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街翻棺,尸首啟靈玉被盜。
解冬輝覺得他家這幾天是倒了血霉,要不怎么出殯都能鬧這么大事兒出來。
這邊解冬輝焦頭爛額,想把事兒按下。
稀里糊涂把人送去族中的石葬地葬了,完事兒。
今天跟來絕大多數都是昨日來吊過唁的,細究之下,誰都得惹一身騷。
畢竟,挖人啟靈玉可是天大的忌諱。
真較了真兒,誰都討不了好兒。
這邊,解冬輝還沒談攏。
另一邊,一眼沒看住的解大小姐又鬧出了亂子。
只聽見,身后看護兩口棺材的下人都發出驚呼聲,“誒呦欸!”
解冬輝就是眼角一跳。
這一回頭就瞅見他家的大侄女兒,正趴在弟妹的棺材蓋兒上。
再細細一瞧,好么一顆封棺的壽釘被他大侄女用簪子翹了出來。
頓時,血沖腦門兒,解冬輝腦袋“嗡嗡”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身邊跟著的下人扶了一把,生怕這位大爺厥過去。
這侄女兒死了爹娘,怎么就跟中了邪似的?
昨天一腳踹廢了他家老小,現在不知又作什么妖。
解冬輝回過神兒的時候,動作麻利的解小姐已經把壽釘全起了,翻身下了棺材。
早就等在下面的解鷹跟她一起,用力一推。
劣質木頭磨蹭的聲音‘呲啦’響,解家大爺呆若木雞地看著倆小孩兒把棺材蓋兒掀了。
身邊這些‘看出殯不嫌事兒大’的,忍不住嘖嘖稱奇,評頭論足:
“正兒八經的棺材板兒,大人都搬不動,嘿,咱今個兒開了眼,倆半打孩子,其中一個還是女娃娃,也不是覺醒的修行者,愣是能開棺,這棺材‘打得好’~”
圍著的人看解冬輝眼神都不對了,小聲嘀嘀咕咕。
解冬輝一口老血哽住。
這次他覺得天旋地轉,不再是被解閨璧氣得了。
解春輝!你個不干人事兒的狗東西!
開了棺,解閨璧沒讓解鷹看。
自己趴在棺材頭,還賊大膽地掀開了蓋在臉上的白布。
看著靜靜躺在棺材里女人額頭上觸目驚心的“血窟窿”,解閨璧垂著眸,心思流轉。
“二、二夫人的啟靈玉也被挖了!!”,忍不住探頭兒瞧了一眼的下人驚呼出聲。
這下,周圍人徹底炸了。
眼看著這事兒徹底壓不住了。
解冬輝面色陰沉沉,卻也想不出什么辦法了。
得回去問問爹該怎么辦。
“回去!”解冬輝狠狠一拂袖。
只是,路過解閨璧的時候,眼睛恨不得把她戳出幾個血窟窿。
解閨璧沒半點退卻的意思,正迎上‘便宜大伯’殺人的目光,淡淡問:
“誰說要回去了?”
小女孩兒清清冷冷的聲音,解冬輝被問的反而一懵。
回過神,他反問這突然多了一身反骨的侄女兒,“怎么,你不回去,還想把事鬧去族長府不成?”
解閨璧正愁怎么從傻弟弟這兒套話,結果便宜大伯就“貼心”告訴她。
出了事找族長。
解閨璧點點頭,覺得甚是有理,“好,那就去族長府。”
解冬輝:???
不是,我這是跟你商量呢嗎??
他抬手點點解閨璧,氣的說不出話,最后只恨恨對家里下人一揮手,咬著牙道:
“走!”
下人到底還是聽解冬輝的,重新起棺,往回走。
解閨璧一點兒都不急。
圍觀的人要散了。
卻不料這時解閨璧轉向了這些人。
小姑娘聲音脆生生的,像極了林子里的白喉雀兒,道:“諸位,幫個忙,幫我把我爹娘棺槨攔下,抬去族長府門口。”
沒人動,大家心里覺得到底是個孩子,不懂事兒。
沒瞅見你家大伯這意思是關門自己處理?
看看熱鬧行,真蹚渾水…還是散了吧。
解鷹不知道阿姊要做什么,但看這些人不聽阿姊的,都要走了,急的不行。
家逢巨變,他雖是男孩兒,但終歸年歲不大,遇到這種事兒,只會急的掉金豆子。
可再看解閨璧,她還是不急。
撩起眼皮,盯著那些已經轉了身,‘準備散場’的人。
她又不緊不慢地說道,“這事兒鬧不到族長那,最后肯定被我家那死老頭大事化小,徹底壓下去。”
這些人里,有的人腳步放緩了些。
“干這缺德事兒的真兇,到時候就會逍遙法外。”
有的人站住了,揣著手聽脆生生的女娃娃到底要說個什么。
“我家爹娘被看護的這么緊都被得了手,那諸位家里呢?就都沒修行者?”
“死過的也算,靈堂停靈的,都被那混賬玩意兒下了手,挖墳掘墓還會遠?”
解冬輝腳步一頓,心里‘咯噔’一聲,轉而走的更快了。
“不怕萬一,就怕一萬,你們——還想睡安穩覺?就不怕你家已經葬在族地的修行者半夜三更被人挖墳掘墓?扣了啟靈玉?”
字字誅心不過如此。
解閨璧的確不知道這啟靈玉有什么用。
但屢屢思路,如果今兒送葬的隊伍沒出意外,直到下了葬,都沒人發現問題出在哪兒。
這犯案的絕不是頭一次。
解冬輝可以不跟她一條心,甚至跟她擰著干。
解小姐完全不在意。
因為她可太會收拾人了。
解冬輝悶頭走,但路上突然多了一道拉長的人影,而他正一腳踩在了那影子‘頭’上。
解冬輝慢吞吞抬了頭。
瞧見了攔路的是誰。
這人額心一枚比芝麻略大一些,比淡綠色更淺淡一些的啟靈玉。
且,光澤有一些暗沉。
解冬輝面色數變,臉色臭的活像剛吞了一百只活蒼蠅。
“解良,你吃飽了撐的管什么閑事兒?”
那漢子很是不屑,就差翻個白眼給解冬輝了。
他對解冬輝身后的棺材微微揚了揚下巴,“你回去可以,棺材留下,等族長看過后,沒事兒了,再給你抬回去。”
他說的客氣,但態度放在哪,不容解冬輝說不。
‘始作俑者’站在一旁,將這一幕看在眼里。
解閨璧微微低頭,小聲問自家弟弟:“咱家里,除了爹娘,沒有修行者了,是不是?”
解鷹正緊張地攥著阿姊的袖子,剛看解良站出來,他正激動了小臉兒都紅了。
這個時候阿姊沒頭沒腦地一問,有點迷糊地點了點頭。
解冬輝到底不敢惹解良,最后只得讓家里的下人放下了棺材。
他自己氣呼呼帶著回家了,估計是去找家里老爺子拿主意去了。
解閨璧微微搖頭,幾十歲的人了,還一‘爹寶兒’。
解小姐對解良微微頷首,轉過身立馬招呼重新聚會來的人,過來搭把手抬了棺。
說了句‘去族長府’,她人便很直覺繞去了后面那口棺材,跑去規規矩矩扶棺了。
好讓弟弟跟那個解良走在前頭帶路,她可不認識族長府在哪。
黑漆漆兩副棺材被停放在氣派的族長府朱紅大門前。
一左一右,跟倆黑色的‘石獅子’似得。
聽見落棺的響動,門房從側邊小門兒探出頭一瞅,瞅見那倆黑乎乎長方形的東西,眼兒都直了,牙咬的發酸。
多大仇,多大怨?
族長這兩天跟王氏那邊扯皮扯得看見自己后院養的錦鯉,都能沒來由叉出來烤了。
這停倆棺材板的是上趕著來火上澆油的?
解閨璧瞧見了探頭探腦的門房兒,說的話落落大方,不失半分禮儀。
“孤女攜幼弟,給死去的爹娘討個公道,我爹爹乃解氏夏輝。”
門房聽了倒抽一口冷氣。
好么,解夏輝,這不就是被王剪水反殺了那對兒夫婦的丈夫么?
他家這兩天幾位爺全都帶了火兒,歸根結底,起因不就王剪水跟這兩口子鬧得。
王剪水以一敵二,反殺他們解家兩名修行者,最近正名聲大噪,王氏族人這幾天也屢屢挑釁。
兩家人都跟坐在炮仗堆上似得,一點就炸。
門房看棺材都杵門口了,不敢再問,掉頭就跑回去通報了。
也就一盞茶的功夫,朱紅的族長府大門大開。
一沉著臉年歲不大的少年人,領著那門房,一撩衣擺走了出來。
棺材前,一身縞素額頭系著一抹白布的少女領著十歲的幼弟仰著頭。
靜靜地看著站在臺階兒上,一身墨綠色綢緞,錦繡祥云背著手,眉心一點深綠,正冷眼睨著她的少年人。
少女一雙鳳兒眼,眸子黑溜溜,琉璃珠子似得。
面相很好。
亭亭玉立,好似剛剛鉆出水面尖尖角的小荷。
她朱紅的嘴唇像是涂了胭脂一般紅,一開一合,卻是語出驚人。
“我爹爹、娘親被歹人夜闖靈堂挖走了啟靈玉,勞煩通報族長一聲,請還個公道于解氏孤女。”
好一個‘解氏孤女’。
她字里行間絲毫沒提自己爹娘為何而死,但就讓人覺得,補給她主持公道,就要讓族人寒心。
先前少年心里所想瞬間煙消云散,他眸子早在聽到‘啟靈玉被挖’時就微微一縮。
只見墨綠的身影眨眼間消失不見。
隨之,解閨璧鬢間垂落的烏絲被一陣清風帶起,鼻尖嗅到了一絲淡淡的松木香氣。
她鳳眸微睜,身邊不知何時多了個人,只是這人眨眼間功夫又消失了。
沉悶的棺材蓋兒又被推開半臂距離。
少年人查看了兩位死者儀容。
速度快的超出了解閨璧對正常人類的認知。
官貴的少年淡淡對一行人吩咐道:“你們可以回去了,族長府已知,棺材留下。”
說完也不等帶來棺材的這些人說什么,一眨眼就又不見了。
回過頭解閨璧才看見一直顯得心高氣傲的解良此時垂頭拱手,竟是一直保持著的行禮的姿勢。
周圍人也是。
解鷹也是低垂下了腦袋,壓根兒不敢看剛才那少年人。
解閨璧微微揚眉。
聽了那人吩咐,解良領著其他人散了。
這次是真的散了,速度飛快。
唯有解閨璧沒走,解鷹也想趕緊回家,可他阿姊不走。
“阿姊,咱們不聽小公子的話嗎?”
解閨璧微微瞇眼,想了想,腦子里把人跟昨天從小孩兒那套來的話對上了。
“這就是你昨夜跟我說的,那個被王剪水搶了風頭,臉都氣綠了的族長小公子?”
‘吱呀’。
“噗。”
‘吱呀’聲是城主府大門再次被打開。
‘噗’的一聲輕笑是一個年青俊逸的男子,在聽見解小姐聲音不大的一番話后,忍不住發出的悶笑。
解閨璧抬眼看去,一,二,三,四。
這次出來的是四個人,最后一個正黑著臉。
正是剛剛才見過,又恰巧被解閨璧戳了肺管子的,那位族長小公子,解季來了。
這四人五官多少都有一點相似,應是兄弟。
少年黑著臉上前,嘴微微張開又閉上,似乎是生生忍住了什么話。
最后只咬牙問道:“不是讓你可以走了?還留在別人家門口兒做什么?”
‘別人家門口’幾個字咬的格外重。
解閨璧毫不在意。
說白了,她腦子里還是沒有‘修行者’很危險這根弦兒。
只輕描淡寫抬手指了指兩口黑漆漆的棺材,淡淡道:“里面的,我爹娘。”
又指了指已經沒了人的地方,“那些人,我費心費力請來幫忙的。”
最后指了指自己,“沒有我,這會兒‘罪證’都進去石葬了,你們還跟傻狍子似得蒙在鼓里。”
“憑這,我有話對族長當面說,你,有什么意見?”
解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