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
“快,來人了。”
耳聽得門外陌生老媼熱情的呼喚,喬錦心一個骨碌站起身,順手奪走巧兒拿著的吃食,迅速拉著她到床邊按著肩膀坐好,重又蓋上紅蓋頭。
“不要怕。”
見巧兒放在膝上的雙手,指甲緊緊掐抓著衣擺,喬錦心低聲安慰,自己則再折返到桌邊收拾了一下桌面,最后還是選擇了鉆進床底,噤聲趴伏著躲起來。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喬錦心只能看到這群人,下身著深藍布衫褲,帶烏綾褲腳滾邊的褲腳,應該俱是伺候的丫鬟婆子。
“少奶奶金安多福!”
領頭的婆子笑著,一臉的褶子都能夾死蒼蠅,泛著光的油膩,許是為了應景,耳邊還簪著朵紅花。
巧兒看向外面都是紅紅的一片,她光聽這聲音就先對這婆子心里產生了厭,略微已經坐不住了。
她沒出聲,就這么靜靜待著。
那婆子見這新主子并不搭理她,想她小小年紀還挺傲慢,臉冷了冷,面上還是裝著笑,繼續道出來意。
“我們少爺今兒身體不適,一早歇下了。這揭蓋頭的如意稱,只能由我這奶媽代勞了,少奶奶不介意吧?”
面上是尊重的詢問語氣,實際她是話音剛落,便一把抄起,一旁丫鬟恭敬捧著的紅木盤里,同樣綁著紅花的喜慶鍍金小稱。
不由分說,一下子就挑起巧兒的蓋頭。
巧兒沒做準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她受了些驚嚇,眼睛閉了閉,好一會才睜開。
她懵懂了眨眨眼。
果然,這所謂奶媽同她想的一樣,細腳伶仃的身材,上粗下細,寬的如臉盆的大面盤子,分的很開的細長眼睛,瞇的不懷好意。
這奶媽早就聽說新娶的少奶奶年紀尚小,還剛死了寡母,不受娘家待見,今日這初次見面,畏畏縮縮的,心里更加勢利眼的看輕。
“好了,禮成了,打今兒起,您就是咱們李家的少奶奶了。”
“還不趕緊給少奶奶行禮!”
“少奶奶!”
身后站的幾個小丫鬟,聽得吩咐招呼,馬上都整齊脆聲聲低頭屈身給巧兒行禮。
巧兒歪頭看著眼前這一堆人,適應自在了一些,反正又都是女流,緊抓衣擺的手逐漸松了開來。
喬錦心見這一雙原本在她面前晃東晃西的小腳,終于轉過去了,以為她們打算離開了,心頭一松,揉揉撐地的手肘,準備好爬出來。
這腳的主人卻又驀然轉身,一拍腦門。
“哦,對了,瞧我這記性!”
她又兩步上前從另一個托盤里一把拿起那小巧精致的金色鈴鐺,一步步朝著巧兒逼近,那笑在巧兒眼里是詭異猙獰,嚇得她是縮腳上床,連連后退,顫聲問著:“你要干什么?”
“也沒什么,老爺吩咐的,這金鈴鐺等少奶奶一進家門就要戴的,吉利!”
“不要!”
巧兒小女孩的嗓音本就尖細,這一聲穿透力更是極強。
喬錦心在床底下能感受到巧兒的無助害怕,可是她不能現在出去阻止,不然她還沒見到李家父子二人,就要暴露,當場抓個現形。
眼下她只能咬碎銀牙,緊咬下唇,心里罵了無數臟話,想著一會把賬都一并,跟那李掌柜的一筆一筆算算清楚。
巧兒還在床上掙扎著不住地踢腿,這奶媽也沒落得好,結結實實挨了好幾腳,腳上涂的白膩子都灰了幾塊。
“過來給我按著少奶奶的腳!”
她惱羞成怒,臉上那“和善”的笑也早就沒了,兇相畢露,幾個丫鬟也只得趕緊唯唯諾諾,過來幫忙摁著人。
“叮啷,叮啷。”
這金鈴鐺還是如愿以償,被牢牢栓在巧兒青白略紫,細嫩的腳踝上。
“嗚嗚嗚嗚嗚嗚”
經此一遭,巧兒被這陣仗給完全嚇哭了,放聲嗚咽的不能自已。
“少奶奶,大喜之日的,不能哭的,哭是要觸霉頭的。”
奶媽喘勻了氣息,聽得巧兒的哭聲,有了三分不耐煩,還特意使眼色,遣了其中一個丫鬟過來安慰。
說是安慰,其實也就是拿帕子捂嘴,還要疾言兇著威嚇:“別哭了!”
巧兒受人威脅,只能識時務,哭聲小了,只是還忍不住抽搭。
那丫鬟又快速胡亂給巧兒擦了擦,臉上的香粉都掉了不少。
“少奶奶,到了我們李家,就要守我們李家的規矩,別妄想著還能回顧家撐腰。”
奶媽見巧兒在自己淫威下識相了,免不了要得意洋洋,再些倚老賣老。
“這李家我也呆了幾十年了,有些規矩禁忌啊,得空老身也愿意好好教教。”
你愿意教,誰愿意學啊,啊呸!
這些讓人上火的p話,喬錦心在床底下也聽得清清楚楚。
她本就因為這老太婆一直不走,手肘撐的生疼而心情不佳,誰知道她做了波惡事還要嘰嘰歪歪這半天,心里的火已經快要按耐不住,幾次按住了要掏出火器的手,一遍一遍告誡自己說這老家伙還不值得。
正心煩意亂之際,剛才被她抓在手里的,已經被吃了不少的兩個雞腿如受到感召,就這么猝不及防闖進她的視線。
她盯著這倆殘缺的雞腿看了一會,邪魅一笑,艱難又小心的匍匐過去都抓起來。
認真盯著那幾雙還在她面前直晃悠的腳,認準了其中一雙,又是以握鏢的投擲姿勢,算好距離,一前一后,果斷兩個都出手。
不過這次不是為了打中她。
“哎呦!”
聽到這一聲驚呼,伴隨極大聲音的“轟”的倒地聲,喬錦心只能看到一肥胖的大p股對著自己,整個軀體就那么以一個極為扭曲的姿勢趴著,與地面嚴絲合縫。
“嚴媽媽!”
幾個丫鬟慌忙去攙扶,只是這奶媽過于身寬體胖,幾個人合力,使出全身氣力,一時還沒拉的起來。
這奶媽吱哇亂叫,一方面是摔的不輕,一方面是被幾人扯的拽的胳膊疼,最后還是掃了所有人,自己晃晃悠悠,踉蹌站起來的。
喬錦心捂著嘴,生怕自己笑出聲來,要不是現下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躲著,她一定會到她面前放肆開懷大笑,讓她這么大年紀,沒皮沒臉,欺負一個小女孩。
被奶媽踩過的那只雞腿,早就成了一攤不清的灰色肉泥,只屋子里那拖出去的,長長的一道油漬痕跡,清晰的顯示了它之前的運動軌跡。
“這什么東西?”
奶媽扶著老腰站起來,撿起那個讓她摔的很慘的罪魁禍首,到眼前仔細辨認。
卻不想被早就下床,到跟前的巧兒踮著腳一把搶過,藏在身后。
“我從家里出來,怕餓著,自己帶出來的雞腿子!”
“好啊,新娘子還偷嘴吃!”
到這時候奶媽徹底不裝了,現了她原形。
“把少奶奶關起來,吃的都端走,明兒個早膳也甭用了。既然有本事自己帶吃食,那應該餓不著!”
“是!”
“哎呦,哎呦…”
說完這通話,奶媽由兩個丫鬟扶著,不停呻吟著,一群人慢慢出了屋子,最后是落鎖的聲音。
“你們憑什么鎖了我,開門!開門!”
巧兒焦急的大力拍著屋門,卻再也沒有人應。
院子里一樹的枯枝張牙舞爪的高高印在淡青的天上,沒有葉子也能時不時地沙沙作響,宴席也差不多到闌珊處了。
顧維均一早就帶人也到席間,只是遠遠地坐著,目光追隨著這李東福,每一桌的敬酒,招呼,來來往往。
只要他緊盯著這李東福,就一定能等到他的小妻子,畢竟她的目標就是他。
“怎么樣?找到沒有?”
行色匆匆的常貴一到面前,顧維均就拉著他到暗里,滿懷希望的急切詢問。
“前院招呼的小廝下人都問過了,都說不清楚,李掌柜的身邊也沒見著可疑的,許是還沒進來也未可知。”
“不可能!她一定進來了,都快一天了,找不到她人,一定跟巧兒就在后院!“
顧維均篤定的搖頭。
“可是少爺,后院都是女眷,咱們也進不去啊!何況這天也不好,開始刮風了,馬上應該也要散席了。”
常貴又是一副苦瓜臉,他能感覺因著少夫人,自家主子又要開始大作了。
顧維均此時像是完全聽不見。長久的立在原地,愣愣出神望著那從李宅后院一側角門被打開。
“滾出去!”
“媽媽,求求你了,我爹還等著我賣身的錢看病那!”
一個梳麻花辮的姑娘被連人包袱直接給毫不客氣的扔了出去,任憑她怎么哭嚎,回應的只有鐵面無情的冰冷一句。
“老爺說了你是斷掌,克身邊人,留不得。”
“那是在干嘛?”
顧維均下巴一指。
常貴循著顧維均的指向望去,搖頭嘆息。
“哎,又趕走一個,這李家明明缺下人的緊,這李掌柜的還見天的趕走這個趕走那個,跟鬧著玩似的。”
顧維均沒說話。他又喉結動了動,古怪咕噥幾句,看得常貴有些發毛。
這是被少夫人搞得魔怔了么…
“走吧!”
正想著顧維均突然伸手輕拍一下常貴其背,把他從思緒中抽回。
“去哪兒?”
常貴第一回被主子好意搭著肩,如同兄弟般對待,很有些不適應不習慣的縮脖拱背,多少是受寵若驚的。
“沒辦法了,只能想辦法混進去了。”
“啊?”
顧維均答非所問,聽得常貴也云里霧里。
“咱們兩個男的目標太大,所以要改頭換面,喬裝打扮一番。”
即使到了這一步,顧維均依舊說的十分隱晦。
“哦。”
常貴還是沒有明白主子意思。
“姑娘。”
這被人掃地出門的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一抬眼,就見一個長相俊秀,溫潤的少爺在跟她說話。
她不再垂淚,抹一把臉,暗自理好發絲,轉頭一臉期許的眸色含情,還帶著些許楚楚可憐的羞澀。
“姑娘,能把你的衣裳賣給我二人么?”
“嗯,額,啊?”
不止這姑娘,顧維均此話一出,連常貴也不可思議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