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英夫都要被氣笑了,他都能想象到那兩人偷偷摸摸扎車胎,還生怕扎車胎聲音太大的鬼祟樣子。
結果,就這么兩個人,剛剛差點把他嚇住!
“換車胎,”武田英夫猙獰道。
一名下屬低聲說道:“理事,一輛車只帶了一個備胎,但是每輛車的四個輪胎都被扎了,備胎不夠。”
武田英夫反手一耳光,將下屬扇的像陀螺一樣在雪地上轉了兩圈:“拿四個備胎拼好一輛車不會嗎?先派一支先鋒部隊去追殺他,其他人跟我在后面追!”
下屬好不容易站定身形,趕忙眼冒金星的鞠躬:“明白!”
一群人迅速換好車胎,十多輛車風馳電掣的追了出去。
如果少年騎車往雪山里逃跑,積雪上一定會留下足跡。
武田英夫知道,這少年和神宮寺真紀跑不了。
唯獨有疑慮的是,他至今仍舊無法判斷少年的實力,所以先讓下屬追上去試探。
直接抓住了是最好的,功勞依然是他的,如果沒抓住,遭遇反抗,前面那十多輛車也足以拖住少年,消耗少年的戰斗力。
此時,小小的神宮寺真紀橫坐在山地車的橫梁上,迎面的風吹來,她卻不覺得冷。
“害怕嗎?”慶塵問道。
就在剛剛,小女孩跟著他扎破車胎后,又看著他悄無聲息的抹掉了十多名神秘事業部成員。
那是實打實的廝殺,慶塵將這世界最殘酷的一面展現在小女孩面前。
神宮寺真紀如約的沒有閉眼。
她輕聲道:“害怕。”
慶塵笑了:“害怕是正常的,我就經常會害怕。但害怕不要緊,要緊的是你得去學會面對它。苦命人拿什么面對這個世界呢,我們沒有錢、沒有車、沒有含著金子出生的好命,泥腿子想要在這世界立足,那就得拿出足夠的勇氣。”
神宮寺真紀似懂非懂的用力回應:“嗯!”
山里的風雪飄落在兩人身上,神宮寺真紀雖然還是不太明白,慶塵到底要帶她走上一條怎樣的路,給她一段怎樣的人生。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她的人生已經改變。
小女孩輕聲道:“哥哥,以前游客們來白川鄉總說這里像童話里的世外桃源,但我總覺得童話里都是假的。如果真有童話,怎么沒有人來救救我。”
這時,后方的車輛已經漸漸追了上來,耀眼的遠光燈在黑夜里像是刺人的刀子。
神宮寺真紀緊張的抓住車子:“不是已經扎破他們車胎了嗎,怎么還是追上來了,快跑。”
慶塵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他們把備胎湊到一起了,放心,這在我的預料之中,可以分散他們的兵力。這一次不跑了,不然你會以為,我要帶你走的路是‘跑路’呢。”
“啊?”神宮寺真紀明顯沒有聽懂慶塵的爛笑話,她甚至沒意識到慶塵要做什么。
慶塵停下了山地車,站在山路間說道:“離遠點,現在讓你看一下,什么是騎士。”
神宮寺真紀怔怔的看著,她只覺得哥哥的氣勢忽然變了,就在風雪的中心。
下一刻,待到車輛逐漸靠近。
卻見慶塵伸手探入夜空之中,輕輕的屈指一彈。
纖細修長的手指在空中碰觸到一片晶瑩的雪花,那液態的騎士真氣咆孝著的從他指尖噴薄而出。
脆弱的雪花被騎士真氣裹挾著,并沒有在著彈指一揮間碎裂,反而生長出了新的雪鋒。
砰的一聲,小小的雪花旋轉如刀,竟是迎面隔著數十米,擊穿了第一輛越野車的車窗。
那雪花飛出時帶動著狂風,遠光燈之中,小女孩只感覺那一小片雪花像是牽動了漫天的風雪。
在空中劃出一條白色的線,就彷佛空氣都被割開。
擊穿了司機的眉心。
她忽然在想,如果這世上真有神明,那這位彈指間以雪花殺人的哥哥,一定就是了。
司機死亡后,身體不由自主的帶動了方向盤,碩大的越野車在公路上側翻出去,朝著慶塵滑行著撞了過來。
然而慶塵面色不改,他只是從容不迫的站著,一次又一次的彈指,輕描澹寫的將一片又一片雪花彈射出去。
在夜色里發出休休休的聲響。
一輛又一輛車的車窗被擊碎。
這是慶塵在山嵴上發現的騎士真氣新用法。
他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騎士真氣由氣態轉液態,必然代表著質量的提升,那么秋葉刀的堅韌與鋒利程度是否有提升?
直到他無意間彈走一枚雪花。
那一瞬間,慶塵發現雪花沒有被他手指震碎,反而被騎士真氣鼓蕩的猶如ATS34型號高碳鋼。
騎士真氣從身體由內向外噴薄的力量,彷佛槍膛擊錘砸中了子彈,力量在頃刻間迸發。
過去有一段時間,慶塵會覺得騎士真氣有些雞肋。
秋葉刀投擲距離很近,也很受“材質”限制,有時候秋葉刀打在人身上,可能對方沒什么事,葉子卻碎了。
所以他殺敵時,還是更多的依賴于‘以德服人’,因為‘以德服人’的殺傷性遠高于秋葉刀。
只有暗殺時,才會用自己或別人的頭發來灌注騎士真氣。
超遠距離、近距離的殺敵方式他都有,但還缺一個中遠距離更高效的殺敵方式,如今有了。
不夠。
還不夠。
慶塵知道,就算這樣秋葉刀還是無法替代自動步槍。
但他覺得,液態騎士真氣的作用遠不止現在這些。
那如同潮汐般奔涌在他體內的騎士真氣還未停歇,未到盡頭,未到彼岸。
只有今晚跨出那最后一步,完成下一項生死關,慶塵才能知道這液態真氣的完全形態是怎樣的。
此時,十多輛越野車里的司機已經盡數死去,那些神秘事業部的成員甚至沒明白發生了什么。
車輛在濕滑的冰雪路面側翻后不停滑行,來到慶塵面前。
神宮寺真紀剛想開口說小心,卻看到車輛以毫厘之差,與慶塵擦肩而過。
慶塵一動未動。
少年站在遠處側翻車輛的遠光燈里,風雪在光束中飄搖著,少年輝煌而又燦爛。
小女孩直到這時候才恍然明白,原來這就是慶塵要給她的人生。
這就是她未來的人生!
“別動,”慶塵轉頭對小女孩笑道。
說著,他走去那些車輛旁。
下一刻,掌心之中金色電弧迸發,還未等車里的人鉆出來,便被少年掌控的雷霆悶死在車輛之中。
此時神宮寺真紀只覺得,這位哥哥簡直無所不能。
這如果都不算神明,那神明得是什么樣子的?
慶塵解決了十多輛車里的所有人,緩緩走向路旁的小女孩,輕聲問道:“害怕我嗎?”
他伸出右手手掌,手臂上的傷口剛剛再次崩裂,血液順著袖子流到手上,看起來格外猙獰。
小女孩上面一步抓住了慶塵的手掌,感受著手心里的溫度:“不害怕。”
小女孩繼續說道:“哥哥是個善良的人呢,為了村民們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就像當初救我一樣。今天才知道,原來哥哥是會笑的。”
“走吧,上山,”慶塵一只手牽著神宮寺真紀,一只手扛起山地車,一腳深一腳淺的朝奧穗高岳登去。
天色已破曉,他們只需要往蒼穹最光亮處行進就可以。
小女孩問道:“我以后也要在山嵴上騎山地車嗎?”
“當然,”慶塵點點頭:“你還要徒手爬上數百米絕壁,從雪山之上一躍而下…怕不怕?”
“不怕,”小女孩說道:“我要走你走過的路。”
登雪山要比走在平地上艱難許多,每一次小女孩都必須用盡全身力氣,攀登很久。
以往慶塵都會等著,任由她吃力的攀登,哪怕再苦再累都不幫忙。
今天慶塵沒有這么做,他讓神宮寺真紀伏在了自己背上,然后抱著山地車繼續行進。
待到他們到山腰時,便已經聽見山腳下有人吶喊,應該是武田英夫已經抵達了。
慶塵并沒有回頭看。
小女孩低聲說道:“哥哥,你身上的傷勢是不是很多。”
其實,就連小女孩都發覺了,慶塵的狀態不是很好。
這些天以來慶塵像是折磨自己一樣修行,以至于從里世界帶回來的傷,根本沒有徹底痊愈過。
慶塵笑了笑:“沒關系的。”
“哥哥,我一直感覺,你在自責…”小女孩低聲說道。
“為什么?”慶塵愣了一下。
小女孩說道:“把難吃的飯菜吃干凈,一遍又一遍的訓練,掉下山崖,再爬上來,這一切都像是在懲罰自己。”
慶塵沉默許久,他倒是沒想到神宮寺真紀這么小,就能看出許多他沒說出口的東西。
慢慢的,爬到了山頂,慶塵沉重的坐在山石上,看著遠方魚肚白的天空平靜說道:“我確實有點自責,也有點想懲罰自己。過去一段時間,我曾連累別人為我死去。”
“所以我在豬圈里的時候一遍遍壘砌石墻,折磨自己的過程也嘗試著給別人一些希望,我想試著帶他們一起走出困境。其實直到那一刻,我都還在可笑的盲目自信著。我開心的看著那些人的神色從麻木到生動,直到最后有人對我說…沒關系的,功成不必在我。”
“那一刻,我就在想,其實不是我在救贖他們,而是他們在救贖我。”
說話時,血液從傷口中滲出,最后流在雪地里,將白色的雪染成了紅色。
神宮寺真紀在他旁邊坐下:“現在呢?”
“現在?”慶塵笑了笑站起身來:“我回來了。”
說話間。
雪停了。
云散了。
朝陽透過大氣層蕩開金色漣漪,就像那一天在青山絕壁。
慶塵往前走了兩步,看著已經漸漸爬上山腰的武田英夫等人,三百多人荷槍實彈,他們追尋足跡而來。
馬上就要將慶塵他們納入射程之內。
山嵴陡峭,這一次如果展開逆呼吸術,生死便要交給命運了。
小女孩哀求道:“哥哥,你身上在流血,要不今天先放棄吧。”
慶塵回頭笑著對神宮寺真紀問道:“小真紀,你現在還相信童話嗎?”
小女孩沉默著沒有說話。
慶塵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扶起了山地車,認真說道:“跳舞的人要不停的練功,他們腳上有傷,膝蓋有血,臺下哭了一遍又一遍,喊著要放棄也不知道喊了多少次。”
“但登臺的那一刻,他穿著絢爛的衣服,身上只剩下優雅與從容。”
“從那一刻起你就該知道,丑小鴨真的可以變成白天鵝,人間真的有童話。”
“可這童話不是別人寫給你看的,是你用血與淚,寫給自己的。”
慶塵將小女孩抱上了橫梁。
他不能將對方一個人丟在山巔,不然神秘事業部發現他一個人下山,一定會上山先抓住神宮寺真紀做威脅。
當然,帶著小女孩一定會更危險。
但神宮寺真紀既然已經決定走上騎士這條路,那便不需要再做選擇。
慶塵再次問道:“你現在還相信童話嗎?”
神宮寺真紀認真道:“相信。”
慶塵又看了一眼朝陽,上一次他歷盡千辛才看到朝陽,這一次他從朝陽中汲取著力量。
他終于想起自己剛剛成為騎士時,在山崖上看到那四個字時的心懷壯闊了。
慶塵義無反顧的展開了逆呼吸術,往前輕輕墊了一步,整個人騎著山地車,沿著鋒利的山嵴俯沖而下。
他回來了。
他沒有再給自己留什么退路。
武田英夫在半山腰,忽然看見山頂之上有人騎著山地車,沿山嵴俯沖。
他們在陰坡,是陽光還未照射到的地方,于是,武田英夫極目遠眺,只能仰頭看到山嵴之上的黑色身影被鏤刻在朝陽中。
“開火!”他舉起自動步槍快速射擊,子彈在射程范圍內不停的追著慶塵的足跡。
卻見慶塵速度越來越快,眼睛卻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敵人一眼。
每小時120公里,若你站在路邊,會感覺那輛高速駛過的車將你與世界全都拋在塵埃里。
生死關到底是什么呢?
在失控的邊緣,尋找內心的秩序,然后與這世界交個朋友。
這次他不是要戰勝誰,而是要戰勝過去的自己。
但不知道為什么,當慶塵心情釋放出來剎那,他忽然覺得方向不再那么難以把控,甚至不再覺得山嵴危險。
他就像晚飯后悠閑騎在公園里,不再急功近利,不再患得患失。
這條路是他命運里注定要走的路。
那還有什么好怕的?
慶塵的精神意志把小女孩都感染了,神宮寺真紀安心的坐在橫梁之上,出神的望著朝陽。
“殺了他們!”武田英夫怒吼著。
神秘事業部成員見彈道移動速度無法追上慶塵,干脆在慶塵前進的路線上進行提前量射擊,組成鋼鐵洪流的屏障。
連山嵴都被子彈掃射的碎石飛濺。
剎那間,當慶塵來到他們掃射處時,整個人竟是連人帶車,兇勐躍起兩米多高,避開了掃射!、
所有人看著他在朝陽中帶著小女孩,以飛躍之姿躲開了所有漂移的彈道。
誰也沒想到慶塵在這危險、狹窄的山嵴上,敢使用如此危險的動作!
“他中彈了!”有人吼起來:“他大腿中彈了!我確定!”
槍火太密集,饒是慶塵再如何計算,再如何兇勐,還是中彈了。
可是,慶塵中彈后并沒有哀嚎與沮喪,他彷佛屏蔽了一切負面感官似的,還在不折不扣的執行著自己的意志。
武田英夫猙獰著面目在山腰處狂奔起來,計算著慶塵的路線與必經之路,想要以自己強大的實力在慶塵速降下來的途中進行攔截。
可下一刻,他看到慶塵忽然站起身來蹬動著山地車,在時速一百二的基礎上,再次提速!
根本不給武田英夫靠近過來的機會!
某一刻,武田英夫感覺自己心季了一瞬,他好像聽到了“卡”的一聲。
這聲音來的突然,不知從何而來。
他只能站在原地眺望著慶塵俯沖進山谷,在山嵴刀鋒之上如履平地。
“追下去,”武田英夫憤怒的揮舞著手臂。
十多分鐘后,殺手們抵達谷底。
可是,當他們抵達谷底的時候,卻發現被丟棄在一旁的山地車,慶塵卻不見了。
積雪上有血跡,武田英夫順著血跡抬頭看去,卻看到那大腿受傷的少年…竟然背著神宮寺真紀,開始重新趟雪攀登奧穗高岳。
背影疲憊卻堅定。
“神經病嗎,騎著車子沖下來,結果又重新爬上去,他到底要干什么?”武田英夫怒吼道。
“理事,我們還追嗎?”有人問道。
“追,他不過一人,大腿會中槍就說明他還害怕槍械,我們三百多人怕什么!?”武田英夫說道。
只是,他想起剛剛那卡的一聲,總覺得自己好像錯失了什么線索。
雪山之上,人類渺小的像是一個黑點。
一個小黑點在前,三百多個在后,所有人都在奮力的攀登、追逐著。
慶塵一瘸一拐的登上奧穗高岳,將小女孩放在地上笑道:“我成功了。”
神宮寺真紀愣了半晌:“啊…接下來干什么?”
“殺人。”慶塵說道。
卻見少年忽然轉身面對山下,無聲等待著。
待到那些人終于走進一百米范圍內。
奔流不息的液態騎士真氣逐漸狂躁,它們游經慶塵四肢百骸,最終奔涌向嘴巴。
慶塵站在朝陽里驟然吸氣,再奮力彎腰噴吐而出,一吐而盡。
白色的云氣如潮汐般翻涌,卷動著山上的積雪滾蕩起來。
那一枚枚雪花被吹起,化作刀鋒,雪崩似的向山腰三百多人卷起了暴風雪。
不知道多少枚雪花一口氣的旋轉著,竟是一瞬將三百多人盡數打傷,雪花刺入身體兩三厘米后在血液中融化。
三百人身上的衣服不停被刺穿,血液、布屑混雜,宛如有人手舉金屬風暴在蒼穹上扣動了扳機。
威力沒有金屬風暴那般恐怖,可雪花刺入眼睛會致盲,在身上打出千瘡百孔會令人陷入疼痛,甚至失血過多休克。
只見那三百多人跌落在雪地中哀嚎不止,有些人干脆倒霉到脖頸大動脈被碰巧割斷,當場暴斃。
這一幕實在太恐怖了。
山巔少年終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大殺器。
呼吸間傷三百人,看似壯觀的三百多人也都成了陪襯!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