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將軍,不是我們不信你。”
京地愛整天在街上瞎逛悠,東家長李家短的亂聊天的官員沒幾個,王振是其中一個,為人處事更接地氣一些,說的話也更好使一些。
不過今次,他在街上的這番言論,太過魔幻現實主義,所有人心存疑慮。
畢竟被壓迫慣了,向來都是層層明地暗中敲竹杠,你方唱罷我登臺,各種政策,到頭來要么是層層盤剝,換了花樣的新手段,要么就是跟之前先帝在世時,口號喊得轟轟烈烈的改良,雷聲大雨點小,又僅僅是一群被上頭賞識的讀書人的事,風兒還沒刮到底層,就已經沒影兒了。
唯一聽響的只有菜市口閘頭的那幾個領頭的,血濺當場啊,真正的“貢獻”,不過是讓幾個劊子手因為那人血買賣,小賺了一筆,發了筆小財。
誰要搞改革,就要做好自己的命被革去的心理準備。
“大家伙都知道您的話,向來說一不二,只是這土地改革,究竟是什么意思?真像報紙上說的那樣,給我們老百姓分田分地嗎?”
孔老九算是人群里的代表,猶猶豫豫說出了大眾的想法跟疑惑。
“鄉親們,聽我說!”
“我王振在這里代表朝廷承諾,今兒我們襄軍沒收的所有土地,清點完畢后,明日一早,會在奉應府門前貼出告示,先到先得,按人頭發放。”
“真的假的啊?還有這么好的好事?”
“是啊,是啊,我們家祖上這么多代了。從來沒有過自己的地誒。”
“管他呢,明天一早去奉應府衙門前看看,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有就有,沒有咱也不虧!”
“就是,就是!”
一群人都歡欣鼓舞,面黃肌瘦的粗糙臉上,多了不少期許的笑容。
院子里很快又有兩人抬出了幾張長桌,筆冊準備好以后,又磨硯蘸筆,幾個人坐下開工,一人拿了一摞子田地契,一頁頁記錄,當場清點。
記錄好一摞就當場丟到燒得噼啪炸開火花的火盆里,就地焚毀。
不到半晌的功夫,整個京地又傳開了,還越傳越邪乎,說是怡親王進宮,觸摸龍顏,龍顏大怒,人被囚了,府上被抄了個底掉兒。
一時之間,草木皆兵。
幾家歡喜幾家愁。
怡親王一派的幾個重要人物,戶部尚書,禮部侍郎,連忙派了幾路人馬上街打探消息,得到的結果大差不差,只是這抄家的原因是找到了:人的確進宮了,沒回來。二來是他們從來沒聽說過的土地改革。
一聽到“改革”二字,他們的頭就又大了。
這是歷代傳統嗎?
怎么又開始了?
折騰個什么勁兒呢?
當然這話,他們作為臣子,只能擱在心里,當下最重要的是,趕緊找出對策,避免事態進一步惡化。
他們與怡親王一直是綁定的,唇亡齒寒這個道理,心里門兒清。
午時剛過,十幾個秘密聚集在一個陰暗的地下室里開會,也不怕悶得慌。
最后一致得出了個結論:老方法,去乾坤門前跪著逼宮求情,為主子怡親王叫屈,能喊能哭嚎多響亮就多響亮,這叫“死諫”。
就像當年勸先帝一樣,不過是三四個早晨,加上太皇太后的加持。
故技重施,他們自信滿滿,胸有成竹。
從密室出來后,各奔“老巢”,很快十幾方輕便的玄藍制式小轎,各自出發前往皇宮大門的路上。
皇宮內,鳳梧宮。
用過簡單的午膳之后,劉衍就“迫不及待”來這鳳梧宮同怡親王對弈。
只怡親王一個人來了這鳳梧宮呆著之后,就沒人再管了,完全放任自由。
皇上又讓他呆在這里等候,他只好老老實實地候著,而今用膳的時辰早就過了,他早上急著向皇上匯報掌握的最新民情,早膳也沒用,已經到了下午,肚內空空,還要餓著肚子耐心的伴君。
“怡親王今日狀態不佳啊,心不在焉的,連輸十幾盤,朕贏得都乏了。故意放水讓朕?”
“豈敢,是皇上天姿聰穎。”
劉衍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個懶腰,瞟了眼掩飾不住倦累的怡親王,心知肚明,卻故意視而不見,自己走上那清冷的高榻,脫靴自在的躺下。
“太沒意思了,朕先小憩片刻,怡親王可自便,可不要走遠,朕醒了,要第一時間見到你。”
“嗻!”
怡親王低頭收手于袖內站立,片刻之后,聽到靜得掉下一針皆可聞的空蕩大殿里,傳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咕嚕嚕~
他趕緊用手掩蓋肚子,以為這樣就能遮擋掉一部分肚內的噪音,然而并沒有什么卵用,他這從來沒挨過餓的嬌貴肚子,因為這一頓,鬧起了大脾氣。
幾十年里的人生,他第一次嘗到了挨餓的滋味。
真是應了百姓嘴里那句“一頓不吃餓的慌”。
話糙理不糙。
高榻之上的人,一動不動“睡”得安穩。
怡親王悄無聲息地退出去,幫忙掩上了只開了一側的門。
光線漸弱,昏暗里,劉衍驀然睜開了眼睛。
“魏公公!”
退出大殿的怡親王,首先招來了最近一直伺候在皇上左右的新人,魏公公。
這也是他安插的人,放在皇上跟前照顧著,他放心。
“王爺。”
魏公公看了看周圍,拉著怡親王來到廊下。
“何事?”
怡親王見他慌張的神色,知道有事發生了。
“皇上借故把您留在宮里,是為了方便王振帶襄軍去抄您的府邸,現在整個京地的老百姓都知道了,人山人海擠在您府門前,看他襄軍錢田地契吶!!”
魏公公尖利的嗓音讓兩人的談話動靜不小,怡親王被“喵嗚”一聲,突然而至的貓叫嚇了一跳,心煩意亂,眉頭緊鎖之際,竟然孩子氣,失了理智,撿起地上的石子,照著貓叫的所在瞄準扔了出去發泄。
“喵嗚”
這輕快略帶嫵媚的回應,似乎明確地在嘲笑,你只能干著急。
人被困在皇宮,老家卻被偷了,不講“武德”的人,竟然是自己一直擁護的親兒子。
年輕人真是心狠手辣啊。
肉割在自己身上,怡親王終于覺得痛了,過去皇帝兒子的種種,在他這里終于沒那么可愛了。
“不過王爺,”
魏公公頓了頓,面色平和了些,又寬慰了幾句。
“李大人,王大人十幾位大人,正跪在乾坤門為您鳴冤,請皇上收回誠命呢,皇上再怎么樣,也要看看眾意吧?”
“也是。”
想到這兒,怡親王略微寬慰了些,心里盼著這場風波,荒唐鬧劇,能趕緊平息過去。
當初是自己一手策劃,扶他上皇位的,喜歡搞事情,大不了就再關一陣,安穩了再說。
可事情真這么簡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