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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囚密室憂思成病 出幻覺自斷小臂

  袁蝶衣在地下三層中最里面的一間密室里。

  事實上這一層只有她一個人。

  其余人或注射或服用了跟她相同的藥劑,要么當場一命嗚呼,七竅流血而亡;要么瞬間瘋魔,掙脫束縛,一下子觸壁了結,最好的情況也得是一覺醒來便癡癡呆呆,誰也不認識。

  唯有袁蝶衣,雖昏睡了整整三天,醒來之后卻并沒有那么多嚴重的并發癥,只是一個人緊緊圈住自己,將頭深深埋在自己的臂彎里,隱沒在黑暗里一動不動。不覺得餓也沒有口渴的感覺。

  以至于李斯翰的手下道第四天的早晨才發現里這個特殊的八十六號,并向李斯翰報告。

  李斯翰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仔細閱讀新進報。

  這兩年的割地賠款,租界越劃越大,越來越多的有識之士在用自己的眼界學識發聲,大聲疾呼,喚醒更多尚在沉睡中的人奮起反抗。

  這其中,大部分人認為當前最主要的矛盾是民族存亡的矛盾,而不是建制腐朽老化的矛盾,首要的應當是同仇敵愾,要扶持當前的天朝,同這些黃頭發藍眼睛的黃毛子做斗爭。

  李斯翰看著看著突然就笑了。

  倒不是針對內容,而是這文章專欄配的主筆的一張照片。

  筆挺的西裝配上領結,一只手微微扶著帶金屬鏈子的眼鏡,略微高抬的下巴,有文人的一絲傲慢,眼睛是一大一小,帶著些刻意,碼得整齊,一律向后的油頭。

  即使是黑白的照片,也能看出這一番有別尋常的精心。

  這是標準的表演型人格,通俗的說是個戲精。

  他不知道的是,這個人在少年皇帝還沒“被”生病靜養前開設的大學里擔任要職。

  據說是辛酉公派留學那一批里成績最差的,就因為相貌不錯,油頭粉面,巧舌如簧被皇太后欽點任命,風光無限。

  市面上最近層出不窮,各種新辦的報紙,怕是這新進報覆蓋率最廣了。

  “首領,八十六號醒了,目前來看并沒有什么異常。”

  這個消息,讓李斯翰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他都等不急問的更詳細,就一把推開礙手礙腳,傻站著低頭匯報情況的手下,一路火急火燎,沖到地下室,打開那神秘小屋的門,徑直慢慢走近。

  一片漆黑。

  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黑暗,果然在他對角線的一個角落里,蹲著一個瘦小的人影。

  一動不動。

  他有些雀躍,來到這人影面前,同樣一動不動站著,貪婪地看她的每一寸身軀,每一根發絲。

  伸出手想去觸碰,又怕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因為自己的不謹慎給瞬間碰碎了。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眶充血的燙。

  良久,這人影緩緩抬起頭,憑借著外面壁燈十分葳蕤的光亮,她滿臉的淚痕,楚楚可憐。

  她哽咽著,空曠的地方盡是她劇烈抽取空氣進肺里的粗重喘息。

  “你放過我吧,好痛,真的好痛,好痛。。好痛。。。斯。。”

  她的哀求帶著窒息的撕裂,李斯翰面無表情,看著她的一點點變化。

  巨大的疼痛讓她已經完全失去了維持蹲姿的力氣,她倒地像嬰兒在母體里保持的原始狀態。

  李斯翰肉眼可見她的脖子動脈處,紫色的血管迸發著狂野的活力,沸騰著仿佛有自己獨立的想法。

  他的內心再一次達到了高潮的快感,上一次這樣的興奮,還是在同喬錦心一家人做電擊大腦皮層實驗的時候。

  他有預感,袁蝶衣會是第一個成功的試驗品。

  興奮激動緊張之余,他整個人又熱血沸騰的燥熱起來,忍不住舔了舔自己有些發干的嘴唇。

  “加油啊,你要挺過去,挺過去!嗚呼!”

  李斯翰神經質的蹲下給袁蝶衣加油,那狂熱的表情如同在看一場血脈噴張的WWE。

  袁蝶衣渾身已經濕透了,汗水模糊了深凹的雙眼視線,朦朦朧朧,意識模糊期間,她的四肢五官已經完全不受理智大腦的控支配。

  她略一曲腰,顫抖發白的唇靠近了自己纖細的手腕。

  下一秒她便如那猛獸一般,快準狠叼住了自己那最蒼白的,脆弱的地方,發泄著,瘋狂地咬下去,幾乎要用盡渾身最后一絲力氣。

  細膩的腥味很快就充斥了她整個口腔,她卻有莫名的快感,感到這如千萬條小蛇鉆入身體的攪動式的疼痛,大大地緩解了不少了。

  她突然看到了希望。

  只有自己咬地夠狠,這渾身的疼痛就能緩解的越多。

  “放開!”

  李斯翰知道這樣下去,好不容易有一些的進展,眼看著就要付之一炬,他果斷抓住了袁蝶衣那只被她自己死死咬住的手臂,卻紋絲不動。

  即使他這個成年男性,如今在力量上,絲毫不是這個瘋魔雙目血紅的女人的對手。

  這恰恰證明他的這個實驗室成功的。

  源源不斷地血腥已經喚起了袁蝶衣內心的渴望,她不顧一切,像個孜孜不倦餓了許久的嬰孩,努力的去嘬那撕裂開的傷口,哪怕嘬到腦仁抽搐的一陣疼痛,也在所不惜。

  無奈之下,李斯翰只得用自己最擅長的辦法:催眠。

  不用懷表,不用藥物,僅靠在她耳邊的竊竊私語,結合一些特殊的氣味,一個響指,就能乖乖入睡。

  若沒有他的喚醒,是絕對醒不過來的,何況他知道現在的袁蝶衣非比尋常,特意多花了一些時間來加深她睡眠的深度。

  只是李斯翰沒有想到,還是破防了。

  李斯翰走后,袁蝶衣進入了深層次的睡眠。

  她覺得整個人輕飄飄地,如在云端,身體跟思維整個被人抽空。

  她看到了世平被那惡魔微笑著牽手帶走了,任憑她怎么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喊,拉著一個又一個的人,顫抖著嘴唇,淌著眼淚,,苦苦哀求。

  只是所有人都當做聽不見一樣,她焦慮又無計可施。

  巨大的無力感跟疲憊感,讓她只能再次無謂的奔向兒子同那惡魔消失的一圈帶著白暈的光里,在她追上他們的同時,一切驟然沉入黑暗,她的一條胳膊線是幻化成一條小黑蛇,霎時變粗變長,最后化成了一條巨大無比的巨蟒,張開足可以見到性子的深淵巨口,兇惡異常,一個竄身就咬到了小世平脆弱的小腿上,她眼睜睜看著這巨蟒叼著兒子的一只小腿,搖頭擺尾,自己卻只能混身麻痹地僵直躺在原地動彈不得。

  “世平,世平!世平!”

  尖叫聲中,她掙扎著如同懸溺河中剛剛被被打撈上岸的人,驚魂未定。

  只是她醒來后,撩開衣袖,征征看著自己那節纖細雪白如藕的小臂。

  小臂帶動靈活的手腕,才能恰到好處的發力甩動水袖,秀活兒。

  這也是梨園行的角兒,珍視的東西之一。

  她忽然覺得小臂發麻,根本動彈不得。

  眼前逐漸模糊,再一瞪眼,這節小臂,正勢不可擋長出了黑色的鱗片,她驚叫起來,跳著腳,摔著胳膊,將那節小臂,一次次,狠狠耍砸在能找到的一切硬物上,直到它變得癱軟,青紫。

  李斯翰急匆匆的腳步很快到了地下三層。

  空氣中云本的陰冷潮濕的霉味,已經被濃濃的血腥味兒包圍,彌漫飄散開,游蕩著向上蔓延。

  安靜地可怕。

  滴答滴答的水滴聲,參雜在若有似無的窸窸窣窣的動靜里。

  李斯翰頓了頓,隨即腳步還是繼續堅定地朝里面走去,嗒嗒地皮鞋撞擊地面的聲響又很快交織在了一起。

  小世平還是緊緊摟著他的脖子,閉著眼埋著頭在他的懷里,不敢看。

  李斯翰腳下明顯感覺被絆了一下,他皺著眉低下頭,借著微弱的壁燈看了看。

  不難辨認。

  是半條帶血的人胳膊。

  那上面有他臨走時特意讓人包扎的白色棉布,暈開了點點深深淺淺的紅。

  他蹲下撿起來,毫不避諱。

  仔細看那傷口處,撕裂傷,很細密,都是一排排橫七豎八的咬痕,很不均勻。

  那一根根原本纖細如玉的手指,如今都灰暗不甘心地豎立著,都在訴說著可惜。

  “袁蝶衣!”

  李斯翰最終還是走進那間昏暗的密室。

  袁蝶衣機械地轉過頭,木木地,毫無知覺。

  一切血腥的源頭,嘀嗒聲響的出處找到了。

  她并沒有完全瘋,還聽的懂自己的名字。

  此時的她,已經是一個從地獄里走出的惡鬼,與李斯翰對視片刻之后,放聲大笑起來,嘿嘿嘿地,尖銳難聽,不知道是從哪個共鳴腔發出的,擠兌著嗓子眼,敲擊著人脆弱的耳膜。

  她一步一步踩著斷臂處的鮮血而來,到僅僅距離李斯翰兩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李斯翰沒有退,也得以更加清晰的看清她駭人的,咧開到耳朵根的嘴。

  滿嘴的紅色液體,烏青的眼眶,在李斯翰看來像一個恐怖丑陋的女版小丑。

  他自然而然吹起了熟知的那首殺死比爾作為背景音樂,歡快詭異。

  兩個人對峙著。

  “娘!”

  小世平突然嬉笑著欠了欠身子,非要下地。

  李斯翰沒法子,只得放他下來。

  “娘,抱,娘!”

  他竟然還認得出面目全非的袁蝶衣,認得出這就是他的娘。

  他不管袁蝶衣滿身的血污,張開自己小小的懷抱,撲上前抱住袁蝶衣的雙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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