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納比斯汀打工確實是很奇妙的體驗。
早上9點,哈維、伊古拉、安楠來到城市升降臺前面的方舟廣場。顧名思義,城市升降臺就是底層、中層、地面之間的升降梯,雖然其他地方也有升降梯,但方舟廣場的升降梯數量絕對是最多的,半小時內就可以完成數千人的轉移。
方舟廣場是地底都市最大的「人才市場」,但有趣的是,這里沒有任何工作人員,只有一扇扇‘門’。
每扇門旁邊都會列出要求和工資,譬如有一扇門是貝爾戴特歡樂世界設置的門,便有以下信息——
「要求:工作7小時,身高170,外貌評分67以上,身體素質評分70以上…」
「工資:時薪30銅,共210銅。工作時間累積70小時可額外獲得1點福音積分。」
當滿足要求的打工者越過門扉,就會自動成為福音員工去貝爾戴特歡樂世界打工,七小時后他才會回到方舟廣場,賬號里多了210銅。
因此哈維他們來到方舟廣場的時候,便看見無數人在排隊等待穿過門扉,這些人臉上絲毫沒有上班的焦躁,一臉輕松地踏入門扉,然后變得一臉平靜,全員走著同一節奏的整齊步伐進入升降梯去其他地方工作,仿佛一場盛大的協奏曲。
與此同時,也有無數完成一天工作的人從升降梯里回來。他們會自覺避開人流坐在廣場周圍的長椅上,然后如夢初醒般站起來,打開福音書看看余額便心滿意足地離開。
人來人往,永不停歇,再加上地底都市沒有白天黑夜之分,幾乎任何時間段都有人上班下班,方舟廣場便在這種人流組成的海洋里徜徉流動,載著三座都市駛向福音編織的未來。
他們是自由的人類,也是高效的工具;他們擁抱福音的仁慈,也浸染福音的殘忍…在哈維看來,這座方舟廣場簡直就跟血月審判一樣,藝術感幾乎要從磚頭縫里滲出來,所有個體都如同精密齒輪巧妙地推動社會機器的運作,整個體系都充滿敲骨吸髓的冷酷美感。
不過血月的敲骨吸髓是物理層面的,而這里則是對自由意志的徹底取代。雖然福音國度更加文明發達,但哈維認為兩者沒有高下之分,都是不同神主因地制宜創作的藝術品。
他每一次來方舟廣場,腦海里都會迸發出許多更高級的靈感。就像他能從血月審判里揣測出血月極主的理念痕跡,現在看著方舟廣場,哈維仿佛也能隱約摸索到全知織主的無上境界。
“昨天我就想問了,哈維,你怎么…好像一點事都沒有?”
下午3點,方舟廣場長椅上,強忍著暈眩嘔吐感的伊古拉發現哈維居然饒有興致觀察廣場里的人流,忍不住問道:“恢復記憶后你不覺得靈魂有點窒息嗎?”
工作只是瞬息間的事,除了身體變得有些疲憊外,伊古拉等人幾乎沒有任何感覺,甚至沒感覺自己丟失記憶。
記憶恢復是越快越好,再加上安楠也不希望被班戟看見她恢復記憶時的難受表情,因此伊古拉立刻用術靈喚醒他們被契約封鎖的工作記憶。
雖然已經是第二次恢復工作記憶,但伊古拉仍舊被記憶里撲面而來的窒息感所擊垮。
狹窄。
逼仄。
壓抑。
屏蔽掉工作記憶是有道理的,當伊古拉恢復工作記憶,就感覺自己的靈魂被關在名為肉體的囚籠里,這個囚籠是如此狹小,以至于他的靈魂沒有任何可以活動的多余空間,甚至都不能用力呼吸。他只能待在這副逼仄的軀殼里,耳朵里全是福音那近乎噪音的高頻命令,眼睜睜看著這臺血肉機器在福音的驅動下工作,高效地工作,永無休止地工作——
哪怕工作環境是在明媚的納比斯汀地表,但伊古拉還是壓抑得喘不過氣,能借助嘔吐分散壓力已經是他心靈派系造詣高的結果。像旁邊安楠,難受得將自己的食指咬出血,用疼痛來強行轉移注意力。
而跟他們相比起來,哈維輕松得只點了一根貓草煙,伊古拉甚至覺得他根本不需要用貓草煙緩解窒息感,單純是嘴里有點閑想抽點什么罷了。
“嗯?”哈維吐出一輪煙圈,“什么窒息?”
“你沒恢復工作記憶嗎?”
“恢復了。”
“你沒什么特別感覺嗎?譬如窒息,壓抑,絕望?”
“沒有。”哈維若有所思地瞥了他們兩個一眼:“我就說你們表情怎么那么痛苦…我還以為你們跟我一樣在欣賞方舟廣場呈現出來的藝術性呢。”
伊古拉已經沒力氣吐槽他了:“你怎么免疫記憶恢復帶來的負面效果?你難道不覺得工作記憶里的自己非常得…非人嗎?”
“哦。”哈維終于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說那種身不由己宛如傀儡,就像全身被蛆蟲鉆來鉆去的感覺嗎?”
“嗚,嗚嘔!”
死靈術師實在形容得太過惟妙惟肖,欺詐師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虛弱地看著他:“沒錯…你是怎么處理這種感覺的?”
“我沒有進行處理,我只是習慣了。”
“習慣了?”
“嗯,”哈維點頭:“你還記得我在貝爾戴特莊園的戰斗里,曾經跟愛麗絲合體吧?當我的靈魂融入到愛麗絲里面,愛麗絲給我的感覺,跟工作記憶里一模一樣。”
“或者說,死靈尸體一直都處于那種狀態,我只是偶爾進去體驗一下罷了。而且跟死靈體內相比,工作記憶那點負面效果頂多算是肉體腐爛引來的蒼蠅飛舞,還沒到白蛆翻涌的級別。”
“那福音的噪音呢?”伊古拉問道:“你不會感覺惡心煩悶嗎?”
“你這還是活人的思維,”哈維聳聳肩:“活人才會試圖分辨噪音里有沒有可以吸收的情報,所以你才會煩悶惡心…而死靈沒有這么高級的情報搜集能力,對死靈而言噪音跟寂靜沒有任何區別。只要你當自己是死靈,那么無論是工作記憶還是福音你都能習以為常。”
我一個大活人怎么將自己當成死靈啊!?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變態,喜歡跟尸體一起睡在棺材里嗎!?
伊古拉和安楠失望地撇過頭,只能繼續承受工作記憶的負面效果。過了好一會兒等休息得差不多,他們便站起來準備離開,轉頭卻看見哈維凝望著方舟廣場,表情呆滯陷入沉思。
“回去了哈維。”伊古拉說道:“還是說你想在這里多看一會。”
“死靈…福音…呵,原來如此。”哈維輕聲低語,站起來笑道:“不,我已經完全明白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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