“這么巧,你們都在這里啊?”
櫟木大門啪的一聲被撞開,魔女幾乎是滑步進來,三步做兩步走到他們旁邊,問道:“這個虛實素材很好嗎,怎么你們都在這里?”
雖然是這么說,但笛雅的視線一直盯著索妮婭旁邊的袋子。索妮婭看著笛雅忽然換了一套風格相似但更加可愛邪魅的戰斗服,心里自然洞悉一切,幽幽瞥了亞修一眼。
糟了。
亞修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如果都抽到泳衣或者都抽到正常衣服,那就沒所謂,但偏偏魔女是正常衣服,劍姬卻是泳衣,功能性與性功能之間的差距如此之大,如果剛才劍姬不是說狠話,亞修可能已經慫了。
還不如只送魔女禮物呢!
那樣劍姬最多也就是生氣,哪像現在還帶著一點點鄙夷?
而且如果說剛才還有點機會看到泳衣劍姬,那現在魔女穿著她的新衣服出現,最注重自身形象的劍姬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穿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實話實說,亞修說道:“我這次奇遇拿到兩套衣服,只要你們在虛境根據這套衣物換裝就能獲得增益加護。我這件暗紅風衣其實也是,但這些衣服是專屬定制,只要你們能用,別人換是沒效果的。”
亞修這句潛臺詞在解釋自己為什么送魔女正常的戰斗服,送劍姬卻是一套泳衣,因為他也控制不了。笛雅得意地轉了一圈展示新衣服,然后好奇問道:“劍姬,觀者送你什么衣服了?”
索妮婭撇過頭去:“你問他。”
“定制衣服并不是全都為戰斗設計,”亞修絞盡腦汁地解釋道:“劍姬那套衣服只是不太適合日常穿著,但也有專門的使用場景…哎呀沒時間了,得趕緊選擇虛實素材,走了走了!”
他們三人離開咖啡店,各自選擇一個方向繼續探索。
亞修一邊走一邊思索自己這波送禮物操作是不是有失偏頗的時候,忽然后腦勺遭到攻擊,他下意識升起圣域抵御,轉過來發現自己被一顆奶糖擊中,抬頭看見遠處的劍姬正在普通地行走,似乎不是犯人。。
但犯人不是她就怪了。
亞修撿起奶糖用力扔過去,奶糖劃出一道弧線越過暖光,眼看著就要命中劍姬的后腦勺,她身上忽然泛起一根根水線,然后右手迅捷地往后抓住奶糖。
移動中施放水月,她的奇跡又開發到一個新的程度…不對,這都要用奇跡防御嗎?!
伸爪爪俱樂部部長轉過來面朝亞修,優哉游哉地撕開包裝紙,貝齒輕輕咬著奶糖,小舌輕輕一卷將奶糖劃入嘴中。似乎是感受到奶糖的香甜,她瞇起眼睛,遠遠朝著亞修比了個嘴型:
你欠我。
說罷,她融入人群里繼續尋找虛實素材。
亞修撓撓頭,好好送個禮物怎么又變成他欠劍姬一套衣服了…泳衣其實可以穿在里面生效嘛…還講不講道理了。
不過,就算多了一筆無中生有的債務,就算錯過了一次難得的游泳機會,邪教頭子也沒有絲毫低落,心情反倒變得輕快起來,哼著哈維演奏過的曲調繼續搜尋。
沒人注意到,附近天臺上面,薇瑟安靜地看完這一切。
她先是看著離開的亞修,但最后視線卻落到遠處的劍姬。
在黑袍鎮的夜市里,她假裝水銀木馬試探亞修,得出一個結論:亞修的‘真實’并不是可以控制的能力,更像是一種不確定的應激反應,就像貓到陌生的地方會絕食。
薇瑟稍稍回憶就發現,亞修的變化是源于她擊殺鴉殺盡的行為,所以她才會用心靈術師的生死來試探亞修的反應。
假如亞修真的因為這種威脅而變回‘真實’,那薇瑟就會當場寄神突破萬花鏡的束縛,用心靈術師的鮮血作為顏料,為亞修涂抹真實的色彩。
可惜亞修居然憋住了,或許他只有見證死亡,才能從錯覺里覺醒不朽的真實。
其實薇瑟也想過要不要找機會將其他人全部殺了,雖然有些難度,但并非不能做到。她之前在食品廠小鎮不肯大動干戈,也只是不愿提前驚動超越教派。
然而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的殺戮計劃還有漏洞:劍姬與魔女。
假如說生活在錯覺里的亞修是一只寵物貓,那真實的他就是一只野貓。想要將寵物貓變成野貓,最好的辦法自然是讓他無家可歸。
薇瑟倒是能解決他身邊的同伴,也非常想能殺掉劍姬和魔女。一想到亞修會因此失去理智覺醒真實,用盡他所能想象到所有方式來摧殘折磨自己,薇瑟就興奮得難以自制,恨不得立刻用劍姬的血染紅亞修的眼睛。
但問題是,劍姬與魔女都不在森羅國度。
除非薇瑟能掌握在虛境就能徹底湮滅術師靈魂的奇跡,否則她根本威脅不了她們兩個。
只要她們兩個不死,亞修就像被線系著的氣球,沉迷在錯覺的虛妄之中。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多,但薇瑟也清晰感覺到,亞修、劍姬、魔女三人是將虛境當做一個可以躲進起來的‘秘密之家’。
無視空間距離,擁有共同利益,每晚都能相聚,而且與現實的人際關系無關,可以盡情露出自己真實的一面…只要有這個歸宿,亞修就永遠不可能無家可歸。
所以。
虛境的人際關系變化,對亞修的刺激會更大。
如果說現實里他還能隨時隨地找到別人解決誤會,但在虛境,因為無限長的空間距離以及有限的相處時間,再小的隔閡也會累積成巨大的鴻溝。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們的感情關系才會一直停留在目前這個狀態——哪怕是薇瑟這個局外人,也能看出亞修跟劍姬互有情愫,魔女強烈喜愛亞修,但亞修此時對魔女還沒有越界的感情。
但為什么亞修、劍姬、魔女三人都沒有行動或者主動出擊,宣示主權之類的行為?亞修也就算了,魔女和劍姬都是非常主動的性格,她們為何也按兵不動 因為他們都在恐懼人際關系的變化。
友人以上戀人未滿這個關系,不僅是他們的舒適區,更是他們的安全區。就算他們之間爆發什么沖突,也頂多是‘朋友間的矛盾’,修補回來的可能性非常高,再不濟也能重新開始。
但戀人就不一樣,越是親密的關系,就越考驗雙方的努力,只有哪一方稍微偷懶,他們都會發現自己過去只是沉浸在一場錯覺里。
如果說友情是千錘百煉的鋼鐵,那戀情就是一個泡沫,后者能泛起幸福的色彩,但更經不起破滅。
更何況,這不是一個兩人小隊,而是四人小隊,未來說不定還會有新人。誰邁出一步,就意味著其他人都得為你讓步,畢竟上司跟同事有奸情這種事太容易令人猜忌,更可怕的是另外一位同事居然也在覬覦上司——到時候可能隊伍內部就撕起來了。
但反過來,只要不邁出這一步,大家都停留在這個舒適的狀態,至少能保證一切都不會變質。
或許要等到亞修在現實里遇到哪位干員,才能打破這個僵局,在那之前大家都會小心翼翼維持住隊伍的氣氛,維持住這個共同的躲藏之地,共同的家。
分析到這里,薇瑟自然明白她接下來要做什么。
——她要改變隊伍的關系,扭曲隊伍的氛圍,快進隊伍的關系。
本來她想通過給劍姬制造危機,看能不能引起亞修的變化。不過虛境的死亡實在是太兒戲了,亞修雖然著急但也不會多擔心,薇瑟便放棄這個選項。
那么怎么才能扭轉隊伍的氣氛呢?
她自薦枕席勾引亞修,逼劍姬生恨,魔女心憂?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不介意,但她之前跟亞修沒有感情基礎,亞修會中招才怪了,而且還會遭遇劍姬與魔女的敵視,這與她一直以來的行事風格相差太大——對于有利用價值的目標,薇瑟從來不會讓他們討厭自己。
所以,她絕對不能參加這場戀愛游戲,而是要成為所有人都需要的人。
既然亞修他們都不敢輕易走進一段親密關系,那她可以提供一點小小的幫助。
她要幫劍姬坦白心意。
她要給魔女創造機會。
最好的結果自然是劍姬和魔女打起來,讓亞修意識到虛境已經不再是他能逃避的地方;差一點的結果便是亞修選擇其中一人,另一人認輸退場;最壞的結果便是皆大歡喜,三人不僅沒有生出隔閡,反而關系共同推進新的巔峰,真正成為一家人。
但就算是最壞的結果,薇瑟也可以接受。
再濃烈的感情,也抵不過時間的沖淡,就像童話里不會描寫公主與王子結婚之后的故事,亞修他們建立在虛境之上的關系,只要他們不能從錯覺里掙脫,就一定會遭遇考驗。
更何況,劍姬和魔女也不是什么大方的人。
退一萬步說,哪怕亞修真的有手腕收服她們,薇瑟最多也只是錯過一位完美的盟友,但她也會因此獲得隊伍的友誼,成為亞修他們信任的人。而且,她也很有興趣將別人的生活搞得一團糟,這是她在錯覺里為數不多的樂趣。
思慮已定,薇瑟快步落到小巷里,假裝轉角偶遇,跟劍姬打招呼,笑道:“我剛才看見魔女換了一套新衣服。”
“是觀者的禮物。”
“那你的禮物呢?”
索妮婭看了她一眼,說道:“我沒有禮物,觀者跟魔女關系比較好。”
“是嗎?”薇瑟一怔,“難道是我誤會了?”
“你誤會了什么?”
“沒什么,我只是…我還以為…”薇瑟低下頭,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嘬嚅道:“我還以為你們是戀人。”
索妮婭眨眨眼睛:“不是,我們是共同探索虛境的同伴。”
雖然否認得很堅決,但語氣里的輕快卻是沒有遮掩。
“我雖然沒談過戀愛。”薇瑟輕聲笑道:“但你對待觀者的態度和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對待普通同伴。”
“我只是從知識之海就認識他,所以我們比較熟絡一點而已。”
“哎?”薇瑟這次語氣里的好奇是真的,“你能說說你們在知識之海的經歷嗎?因為我是獨自一人游過知識之海,白茫茫的大海,危機四伏的知識生物,我只能孤零零地游過波濤,那時候我也想過如果有人陪著我該有多好…你們關系這么好,那你們在知識之海的記憶,應該不像我的經歷那么冰冷蒼白,而是充滿互相扶持的溫暖吧?”
被撓到癢處,索妮婭根本抵抗不了,矜持片刻后還是忍不住說出來:“那時候我們有一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