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師一席話,驚起千層浪。
膳堂氣氛陡然而變,解伯紫猛地站起身。
神色是解閨璧不曾見過的肅然。
“安師,借一步說話。”
解伯紫攙扶著喜中乍悲的族師離席,出門前側過頭壓低聲對解季來道:
“季來,去請父親回來。”
解季來看了看碎碎念的安師。
又看了看微微蹙眉,沒搞清狀況的解閨璧。
“季來!”大公子壓低聲音厲喝一聲。
解季來被這一喊,回了神。
待解伯紫與族師衣衫被刮起一角。
解季來的身影在膳堂內,已是遍尋不得。
眨眼間,膳堂內只剩下二公子、三公子,還有解閨璧姐弟。
解小姐慢條斯理放下筷子,挑眉問:“天女?”
解伯紫跟族師前腳剛進了書房,后腳兒,解季來就把解族長拉回來了。
解族長前一刻,還跟‘七大姑八大姨’扯著糊涂賬。
轉過頭就被自己小兒子拽回來了。
他還沒站穩,解季來便迫不及待,一股腦兒說道:“安師突然說閨璧姑娘是‘天女’,大哥立馬就讓我接您回來了。”
解瑾年一懵。
感覺腦子有點不太轉。
什么天,什么女?誰?
反應過來就是雙眼一黑,差點昏過去。
他大步走向安師,手忍不住大力扣住安師肩頭,“安老頭,這可是關乎全族生死的大事,你可是掐算到了什么?”
見安師一副神游的模樣,解季來心急,張嘴把方才飯桌上的事,仔仔細細形容了一遍。
解瑾年聽聞,默了,只目光沉沉地看著衰老的族師。
要是單憑解閨璧如此一句‘無心之言’,還不足以斷定她就是‘天女’。
但對于那些大氏族來說。
但凡有一星半點可能…
那對于解氏全族來說都是滅頂之災。
“安老頭!到底怎么回事,給個準話!”
安師似乎此時才回過神,慢吞吞道:“以我的這微末的‘道行’,稍一掐算,那便是暴斃當場。”
解瑾年氣的臉都黑了,“沒把握,你他娘的瞎扯什么?”
安師松弛耷拉的眼皮撩起,看了一眼幾乎要氣的暴跳如雷的解瑾年:
“‘那位’,沒踏入修行大道之時,便可山中尋綠石。
覺醒后,成了醫療系,如今又多了石師的本事。
哦,還有上次解淼那小子偷偷報上來的事兒。
那么多開山雷,‘那位’如何弄出來的,到現在,你們誰搞清楚了?”
說著,安師嘆了口氣,又道:“這跟當年那位‘吉祥天女’何其相似?”
“吉祥天女?”
從解叔東嘴里聽到這幾個字,解閨璧神色有點怪異。
做玉石這行的,其實要懂的東西很多,很雜。
因為,評價一塊玉石值不值錢,最后一大要素就是‘工’。
‘工’就是指做工。
沒有大師精心雕琢,即便是良才美玉也無法成為經世之寶。
解閨璧正兒八經拜師學藝,受了一脈玉雕師的傳承。
打基礎那幾年,她練的基本功,其中有一部分就是要學習各種素材的知識。
這要學的東西就多了去了。
從釋道儒,到花鳥山石;從山海經,到大好河山;從天上仙班,到人間百態。
雕刻之前要設計作畫,如何做得出畫來?
靠的便是這些打基礎時學會的知識。
然而,這些知識太駁雜了,玉雕師往往精通一門。
比如,有的大師專攻花草,也有的專攻神佛。
解閨璧,卻是——百家派。
無所不通,無所不雕,百家之長,盡入其囊。
恰巧,這些知識里就有涉及吉祥天女的。
佛教,古印度都有涉及。
卻不知,這里是恰巧‘撞了名號’,還是…同一位?
解叔東卻是頗為唏噓道:“天女吶…”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天女’到底是個啥。”
解閨璧想打他。
“老一輩人對此忌諱頗深,不愿多談。
我們也是偶然能聽到安師跟父親感嘆時,帶上只言片語。”
“大哥年歲最長,也許知道的多些。”
“但他從不跟我們聊這些。”
“我跟二哥知道的也不多。
無非都是從長輩一些只言片語,逆推出當年一些事兒。”
說起這世上“天女”之說,只起于一位。
也就是,如今廟宇普及七大地的“吉祥天女廟”內,供奉的那位——吉祥天女。
“當年八大地供奉的大堪輿師,紛紛得到一個啟示。”
“他們‘看見’無數飛花,自天穹灑落,七十二采羽異鳥盤旋起舞,久久不散。”
“天出異像,日月同輝。山河亦有異像頻發。”
“冬日夏花,瀑布逆流,五谷豐登…
而這些的關鍵,全源自一個從天上‘掉’下來的女子。”
解閨璧忍不住打斷,略顯狐疑地問道:“等等,你說八大地?”
解閨璧已經不是剛來這里,兩眼一抹黑的異世客了。
這段時間,她也從解鷹哪里套了不少信息。
自然知道只有七大地。
這解三兒不會是跟她胡扯呢吧?
解叔東唏噓道:“不錯,在‘天女下凡塵’前,的確是八大地。”
“但后來,為了搶天女,就給滅了一個。”
解閨璧:“…”
她覺得這事兒就很匪夷所思。
又或者解三公子也知道的不多。
什么跟什么?
那些堪輿師掐算到了什么?
‘吉祥天女’所謂的‘下凡塵’,又是個怎么回事?
因為這個,八大地就能打成了七大地?
解閨璧:“…”
問題太多,解閨璧只得暫且繼續聽解三公子說下去。
解三公子繼續講:“最后,還是當初日漸式微的藺地,一發狠,獻祭全族氣運。”
“這才得了天女垂青。”
解閨璧感覺自己不像是,在聽一段過往真實發生過的歷史。
更像是在聽神話本子。
見解三公子一臉唏噓感嘆,沒再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解閨璧有點懵地問:“這就完了?”
“這吉祥天女到底為何被幾大地‘瘋搶’?藺地搶到天女之后呢?又如何了?”解小姐追問。
“誒!可使不得,說那是‘搶’,那是‘請’!”解二公子忙糾正道。
“還能怎樣?便宜占是占了,代價也付出不小。
如今還不是烈火烹油,離窮途末路差不遠矣。”三公子道。
解閨璧聽完,很是無語。
就覺得那神棍坑她。
這“天女”,聽著可不像是什么好詞兒。
解閨璧還沒想好怎么給自己辯解,卻聽解鷹道:
“姐姐!我想好了!”
解閨璧看向傻弟弟,不知其所云。
解鷹小狗兒眼亮晶晶的,“我想去彭城的宮氏學府求學!”
后面半句他藏在心里沒說出口:等他學了本事,誰都不能搶走姐姐了!
另一邊的書房里。
安師緩緩道:“七大地那里的確沒動靜,但那位藺吉道齊,突然出關。”
“你猜,跟這滿身怪異的女娃娃,有幾分關系?”
解瑾年:“…”
“藺吉道齊已回返藺地,安師。”解伯紫道。
安師擺擺手:“外面的那些消息不要信。”
“藺吉道齊要是個簡單的,早死了八百回了。”
解瑾年踱步的步子猛地一停,開口道:“不如我們先把禍患掐滅了。”
說著他手比劃了’手起刀落‘的樣子。
安師幽幽道:“然后等那藺吉道齊哪天找上門兒來,滅全族?”
解伯紫也勸道:“父親,這事還有很多蹊蹺之處。”
他又對安師道:“伯紫不是質疑您的判斷。
只是,這姑娘的情況,的確跟吉祥天女那次有很多不同。”
安師似乎有些疲憊,揣著手,往椅背兒上縮了縮:“老骨頭我也不贊成你老子的這個想法。”
解瑾年快讓這說話兜圈子的老鬼給急死了:“你如何想的?”
安師道:“這口肉,咱吃下去怕是得噎死,但喝口湯總行吧?”
解瑾年汗毛倒豎,想到了安師言下之意。
皮膚竟是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
安師瞇著眼兒:“你不暗地里跟王氏的那個胖子,一直眉來眼去的?”
“邪修這事兒,你們倆這雙簧就唱的挺好。”
“這回要不要再聯手干一票大的?”
解瑾年聽了忍不住道一聲:“老瘋子!”
后又啐了一口:“你才跟那死胖子眉來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