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蒙綜合大學,階梯教室108。
“如果讓你擁有額外的十倍術力,但代價是你永遠都要被一只不死蝸牛追殺,你們會愿意嗎?愿意的舉手。”
這個奇怪的問題幾乎瞬間讓整個教室都變成歡樂的海洋,前排一名精靈學生都憋不住笑了,舉手說道:“教授,你應該問誰會不愿意!”
教壇上站著一位風姿卓越的精靈教授,一頭披肩黑發,宛若藍寶石的碧瞳,皮膚白皙,薄唇晶瑩,臉容瘦削,身材高挑,穿著深灰色的風衣,雙手戴著白手套。
面對學生的回答,他嘴角露出淺笑:“那如果換成八倍術力,追殺者變成一頭紅狼呢?嗯,看來大家不是很怕自然森林里分布最廣泛的狩獵者。”
“那如果換成五倍術力,追殺者換成一頭幼年期斬魚龍呢?”
這時候大家都有點遲疑了——幼年期斬魚龍可以說是白銀殺手,有一個笑話是‘術師第一次沒經驗,面對知識之海就繳械了;術師第二次有經驗,但面對又快又猛又激情的斬魚龍還是得繳械’。
當然,因為這個笑話涉嫌歧視男性和女性,現實里基本是聽不到,只能在帷幕里才能看見這種內涵笑話。
不過大家基本都舉手了,精靈教授點點頭,又說道:“那如果換成三倍術力,追殺者換成一位標準血狂獵人呢?”
這下子舉手的人少了一半,血狂獵人分為獵人學徒、正式獵人、獵人隊長,分別對應一翼、二翼、三翼,標準血狂獵人幾乎都是二翼級別的戰斗術師,而且二翼術師想成為血狂獵人需要經過嚴格的考核和培訓,普通生產系二翼術師幾乎不可能是血狂獵人的對手。
“那如果換成,只增加一倍術力,但永遠被泰坦行刑者級別的虛境生物追殺呢?”
所有人都放下手,有不爽的學生忍不住說道:“教授,如果我愿意,你能給我嗎?”
“我當然沒有那么慷慨。”精靈教授笑道:“但虛境可以。”
“獎勵是增加額外一倍術力,代價是永遠被不死且強大的虛境生物追殺,這種「恩賜」對于虛境而言是非常常見的事。只要你愿意祈求虛境,虛境是真的會滿足你的愿望。”
“大家都簽過學業貸款契約吧?簽約雙方祈求虛境作為公證人,讓虛境來監督契約執行情況,誰違反合同,誰就會被虛境降下制裁…這其實就是最常見的「恩賜」!”
有學生舉手問道:“但幾乎人人都可以因為任何事簽訂契約,虛境這么好說話的嗎?”
精靈教授笑道:“當然好說話,因為需要遵守契約的是你們,違約付出代價的也是你們,在這個過程中你們并沒有得到任何額外收益,反而是需要一直付出,虛境對于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恩賜向來是慷慨大方——當然,這有因為保險業發展多年的緣故,據說很久以前簽訂契約也是很麻煩的事。”
“但如果你們敢向虛境索求有利于自己的「恩賜」,虛境就會露出比銀行還要猙獰的臉孔,比高利貸還要貪婪的獠牙,對于任何試圖走捷徑的術師,虛境都會賦予最嚴厲的考驗。”
“但‘獎勵’和‘考驗’并非一成不變的機制,如果術師知道虛境力量的正確利用方式,就可以大幅提高獎勵額度,大幅降低考驗難度。”
“祈求恩賜,調整恩賜,這便是儀式派系的威能。”
精靈教授環視教室:“將獎勵的一倍術力提高到十倍,將追殺者從泰坦行刑者降低到蝸牛,這并非愚者的妄言,而是真實存在的奇跡。”
“當然,祈求恩賜并非是你在虛境喊兩句,就能馬上得到虛境的回應,這種服務質量連狩罪廳接線員都未必能提供。事實上祈求恩賜的儀式是非常復雜,不僅需要各種術靈作為素材,還要考核術師多個術法派系,因此是一個需要很多前置要求的派系…”
坐在后排阿德拉捧著臉,眼睛緊緊盯著教壇上的精靈。
“席林教授真的好帥啊…”
“啊?”芙瑞雅驚訝地看向阿德拉:“我還以為你會發出‘有沒有可以增加賭運的獎勵,考驗最好只是失去生育能力’之類的感嘆呢。”
“怎么可能,每次席林教授的課我都會認真聽的!”阿德拉氣鼓鼓說道:“當然如果有那種恩賜我也不會介意!”
此時階梯教室坐滿了人,不僅僅過道,甚至窗戶上都趴著不少人,大家都是來聽席林教授的課。席林教授可以說是凱蒙綜合大學人氣最高的教授之一,學術、外貌、授課水平都是頂尖層次,可惜因為議員等校外工作,他幾年前就不再擔任常駐教授,偶爾才會來學校開一兩堂講座。
除此之外,席林教授最受歡迎的一點是——他的課是免費的!不需要任何學費,誰都可以旁聽,像這種二翼術師的免費講座,傻子才會錯過。
若不是阿德拉幫芙瑞雅占了位置,她此時也得趴在窗戶上聽講呢。
“…不過能大幅撬動虛境力量的術師終究是少數,譬如我剛才舉的那個一倍變十倍例子,恐怕連四翼傳奇術師都得盡全力才能做到。因此相比起「調整」,普通儀式術師更喜歡通過「沖突」來搭配恩賜。”
“假設我現在有兩個恩賜,第一個的代價是‘我永遠嘗不出食物的味道’,第二個的代價是‘我會嘗到視線里一切事物的味道’,你們覺得會發生什么事?”
學生們面面相覷,阿德拉站起來回答道:“兩個代價同時生效,但術師在進食時可以通過注視食物來嘗到味道,也就是說第二個代價在一定程度上減弱甚至壓制了第一個代價。”
“沒錯,這就是「沖突」的奧妙,利用不同代價互相沖突這一點來減弱代價的負面影響。”席林教授贊賞地點點頭:“當然,并不是所有恩賜都能達到如此巧妙的配合,更常見的搭配是將多個會作用于同一處的代價聚集起來。”
“假設我有兩個恩賜,第一個代價是讓我失去視覺,第二個代價是讓我視野里的世界變成血肉泥潭,那我在祈求這兩個恩賜后,雖然還是會失去視覺,但卻不用承受第二個代價,相當于占了虛境的便宜。”
有學生問道:“如果我有十個恩賜,代價都是跟眼睛有關,那我是不是只需要付出眼睛,就能獲得十個恩賜的增益?”
“沒錯,就是這個思路。”席林笑道:“祈求,調整,沖突,儀式術師可以通過巧妙的搭配,以最小的代價,從虛境中獲得最大的收益。”
另外一名學生很是不解:“既然儀式派系這么強大,為什么現在逐漸式微了?”
席林說道:“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我剛才說的,儀式派系入門難度太高,幾乎要掌握多個白銀派系才能舉行儀式,因此儀式術師的最低門檻是二翼黃金。”
“像這種門檻較高的術法派系,往往很難傳承下去,一旦遇到意外斷代就會在歷史里湮滅,直到有術師從虛境里獲得傳承并且進行改良,才能讓這些過去的寶物重新煥發光彩。”
“第二個原因,則是因為儀式派系過于危險。”
有學生笑了:“哪怕術法派系不危險?擅長治療的水術派系也能殺人于無形呢。”
席林搖搖頭:“我剛才說過,虛境雖然吝嗇賦予好處,但對于‘損人不利己’的事,虛境卻是十分寬松。在某些禁忌儀式里,一名二翼黃金術師只要獻祭自身,就能祈求一場堪比四翼術師全力一擊的破壞風暴!”
“我們術師可以貪婪,可以冒險,可以不擇手段,但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都要珍惜生命!儀式派系違背了這一方向,再加上許多恩賜都會造成身體精神的傷殘,令術師變得偏激、暴戾、輕視生命,自然得不到傳播。”
“在虛境里學到儀式派系知識也沒辦法,但現實里,但凡是有智慧的術師都會禁止儀式派系流傳。不僅是為了社會穩定,更因為儀式派系太容易造就瘋子術師,除了邪惡混亂的組織外,儀式派系對任何穩定組織都沒有好處。”
“我舉行這次講座,就是為了向大家闡明儀式派系的危害。日后大家如果在虛境遇到儀式派系的傳承,切記不要被貪婪沖昏頭腦,要謹慎地利用這份危險的知識。”
這時候,一位戴著面具的學生舉手說道:“那四柱神邪教里會不會有人掌握儀式派系?以前發生過的天災風暴,有沒有可能是四柱神邪教徒制造的惡行?”
“…四柱神邪教已經被狩罪廳徹底封殺了,包括頭目在內的所有成員都已經落網。這位同學,你平時應該要多看看新聞。”席林冷冷說道:“你的問題前提就不成立。”
“還有,你為什么戴著面具上課?可以摘下你的面具嗎?”
大家紛紛看過去,發現提問的那位同學居然戴著醫療師同款的烏鴉面具,像是在玩角色扮演。芙瑞雅自然也看見這一幕,她猛地回憶起邪教頭子好像也有這么一款面具。
該不會是…
這時候,同學將烏鴉面具摘下來,露出一張歉意的臉龐:“抱歉,教授,我挺喜歡這副面具,所以就…”
席林盯著這位同學,忽然用戴著手套的右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片刻后放下來:“上課不要戴面具,會讓我分心的。”
隨著歡聲笑語響起,芙瑞雅卻敏銳地注意到有個人正在往外面走去。他背著書包,戴著兜帽和口罩,就這樣穿過教室,大家似乎都沒注意到他,除了芙瑞雅外,沒有人將視線放到他身上。
雖然看不清臉容,但根據身形和服飾,芙瑞雅能肯定那就是亞修。
他來這里干嘛?
下課后回到公寓,芙瑞雅打開門,就聞到撲面而來的香味。
“歡迎回來,剛好可以吃飯了。”
“…我回來了。”
等亞修放好飯菜,芙瑞雅就迫不及待地問道:“你下午是不是去上席林教授的課了?”
“是啊,你看到了?”
“為什么突然來上課?”
“嗯,有兩個原因。”
亞修將正在扒貓糧的小弦抱起來:“第一個原因是去大學治療室找人給小弦治病。”
芙瑞雅一愣:“小弦病了?”
“嗯,先天軟骨病,我下午看見它坐在地上,精神懨懨,感覺它應該是不舒服,便帶它去找醫療師治療。醫療師說如果想讓它免去痛苦,基本每個月都要去進行治療。”
芙瑞雅心疼地將折耳貓抱在懷里:“抱歉,小弦,我不知道…謝謝。”
“太好了,我還怕你會怪我呢。”
“我為什么會怪你?”
“如果沒接受治療,小弦就不會知道痛苦是可以驅散,也不會知道健康是那么舒服。它以后可能很難忍受痛苦了,需要你每個月都帶它去治療。”
亞修一邊瀏覽下飯用的視頻,一邊說道:“我怕你會怪我給你添麻煩。”
“什么麻煩?”
“每個月都要帶小弦去看病不麻煩嗎?”
“怎么會!”芙瑞雅搖搖頭:“我怎么會嫌麻煩?它本來就不應該承受這樣的痛苦,是你將它從病痛里解救出來,我感謝你都來不及呢。”
亞修看了她一眼:“那就好…我其實還挺意外的,你不接受任何親密關系,但可以對一只貓全心全意無私付出。”
“這又不一樣,”芙瑞雅嘟囔道:“人哪有貓可愛,而且小弦又不會離開我,它是沒有保質期的朋友。”
亞修笑了:“你結識朋友的時候會考慮這個朋友的保質期?”
“不然呢?”芙瑞雅理直氣壯地說道:“保質期如果只有區區幾小時,譬如泥工,那就可以禮貌一點,裝幾小時的可愛媚娃;保質期如果有一周到幾個月,就可以在假期約出來聯絡感情,平時也可以聊聊愛好;保質期如果有幾年,那就要盡快聊一下政治觀點,迅速判斷對方是不是可以深交的類型,如果有根本性的觀念沖突就得立刻劃清界限,除了工作以外不相往來。”
“那到底得滿足什么條件,才能讓你覺得這個人的保質期是一輩子呢?”
芙瑞雅愣了一下,低頭沉思了好一會兒,猶豫地捏著折耳貓的肉球舉起來:“至少得要有小弦這么可愛吧?”
小弦被芙瑞雅抱得喘不過氣來,嫌棄地用肉球推開媚娃的兇襲,芙瑞雅放它回去,問道:“帶小弦去看病是第一個原因,那第二個原因呢?”
“路過學校,所以就順便看看你怎么上課。”亞修隨口說道:“哎?《怪只怪我說自己喜歡人妻》已經出第一集了啊?就看這個吧。”
“我其實還想繼續看茶咖探店…”芙瑞雅用叉子戳了戳赤焰拉拉肥:“上課有什么好看的?”
“是沒什么好看的。”亞修用叉子卷起面條:“所以我看一眼就走了。”
“莫名其妙。”芙瑞雅嘟囔一句,一邊看知識之幕,一邊大口吃起赤焰拉拉肥魚子蓋飯。
但她的心思既不在美食上,也不在視頻上。
不知為何,她心里那股怪異的情緒越來越濃,甚至…還有點開心。
說起來,這邪教頭子的保質期是…
她強行讓自己不去思考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