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開玩笑吧,夏瑜怎么可能跟叛軍有瓜葛,她一個深閨女子。”
佟懷信短暫啞然之后,仍只當是在說笑。
“大人,那個牟氏身邊的高人可不是一般人。”
傅護衛卻突然聊到其他。
“你是說,那個徐旻?”
“他是郭勛的幕僚。”
佟懷信略一沉吟。
“查一下他吧,查一下他的身世背景,在不在葵酉留洋生之列。”
“大人這是?”
傅護衛不解其意。
佟懷信摸著下巴,陷入回憶,腦海里兩張臉不斷碰撞重合幾次。
“他跟徐漢林長得太像了…也太巧了。”
此時,傅護衛聽得由遠及近的雜亂腳步聲,再見那點點火光,料是寨子里的人發現追來了,趕忙拉上佟懷信。
“大人,他們追來了!”
佟懷信抬眼見果是如此,慌忙拔腿跑路,等燕明等人追到此處了,哪還見的到半點兒人影。
“徐先生,要不然就不追了吧,這馬上就到半山腰了,官府的人就埋伏在那兒。”
燕明扶著腰,氣喘如牛,面前是一片深不可測的茂密。
徐旻冷聲斷然拒絕。
“不行!此是正是關鍵時刻,若不能牽制住李興,郭統領那邊就危險了,一定要找到他!”
燕明犯了難:“這碧山這么大,野路也多,三更半夜的怎么追啊!”
“今天就是把碧山翻個底朝天也要把人抓回來!”
徐旻握緊拳頭,一拳擊在樹干上。
“走吧走吧!”
燕明見識到了他的決心,也是無奈,帶著兄弟們繼續朝前摸。
“怎么樣,人找到了嗎?”
喬錦心舉著火把,帶著另外一小隊人馬,前來匯合。
燕明搖搖頭:“人早就跑沒影了。”
“繼續追吧,費這么大勁把他弄來,總不能是這么輕易就功虧一簣吧。”
喬錦心也沒什么方向,只能無頭蒼蠅一樣的亂轉。
一直在一旁站著沒說話的顧維均,此時已經施施然走出來,同樣舉著火把,四處查探,到一棵參天的古木近處,終于發現端倪,仔細的反復摸著樹干上,并不起眼,但像是刻意人為刀刻的神秘圖符。
喬錦心幾人也湊上前去看。
“這是什么?”
“這是護衛軍的專門聯絡暗號,這兩個字符連在一起,就是后山的意思。應該是給后面接應的特意留的,看來我們的佟大人果然是身兼要職,此行紹城還有護衛軍保護。”
原是這傅護衛早前怕接應的人馬撲個空,做無畏火拼,特意用暗語留了匯合地點,沒想到反露了馬腳,留下了線索。
“事不宜遲,趕緊到后山!”
徐旻一聽,又燃起希望,可燕明及山寨其他眾人就只是面面相視,并不動。
“走啊!”
徐旻皺額吼道。
眾人面露難色,沒人挪步。
“徐先生,后山有女鬼,嚇人的很,一到后半夜就唱戲,那聲音陰森恐怖的很,好幾個兄弟起夜出來撒尿都聽到了。”
還是燕明解釋了緣由,這害怕膽小的神色與他這壯實的大個子體態十分不相襯。
“是啊是啊,這后山白天都沒人敢去,更不要說這三更半夜了,何況那里荒無人煙的,雜草叢生的,隨便不小心晃了眼,被毒蟲猛蛇給咬了吞了也不無可能。”
王二極盡所能,幾乎用盡自己所有成語庫存,把后山描繪的駭人十分,就只有一個目的:警示眾人,后山不能闖。
徐旻冷哼一聲,心中萬分不屑這些人的封建愚昧。
“是真有女鬼,還是你們膽小怕事,隨便找個托詞不敢去了?我原以為大家都是這頂天立地的綠林好漢,原來也不過如此。”
燕明最受不得人激,聽到徐旻這樣一套說辭,立馬就又上頭了。
“徐先生這話什么意思,我燕明要是怕他朝廷官府,還敢跟你們合作,綁那勞什子紹城知府?笑話,狗子,走,去后山,繼續追!”
“大哥,這…”
狗子還算理性。
“這什么這,大哥的話都不聽了嗎?”
燕明板起臉強勢起來,狗子只能唯唯諾諾點頭稱是,集結弟兄往后山進發。
喬錦心顧維均二人也隨著大部隊一起。
只是喬錦心有話要問,故意沒跑動起來,稍稍拖在了后面。
“你怎么知道的這么多?”
二人久違的并肩同行,顧維均心里氤氳開了絲絲清甜,嘴角也情不自禁的微微上揚。
“什么。”
顧維均正獨自品味這甜蜜,喬錦心冷不丁的一問,把他拉回現實。
要是她能不說話,不鬧騰,永遠安安靜靜地就這樣呆在自己的身邊該多好。
可惜天不隨人愿。
“你是說護衛軍那個?”
“嗯。你是怎么認識護衛軍的專有圖符的?”
顧維均似不愿多提及這個話題,本是灼灼盯著喬錦心的雙眸,突然就沒了生氣,又變得如往常一般冷漠。
“少年時,我進宮做過同宣皇帝伴讀。那時候就一直習武,后來進了護衛軍。”
“哇,你這么厲害啊,還做過皇帝伴讀,皇宮里什么樣啊,公主娘娘們好看嗎?”
喬錦心一連串興奮發問,興致高漲等顧維均給自己講講皇宮見聞。
“就那樣吧。沒什么好說的。”
顧維均淡淡回應,沒什么溫度。
喬錦心聽這樣的語氣,如同是被當頭潑了一瓢子冷水,知道顧維均是不想提,也就只好識趣的撇撇嘴,不再說話。
兩個人靜默的走了好一會之后,喬錦心實在憋不住了,高呼著“大哥”,一個人先沖到前排,找燕明去了。
顧維均沒去追,一個人舉著火把,眼前不受控制的浮現了那個初長成的少年。
一日日倚著朱紅的大殿高門,出神望著院墻的,那可以自由飛進飛回,反復橫跳的雀兒。
那日漸消瘦的背影,那從滿目華光到毫無生氣的眸子,那如風中枯葉的殘破之身,他只覺得心里如錐刺的疼。
“你聽沒聽見什么動靜啊?”
此時殘月如鐮,伴隨著烏鴉嘎嘎的叫聲,巨大的撲棱棱的振翅聲響,在這寂靜空曠的夜里都顯得突兀。
佟懷信一早就聽到有女子咿咿呀呀的吊嗓聲,想這荒郊野嶺的,怕是自己聽錯了。
傅護衛停止腳步,側耳靜聽,馬上得出結論:“聲音像是那個洞里發出的。”
“走,去看看!”
佟懷信只要好奇,就必須要去一探究竟。
傅護衛急了,趕忙拉住他。
“大人,咱們還是在這老老實實躲著等齊先生他們來接應吧。”
傅護衛出于安全考慮,還是以小心為妙,只是他忘了,這一路自己這個主子哪是什么安分人。
“去那山洞里等也一樣嘛,還更隱蔽,怕什么!”
“大人!”
傅護衛終究是勸不住的。
佟懷信先一步踏進洞里,他無奈,只能前后腳跟著。
謹慎走了一段,才見里面竟有成一間收拾干凈的內室。
燭火搖曳間,一個身段不錯的背影,穿戴整齊一套頭飾戲服,舉手投足間都是嬌媚,她練的投入,等轉身才募然發現佟懷信二人的存在。
“哦,驚擾了小姐雅興,小姐莫怪。“
見是美女,佟懷信上前假正經作一作揖,聊表歉意。
被人發現秘密,袁蝶衣一下子沒了剛才的自信光彩,漲紅著臉,如往常一樣,躬身駝背,緊張的靠墻,就是一只受驚的小兔子。
佟懷信見她這副神色,知道是自己把她嚇壞了,心中多少有些過意不去,撤后一步,柔聲安慰道。
“姑娘你別怕,我們沒有惡意的,只是碰巧聽見這山洞里有動靜就過來查看一下。”
“姑娘這三更半夜的,你怎么一個人在這洞里啊?你家在哪兒啊,要不要一會兒我們送你回去啊。”
佟懷信自顧自說了一通,卻完全得不到一點回應。
“姑娘,姑娘,你怎么不說話啊,姑娘?”
說時遲那時快,袁蝶衣瞅準機會,一個箭步沖出去,隨手甩掉頭上笨重頭飾,一口氣沖出洞外,到了開闊處撒丫子就跑,只留佟懷信二人愣在原地。
“我有那么可怕?”
佟懷信一臉懵的轉頭問傅護衛。
傅護軍也是很蒙圈,機械搖搖頭。
卻說齊遠胡統領一行人這一路“爬”的艱難。
加上夜色已深,好久沒吃過這么大苦頭的胡統領,更是一步三坐,非要齊遠一遍遍的催,才不情不愿起身繼續趕路。
真是費了好大勁才走了路程一半。
齊遠如是再神通廣大,總也不能趕豬起飛。
“哎呦,不行了,歇會兒。”
齊遠攥緊拳頭,在心里默默計算這是這胡統領第三十七次坐下。
“起來啊,你不是才休息的嘛?”
齊遠咬碎了牙,理智在心里一遍遍告誡自己毆打這貨,絕對是要惹出不少事端的才勉強忍住了沒動手。
“哎呀,吃不消了吃不消了,休息一會,休息一會兒…”
胡統領邊連連擺手說著話,順勢竟蹬鼻子上臉,躺了下去。
“起來!”
齊遠實在是忍無可忍,上前大力狠命踢了一腳他身上盔甲。
這胡統領躺著舒服,哪肯輕易起來。
正當他閉上眼,準備小憩會兒之時。
一道白影“嗖”的一下,從他面前飛速穿過。
他一下睡意全無,坐了起來,語氣帶顫。
“剛,剛剛是什么東西竄過來了?是不是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
齊遠心中好笑,原來還是怕鬼,就坡下驢,半恐嚇半威脅。
“既知是女鬼還不趕緊上路,小心她一會折返回來吃了你!”
“對對對,此地不宜久留,趕路要緊,趕路要緊!”
這下他是完全嚇醒了,一骨碌爬起來,也不管后面的十幾軍士,大步流星,是一路疾走瘋跑。
“胡統領,您倒是慢著點啊!”
“不能慢,佟大人還等著咱救呢!”
“好了,走吧!”
齊遠忍著不斷抽搐的嘴角,盡量讓自己不要笑出來,招呼眾軍士,大家繼續趕路。
胡統領一個勁兒只顧埋頭趕路,沒注意自己已跟大部隊拉開了一些距離。
于是很快的,他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一頭撞進了一個人懷里。
佟懷信正扭頭跟傅護衛說話,沒注意前面。
胡統領本就覺得蹊蹺,等他抬眼一看,嚇到魂兒都掉沒了,直接一屁股摔在地上,顫抖著連呼兩聲:“鬼,鬼啊!”
隨后便沒出息的一翻白眼,昏過去了。
佟懷信滿臉的委屈,他明明什么也沒做,自認為也是一個俊俏風流的人物,只要不齜牙。
怎么今天見到他,一個個都視若洪水猛獸,山中鬼怪,他有那么可怕?
想到這他心里更加郁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