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時,解瑾年書房窗戶也亮起了橙紅色、暖融融的燈火。
從窗外看,依稀能看見有人影來回來去踱著步子。
安師仰靠在小葉紫檀圈椅上,手往袖子里一揣,半瞇著眼。
像極了一只佛系老貓。
但再佛,也禁不住解族長這驢拉磨似得‘轉悠’。
終于,安師忍不住要開口,卻不料解瑾年突然一巴掌糊在了手邊的四仙桌上。
“嘭”地一聲響,嚇得安師一個激靈。
“干了!一步登天,一步地獄!藺家拼的起百年族運,賭上一回!
如今,我解家光腳的還能怕了穿鞋的?”
安師眼眸一亮,也不佛了,立馬坐直身板兒,“那你過來,我且與你說道說道。”
翌日。
天地相接的那一線,才擦著一點點魚肚白。
解閨璧姐弟已經收拾妥當,兩人一人背了一個包裹皮兒。
解大小姐又換回了,第一次下玉明山挖礦時,穿的那套窮酸男裝。
簡單扎了個馬尾。
她留了一份書信在小院兒桌上。
牽著解鷹。
解閨璧,她跟族長府是有默契的。
就比如,她輕輕的來,又悄悄地離開。
揮揮手,不帶走族長府的一片葉子。
可,當她走出族長府大門,看見坐在‘大美麗’牛車上打著哈欠的解牛。
相互靠著,坐在牛車后面打瞌睡的解炎、解淼。
甚至還有負手而立,面帶微笑的解仲氣。
以及,面上清清冷冷背靠石獅子,抱手而立的解季來。
解小姐看了眼天色,有看了看族長府門口的這么多人,懵了。
這幾天不是都‘心口不宣’了么?
不是井水不犯河水么?
這鬧哪樣?
解仲氣笑瞇瞇的。
看樣子是一點也不像,夜里三點被弟弟從被窩里掏出來。
就連人帶衣服被一股腦兒地扔在了府邸門口的樣子。
解牛從車上滑溜下來,小跑到解閨璧跟前,憨笑著把解鷹一抱。
解閨璧來不及阻攔,‘人販子’就一溜煙兒小跑。
把小孩兒抱到了‘大美麗’的背上。
‘大美麗’討好地仰頭,似乎想用比例失調的大腦袋去蹭蹭解鷹。
解鷹騎上‘大美麗’,困倦的眼就一下子亮起來了。
趴在‘大美麗’的身上,回過頭,小眼兒巴巴地看著姐姐。
解閨璧還能說什么?
嘆了口氣,把包袱一甩,放在‘大美麗’拉的板車上,而后也慢吞吞爬上了車。
解仲氣與解季來兄弟相視一笑。
不知名的小調輕輕響起,配著‘踢踏’‘踢踏’的蹄響兒。
伴著天邊晨曦,玉牛車離開了解氏族地,駛向三百里外的彭城。
這一天,還發生了很多事。
離開藺地半月的寶車終于回返了藺地。
有的人松了一口氣。
也有的人將信將疑,派出探子打探一個男人的行蹤。
就在彭城百里樹林里湖畔邊。
一個男人對著湖中倒影,緩緩抬手,在臉上附上了一張玉石質地的‘面具’。
那面具覆在臉上,便一點點地與他的皮膚融為一體。
男人揉捏著自己的臉,好似揉著一團面,甚是詭異。
待他罷手,再看湖中男人的倒影。
已是‘換了一張臉’。
解小姐仰頭看了看天上太陽的位置。
估計現在應該十點左右。
一路風吹日曬,可算是遠遠地看見了彭城的城門。
別問為什么不坐待車廂的角馬車。
跟老牛出來,就不可能坐上角馬車,這輩子都不可能。
老牛扭過頭跟二公子還有四公子說話,“二公子,四公子,咱們要到了。”
解季來應了一聲,剛要說什么,頓時皺了皺眉頭,他撐著板車站起身。
雙手搭在眼睛上,遮擋著刺眼的陽光,眺望遠處。
“前面有狀況。”
解仲氣微微坐直了身體,聲音不自覺壓低,“怎么回事?”
解季來微微搖頭,直接跳下玉石牛車,“我去看看。”
說罷,便是風行電掣,沒了蹤影。
這便引起了解閨璧的注意,“怎么了?”
解仲氣也站起身,如同先前解季來一般無二的動作,手遮著陽光瞇眼瞧前面的狀況。
還不等他這邊看出個所以然,解季來已經回來了,臉色難看無比。
“哥,前面設了卡兒。”
解仲氣便問:哪條路子上的?”
解季來又扭頭瞅向道路前方,“看不透,就三個人應是修行者,卻帶了面具,遮了啟靈玉。”
解炎聽著新鮮,“嘿,敢在宮家的地界兒上設卡兒,夠作的。”
“才三個,四公子,要不咱幾個去會會他們?”
如今他們可是有醫療系罩著的修行者,那是干架都不帶怕的!
解仲氣卻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的不多,便給他們。有什么等進了城再說不遲。”
言下之意,氣不過,進城后再把事兒點給城里守備。
讓宮家人處理。
聽了二爺的吩咐,解牛繼續趕著‘大美麗號’往前走。
沒多久,看到了道路正中插著一把三尺長劍。
一高大漢子戴著張鬼面,懶洋洋地站在長劍后。
這人,大冷的天兒,只穿了一件單薄微舊的白衣。
衣襟微敞,露出看起來硬邦邦,非常結實的胸膛。
那鬼面猙獰可怖,即便是大白天,看著也讓人覺得怪瘆得慌的。
男子整張臉擋的嚴嚴實實,只有一雙黑黑沉沉的眸子從鬼面露出。
這人打量了眼解閨璧一行,而后不感興趣似得,伸手摸上了自己腰間掛的酒葫蘆。
他一只手微微掀開面具,露出線條好看的下巴。
另一只手取下酒葫蘆,送到嘴邊。
男人薄唇微張,咬下葫蘆口的塞子,仰頭便‘咕嘟咕嘟’灌了幾大口。
解仲氣下了牛車,雙手抱拳一禮,“這位兄弟,借道一過。”
仰頭飲酒的高大男子并沒說話,甚至沒多給解仲氣一個眼神。
倒是站在他身后,戴著長舌鬼面的人上前一步,悶聲悶氣道:“一枚初階一品綠石。”
解仲氣:“…”
似乎怕解仲氣沒聽見,這人又找補道:“想過路,交一枚初階一品綠石。”
解炎聞言都愣了。
待他反應過來,直接擼著袖子,就要跳下車,沖上去干架。
好在解淼眼疾手快,一下子把這貨攔腰摟住了。
解炎掙不開,只得扯著脖子喊:“干你娘的一塊綠石!你他老母親的怎不去搶?!”
解季來神色也是冷了下來,重心不動聲色轉移著。
儼然是一言不合就要沖上去動手開打。
為首的那漢子似是有些不耐,聲音慵懶低沉道:“阿鷹娜,露一手。”
從他身后走出一名戴著半哭半笑悲喜面具,身材婀娜的女子。
女子負手而立,很是傲然。
解季來立即戒備起來,渾身肌肉緊繃,像極了隨時都會離弦飛射而出的箭。
女子并不為其所動。
只見她雙指并成劍指,動作凌厲虛空一點。
霎時間,晴天降霹靂。
電蛇一般的閃電,直接劈在解季來前不遠的地方。
那閃電來匆匆,去匆匆。
只留下碗口大一塊焦土,證明它曾到來過。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甚至讓人來不及眨眼。
解氏族人都驚得倒吸一口氣。
好家伙!
這女子竟與四公子一般!都是戰系的‘無形’能力者!
解季來一反常態,僵立在原地,不敢置信地雙眼瞪大。
他,剛剛為何動彈不得?!
見了解季來此時的神情。
解二公子二話不說,直接從懷里摸出一塊二兩重的初階一品綠石,扔了過去。
提著酒葫蘆的男子頭都不抬,是沒瞧見朝自己砸來的一品綠石。
還是他身后說話悶聲悶氣的漢子,抬手接下來綠石。
身后的大漢收了“買路錢”,那拿著酒葫蘆的人才拔了插在地上的長劍,不緊不慢地讓開了路。
示意解族這一行人可以離開。
解季來抿著唇,站在那里死死盯著戴著悲喜面具的女子。
“季來!”解仲氣低聲叫了一聲。
解季來這才心有不甘地上了牛車。
一言不發坐在了解閨璧身邊。
四公子動作怎么看,都是在護著解小姐。
只不過他臉色有些難看。
解牛臉上也沒了憨笑,難得板起臉來,驅使著‘大美麗’,快快離開。
牛車路過一行三人之時,一直沉默冷眼旁觀的解閨璧卻是朱唇輕啟,輕聲道:
“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為首高大男子漫不經心晃悠酒葫蘆的動作微微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