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閨璧就在書房閱卷。
只是,她面前放的卷子,卻是幾柱香過去都沒換過一張。
‘扣扣扣’,敲門聲響起。
“請進。”
解仲氣走進來,瞧見解閨璧提筆坐在桌案前,往里走的腳步就是一頓。
“忙呢?”
大小姐放下筆,“沒,半天都沒看下去。仲氣哥,有事?”
解仲氣隨手帶上門,坐下后手指輕輕點了兩下圈椅的扶手,似乎在組織措辭。
過了半晌才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三書六聘的事兒要是真的的話…”
解閨璧起身給解仲氣到了一杯茶。
“那可能跟解萬生有關。”
解閨璧講茶盞端給解仲氣,“嗯,我想問題也應該在這。”
解仲氣輕嘆一聲:“早知如此,就算是綁也要把他一家綁過來。”
解閨璧坐會書桌后的位子,“仲氣哥不止想跟我說這個吧?”
解仲氣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輕聲道:“吉道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哥怎么這么問?”
解仲氣道:“吉道天若在,城內沒人敢嚼你舌頭。
且…妹妹,你在藺地有沒有得罪什么人?”
解閨璧想了想:“真說得罪…姓藺的得罪了一、兩個吧。”
解仲氣道:“在定安地位很高的藺家人?”
“一個是書院的小女孩兒,一個…那個比較慘,丟了礦區督主的職務。”
解仲氣搖了搖頭,“光是這兩個人,不至于能在定安,一夜之間讓你的風言風語傳遍。”
解閨璧垂著眸子,略一思量,到是想起一個人。
“藺…大君?”解閨璧說出這三個字,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
解仲氣一愣,只問:“妹妹如何會想到…大君?”
解閨璧想了想道:“這位大君似乎特別討厭天女。”
“光是這個理由,藺大君不至于如此。”
“為君者,不以自己的喜惡而左右國事。
若藺大君只是自己厭惡天女,那他該利用你的時候會利用你,沒有利益的時候,也不至于去詆毀你。
他如此做,道是更像妹妹你碰觸了他最禁忌的事兒。”
解閨璧微微皺眉,左右思量不出一個結果。
解仲氣只好直白問道:“你與藺少君…”
解閨璧瞪著鳳目,“就算是去內府教授那些笨蛋賭石課程的時候,我跟那位也就是點點頭的關系。”
“再說了!別人沒準巴不得貼上少君,一步登天。
但我對那位的態度,素來都是比之唯恐不及。”
解仲氣聽完,道是有了一絲好奇:“為何?這普天之下的女子,大多傾慕藺吉道齊。妹妹為何…”
他沒直白問出,她怎么就對其貌不揚的吉道天情有獨鐘呢。
解閨璧微微搖頭:“那樣的男子固然好,但愛起來太累。我可以欽佩他,可以欣賞他,唯獨不能愛上這樣的男子。
那句話,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我不求所嫁的男子如何顯赫,如何絕世無雙。
只求一生一世一雙人。
藺少君故有千般好,就他的身份。
家國放在第一位,而后是天下蒼生,再其次便是達到修行。
我的心不大,裝不下那么多偉大的東西,只夠裝下一個人,一顆心。
兩人既然從一開始便不再一條道路上,那么,我又為何要如那撲火的飛蛾,去追尋跟我不是一路的男子?”
她一翻話,卻是把解仲氣聽的愣住。
早就知道這位是奇女子,只是越了解,越贊嘆,如此這般的女子,當與何種人相配。
吉道天么?
解仲氣心下微微搖頭。
在他看來,解閨璧就改配這天下間最出色的男子。
聊回正事。
“若真是藺大君…”
解閨璧冷冷道:“這藺地從來不是我死皮賴臉要來的。
不管姓吉的好沒好,留下足夠的藥,我都算事兌現了承諾。
普天之下,總有我一醫修容身之所。”
解仲氣道:“族內你不用擔心,解目他們驚得很,不該碰的不會碰,不該知道的,他們也不會去打探。
要是妹妹煩了這兒,咱們隨時跟妹妹離開便是。
妹妹不是說想看海?咱們就帶著柳婆回老家看看。”
解仲氣面上帶了一份調侃,“就是不知道某人知道了后,會不會又急了眼,一聲不吭把妹妹劫走找個我們尋不到的地方關起來。”
解閨璧道是沒覺得這話好笑。
她笑了笑,“我這個人有點怪。
打個比方,就像是火藥桶。
你把它放在陰冷潮濕的地下室,覺得它可能沒事兒。
畢竟之前放過太陽底下,放過篝火邊上,怎么折騰,都沒見它有事。
于是,這人就會想著,那潮濕的地下室也會沒事吧。
但,放著放著,有一天,它就突然炸了。
炸的莫名其妙。
放桶的人也許還會懊惱,之前太陽下你不炸,火堆旁你不炸,為何潮濕的地下室你偏偏炸了。”
解閨璧輕輕嘆了一口氣。
所以,吉道天…
兩輩子,我第一次有了這種,‘也許可以跟這個男人攜手走下去的念頭’。
這邊,阿鷹娜與翡迦難得意見一致的守口如瓶了。
事情到是壞在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人身上。
‘吉道天’出入泰來殿無阻。
入了外殿,她對阿鷹娜微微頷首道:“此處有我,你且去歇息一會兒吧。”
阿鷹娜伸了個懶腰站起身,“有勞了,大太保。”
待人離開,‘吉道天’走到內殿門口。
“少君…有一事向您稟告。”
‘他’深吸一口氣,如此這般簡明扼要說了城內流言一事。
話里‘吉道天’并沒有提及大君在其中的舉動。
卻聽內殿中閉關的藺吉道齊聲音透著絲絲涼意地說道:“去請他過來。”
大太保張口欲言。
“道繡,去。”卻被內殿冷淡的聲音堵住了要說的話。
不多時,大太保引著藺天行入了泰來殿。
內殿大門依舊緊閉,自殿內傳出壓抑著怒火的聲音。
“道繡,你出去。”
大太保看向背著手,一板一眼的藺天行。
大君緩緩頷首,她這才退出去。
鑲嵌著隔音石的大門緩緩關上。
內殿才再次傳來藺吉道齊的聲音:“我說過,這件事我希望您干涉。”
藺天行撩起眼皮,看著緊閉的內殿大門,淡淡道:“我也說過,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轍。”
兩人沉默片刻。
“道齊,為她你可以破關而出。你已經不是在利用她了。
道齊,你已經被‘天女’蠱惑了。
這也許就是你成道的一道磨難。”
藺天行輕嘆一聲:“天下間,哪個父母不希望子女好呢?”
內殿久久無聲,久到藺天行以為藺吉道齊被自己說服了的時候。
才聽見藺吉道齊緩緩道:“我們,真是父子么,‘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