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大廳安靜得只剩下火舌吞吐的聲音。
孩子們停止了哭泣,愣愣地看著他,伊古拉這一刻仿佛年輕了十幾歲,跟旁邊的孩子一樣茫然呆萌。唯有哈維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滑稽模樣,用被束縛的右手對亞修豎起大拇指。
大家似乎都屏住呼吸,靜靜等待這場獻祭的對決結果。
一秒過去,兩秒過去,三秒過去,什么都沒發生。
孩子們紛紛露出失望的表情,伊古拉也暗暗嘆了口氣。
然而周圍的黑袍人卻漸漸開始騷動起來。
“怎么可能…”
“我們被拋棄了嗎?”
“為什么會這樣,四柱神啊,你在懲罰我們嗎?!”
就連永劫常在那張宜嗔宜喜的可愛俏臉,此刻也微微皺眉,像看見自己玩具被搶的小孩子。
是的,什么都沒發生。
但什么都沒發生,就是最大的問題了!
四柱神對獻祭的響應向來非常迅速,從來不會有高冷或者拖延,在親民這一點四柱神確實是做到了同行頂端,準確抓住信徒痛點,多處布局新賽道,形成了獻祭與神諭的生態閉環,提高了人民的感知度,保證了祭品到四柱神的端到端的短平快式處理,教派扁平化去中心化,實現了獻祭儀式的簡單復用和快速響應,是四柱神教最牢固的護城河…
然而這次四柱神居然沒有回應信徒的召喚,出來收走祭品,這簡直就像是網民發現網頁沒有響應,黑袍人會這么驚慌也是理所當然——他們懷疑四柱神斷開了跟他們的鏈接!
面對斷網誰不害怕啊!
忽然上空傳來一聲異響,黑袍人驚喜地抬起頭,卻看見是大廳天花板崩出了一條裂縫。
隨著一聲爆響,天花板直接炸開!
亞修看著這一幕,總感覺這個劇情發展好像在哪里看過。
“終于找到你了,瑟琳娜·布萊特。”
崩落的煙塵里落下一位灰發長耳的高挑精靈,輕輕落到亞修等人前方。她披著帶兜帽的紅色斗篷,灰色馬尾高高揚起,雙手各手持一柄銘刻著符文回路的手銃。
當她落地,周圍的火環頓時熄滅,大地崩裂出一層層土墻,恰到好處地將孩子們圍在里面!
隨著宛如電流涌動的咻咻聲,十多位同樣身穿紅色斗篷的救援者從天花板突擊進來,毫不留情掃射地下大廳里的黑袍人,沒有任何在乎什么人權的跡象。
但這里的邪教徒黑袍人可比亞修那批啦啦隊強多了,面對突襲絲毫不懼,甚至抽出武器施放奇跡反沖過去,試圖淹沒人數較少的救援者!
救援者里忽然有青年傳出一聲驚喜的怒吼:“約伯,太好了,你沒事——給我死吧邪教頭子!”
高挑精靈臉色劇變:“庫索,你別——”
青年朝著永劫常在射出一道電磁銃彈,然而銃彈恰好撞到其他救援者的銃彈,兩顆銃彈在空中發出叮的脆響,飛行軌道被強行扭曲,然后——
亞修聽到自己后面傳來宛如西瓜破裂的聲音,緊接著后背一熱,像是濺上了什么溫熱的液體,緊接著孩子們發出歇斯底里的恐慌尖叫聲。
他都不敢往后看。
“約伯…約伯!?”青年驚慌失措地大吼,“不可能,這不可能——”
高挑精靈緊盯著永劫常在,大吼道:“庫索,你現在在戰場上!”
精靈的擔憂很快變成現實,名為庫索的青年在她話音剛落便發出一聲慘叫,似乎是被黑袍人抓住機會反殺了。
在整個過程里,高挑精靈頭都沒回一下,始終站在亞修這些祭品前方,視線保持鎖定永劫常在,讓其他人去解決其他黑袍教徒。
“克莉歐司·拜慕。”
雖然自家老窩被抄了,但永劫常在似乎并不在意,臉上沒有一絲憂色,饒有興趣地看著高挑精靈說道:“《紅帽子·阿祖拉分榜》第一,《紅帽子總榜》第十的守望者‘哭砂’克莉歐司居然親自來逮捕我這個殘疾人,瑟琳娜真是受寵若驚。”
“你可不僅僅是殘疾,你還有殘忍。”
名為克莉歐司的女精靈冷冷說道:“《罪人榜·阿祖拉分榜》第一、《殺戮榜·阿祖拉分榜》第六、《災難信使榜》第八,近年來阿祖拉的犯罪率同比逐年走高,連環殺人、綁架、藥品走私、邪教傳播死灰復燃,這一切都跟你脫不了關系。”
“克莉歐司姐姐,其實我是被冤枉的。”永劫常在忽然嚶嚶哭泣起來:“你看看我,如果沒輪椅我甚至無法移動,如果沒有人服侍我甚至會餓死。我只是一個被放在展臺上的傀儡,在某些時候,甚至要成為幕后黑手的玩具…克莉歐司姐姐,我能相信你嗎?你能讓我脫離四柱神教的操控嗎?”
哈維跟伊古拉不約而同地看向亞修,眼里再次冒出強烈的質疑——兄弟,你們邪教頭子的洗白臺詞都是一模一樣的嗎?你們上任前是不是在同一個培訓班待過?
亞修哪還不知道他們又在以壞人之心度好人之腹,低聲辯解道:“我是真的被冤枉的!你把她這段話的主語換成我就是真的!”
“所以你也被幕后黑手當玩具玩過嗎?”哈維問道。
面對永劫常在的辯解,克莉歐司心里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瑟琳娜,你今晚已經在劫難逃,你說什么都沒用,《福音書》是不會錯的。”
永劫常在迅速變臉,冷哼一聲:“盲信是一條不歸路,人最愚蠢的事,就是自私到以為神是無私。克莉歐司,你的盲目遲早會給你帶來絕望。”
“你一個邪教首領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嗎?”
“因為我知道神愛世人。”永劫常在笑道:“但神更愛自己。”
克莉歐司閉嘴了,似乎沒興趣繼續跟永劫常在胡言亂語下去。
永劫常在慵懶地靠在銀王座上,“那么,既然克莉歐司你認定我就是罪犯,為何不上來逮捕我呢?你總不會指望我一個殘疾小女孩走下來投降吧?”
“我在等。”
女精靈冷冷說道:“等其他邪教徒全部被解決,等所有外部因素消解,等你的命運奇跡沒有可利用的對象,我會親自為你敲響喪鐘。”
命運奇跡!
聽到這個最神秘的術法派系,三位外來務工人員都情不自禁豎起了耳朵。
命運、真理、預言,這三門派系可謂是沒有術師不想學,但沒有術師知道該怎么學——哪怕是最親民的預言派系,在血月國度里都沒有成體系的學習方法,凱蒙綜合大學里但凡是研究預言派系的教授,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在騙經費。
預言派系雖然是夢幻泡影,但好歹術師們還認為是一門正經派系,而真理和命運派系已經被不少術師怒斥成封建迷信了——連個派系術靈的影子都沒有,有關命運真理術師的事跡就只存在于遠古神話里,這跟幻想小說的設定有什么區別啊!
連相信奇跡的術師都認為是封建迷信的術法派系,居然出現在眼前?
“在行動之前,我就用光了我的積分和福音,從《福音書》得到了戰勝你的方法——‘不能傷害你’。”克羅莉斯說道:“如果我沒猜錯,你的命運奇跡,是借助種種意外扭曲一切對你的攻擊,甚至能反過來攻擊對你產生殺意的人。”
“剛才庫索想射殺你,銃彈卻在機緣巧合下射向他的親弟弟,而他也因此心神失守被你的手下誅殺…真是可怕的命運奇跡。”
“所以我制定的行動計劃就是先誅殺你的手下,清理所有能幫助你的不穩定因素,再慢慢處理你。”女精靈冷笑道:“眼睜睜看著自己踏入絕路的滋味如何?你這張可愛的人皮下,在孕育著恐懼的心情嗎?”
“不愧是令人尊敬的哭砂紅帽克莉歐司,但有一點你說錯了。”
永劫常在笑道:“你所描述的能力,并不是命運奇跡,我也并不精通這門傳說中的術法派系。”
“它不是奇跡,不是術靈,不是秘毒,不是祝福。”
“它是我的…‘觸覺’。”
“胡言亂語!”克莉歐司環視一周,發現黑袍人基本都被壓制住,便不再等待,舉銃瞄向——
天花板!
咻咻咻!
克莉歐司的銃彈似乎附有奇跡,區區幾發就讓天花板的巖石迅速消融瓦解。隨著隆隆巨響,一整塊巨大的巖層就要掉下來,將銀王座上的永劫常在砸成一灘肉醬!
亞修頓時明白了克莉歐司的想法——雖然我不能攻擊你,但我攻擊巖石,讓巖石掉下來砸死你,不就能規避那詭異的命運奇跡了嗎?
這看起來確實是明智的做法,至少亞修看不出有什么漏洞。黑袍教徒都被壓制住救不了永劫常在,永劫常在又沒有活動能力,若想要離開銀王座,她必須得依靠術靈或者奇跡。
但不知為何,亞修有一股強烈的預感——瑟琳娜并不是術師!
她除了她所說的‘觸覺’外,并沒有掌握任何術靈或者奇跡!
就跟當初的希斯一樣!
咔擦。
在隆隆作響里,一聲奇怪的碎裂聲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們抬起頭,只見天花板巖石中間冒出一道怪異的裂縫,幾滴水從里面滲出來。
克莉歐司瞳孔驟縮,朝后方射了一銃,大地迅速翻涌成堡壘護住孩子們。
巖石徹底崩裂,但隨之而來的還有滔滔水流!
天花板其他地方也迅速崩裂,嘩啦啦的地下河流像瀑布一樣沖刷進地下大廳!
“那里怎么可能剛好有地下河——”
克莉歐司看得目瞪欲裂,她們紅帽子就是挖開天花板沖進來,居然恰好沒挖到地下河?
她氣得眼眶都濕潤了,咬著嘴唇迅速朝地板連射,一層層土壁隆隆升起試圖抵擋河水。
然而不僅僅是前面,旁邊的墻壁也開始崩裂,狂暴的河水像軍隊一樣侵涌,仿佛整個地下大廳是建立在地下海里,只要稍微破開個洞就會被迅速淹沒!
紅帽子和黑袍人都被河水席卷沖得亂滾,克莉歐司也只能憑借土術奇跡保護自己,暫時顧不上其他人——所以亞修也被沖走了。
或許是亞修等人距離克莉歐司太近了,又或許她覺得成年人沒有特別保護的必要,所以她的土術奇跡只覆蓋了孩子們,剛好將亞修三人露出來。
亞修雙手雙腳依然被奇跡鎖鏈綁著,除非他能將舌頭轉得跟螺旋槳一樣,否則他根本無法游泳,所以他只能屏住呼吸接受隨波逐流,直到撞到一具軟軟的身體他才停下來。
“你撞到我啦。”
“嗬,嗬…不好意思啊。”
亞修趕緊大口大口呼吸,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躺在銀王座的扶手上。
前邪教頭子微微側過頭,便看見衣服濕噠噠像落湯貓一樣的幼小同行。
他現在就像是躺在小蘿莉的大腿上的變態成年人——如果后者有大腿的話。
“你剛才說,你是終末觀者?”她壓著聲音跟亞修咬耳朵。
亞修點點頭又搖搖頭,蠕動著身體想遠離這個現任邪教首領:“其實我已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永劫常在,永劫糾纏,至終常在。”永劫常在笑道:“很高興認識你,終末觀者,你可以叫我常在。”
亞修有些愣:“(⊙o⊙)…你可以叫我觀者。”
“那么,觀者,請你去死吧。”
瑟琳娜高高揚起腦袋,然后重重往下一磕——
用自己的腦門撞亞修的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