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不舒服,又被葛蘭靈用那樣的眼神看著,加羅正陽心里難免煩躁起來。“圣者有什么想說的,不妨直說,這里只有你我。”
葛蘭靈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看加羅正陽的目光也失去了溫度。“正陽帝尊,我有一個問題必須弄清楚,你得如實回答我。”
葛蘭靈神色太過凝重,這讓加羅正陽心里生出了警惕之心。
加羅正陽謹慎地問道:“圣者想問什么?”
葛蘭靈沉吟下來,在心里組織好語言,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道:“正陽帝尊修為高深,按理說,尋常魔氣進入你的體內,你該有所察覺才對。帝尊是在何時才發現這魔胎存在的?”
正陽帝尊想起他發現魔胎存在的過程,表情頓時變得陰郁起來。
他右手撐著眉骨揉了揉,難掩煩躁地說道:“起初我也沒有發覺,直到二十天前,我突然感到胃里惡心,身體不適,還嗜睡多夢。圣者也知道,修為到了我們這種境界的人很少會生病,我便懷疑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讓族里一名治愈師為我檢查了身體,這才發現了這魔胎的存在。”
這魔胎,算是加羅正陽這輩子受到過的最厲害的羞辱。
聞言,葛蘭靈表情更加凝重起來。
“圣者?這魔胎究竟是怎么回事?”加羅正陽再瞧不上凈靈師,此刻也得做出一副恭敬謙虛的態度來。
葛蘭靈嘆了口氣,才說:“只有超級魔物才能誕生出本體魔氣,而本體魔氣霸道至極,像它這樣強大的魔氣進入你的體內,你不該毫無反應才是。除非...”
加羅正陽掀開眼皮凝視著葛蘭靈,眸子里毫無溫度。“除非什么?”
葛蘭靈面露遲疑,但還是將自己心中的分析說了出來,她說:“除非,那超級魔物與你有著血緣關系。”
加羅正陽猛地睜大了眼睛。“血緣關系?”
“是,只有當那超級魔物與你血緣相近時,你才會對他的氣息毫無察覺。而修為達到了你這個境界,卻依然對這股魔氣的存在毫無察覺,我懷疑,那超級魔物與你關系匪淺,十有八九是...父子關系。”
聞言,加羅正陽頓時站了起來。“荒唐!”
正陽帝尊下意識駁斥葛蘭靈得出的結論,他說:“我與龍莎雖感情深厚,膝下卻無半個子女,哪里來的孩子!”
面對正陽帝尊的惱怒,葛蘭靈卻反應很從容。
葛蘭靈又平靜地問了一句:“有過滑胎或是夭折的孩子嗎?”
“沒有。”正陽帝尊冷笑著說道:“圣者的猜測應該是錯了,先不說我與龍莎沒有孩子,就算有,就算那孩子因各種原因成了超級魔物,那也不該對我這個親父親下如此歹毒的招數才對。”
“圣者,興許是你搞錯了。”
加羅正陽的質疑毫不加掩飾,葛蘭靈也是有幾分不悅的。她堂堂精靈族老王妃,9級凈靈師,何必在這里受加羅正陽的懷疑?
葛蘭靈心里有氣,那端莊優雅的臉上也浮出了絲絲惱意來。“正陽帝尊既然信不過我的實力,那我離開便是。只是,你體內這魔胎怨氣霸道,這世界上除了蘇玄燁跟凌霄圣者,只怕也沒人能再幫你了。”
而她的凈靈術是能與蘇玄燁齊平的存在,加羅正陽把她得罪了,他就只能認命產下這魔胎了。
加羅正陽見葛蘭靈動怒,也意識到自己態度太偏激了。面前的人可不僅僅是凈靈師,她還是精靈族國王的母親,她身份尊貴,又怎么能忍受被一個人類質疑?
“圣者,抱歉,剛才是我魯莽了。”
葛蘭靈冷哼了一聲,又道:“正陽帝尊與其在這里質疑我的實力,不如仔細想想自己這漫長的一生中,是否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比如,不小心碰了某個美人,害得美人懷了孕,卻又狠心拋棄對方母子...”
葛蘭靈也就隨口這么一說。
然而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加羅正陽恍然間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塵封了七百多年的往事...
那時候,他還不叫加羅正陽,而是叫做孟秦章。
孟秦章出生于一個叫做滄瀾國的農戶人家,他幼年時期,滄瀾國頻頻發生旱災蝗災,導致莊稼地里顆粒無收。他十歲那年,滄瀾國又發生了一場大洪災,洪災過后,鼠疫肆虐。
沒有糧食,加之鼠疫感染,滄瀾國許多地方的人都生了病。
迫不得已,他們一家只能跟著其他人一起逃荒。
逃荒路上,因饑餓難耐,為了換口吃的,父母便將八歲大的妹妹送給了一個小混子做床伴。
他們用妹妹的一條命,換來了五個饅頭。
第二天早上,孟秦章醒來便看見妹妹的尸體被丟在草叢里,身上布滿了傷痕。他一邊流淚,一邊將妹妹的尸體埋了起來。然而這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那天晚上,孟秦章半月里醒來,竟發現父母沒有在自己身邊睡覺。
他偷偷摸摸爬起來,沿著小路去找父母,卻看到父母蹲在妹妹墳堆旁邊大口朵頤。
那是孟秦章幼年時期的噩夢。
孟秦章目睹了父母的做法,他害怕有一天自己也會淪為跟妹妹一樣的下場。
孟秦章趁著月黑風高偷偷離開了那個逃荒隊伍,一個人獨自北上。一路上,他啃過樹皮,刨過樹根,也吃過泥土。他歷經千辛萬苦,終于偷溜進了神月國,來到了一個叫做萬通城的富貴城。
城里有個宅心仁厚的首富,首富姓余,是出了名的大善人。
孟秦章奄奄一息倒在余家門口,醒來,便躺在了余首富家一間柴房的小床上。余首富憐惜他命苦,便收他做了家丁。
14歲那年,孟秦章覺醒了獸態,余首富大喜,便收了孟秦章做義子,還將自己唯一的女兒余翩翩許配給了他。
那時的余翩翩才13歲,卻已是南方五座城池中最漂亮的美人。
那時候孟秦章覺得自己能娶到余翩翩是天大的福氣。
成為馭獸師后,孟秦章參加了馭獸師高等學府選拔賽,成功考入了神鷹學院。
神鷹學院雖不如神域學院,但它畢竟是神域洲排行第二的高校。孟秦章考入神鷹學院,也算是為自己爭了一口氣。余首富大喜,不僅出資送孟秦章去馭獸師學院修煉,還給他辦了一場慶功宴。
進入學院后,孟秦章勤懇修煉,很快便在數千名學子中脫穎而出。他20歲那年,按照承諾所言,請假回了一趟萬通城,與余首富的女兒余翩翩成了婚。
小兩口度過了一段蜜里調油的小日子,孟秦章又回到學院去繼續讀書。
畢業后,孟秦章因能力出眾被加羅族看中,被招攬進加羅族,成了一名客卿。為了獲得加羅族長的信任跟器重,孟秦章主動提出廢棄原本姓氏,改名叫做加羅正陽。
后來...
后來,他身處繁華世界,喝過了萬通城沒有過的酒,看到了萬通城沒有過的美人,享受了萬通城無法擁有的權利,漸漸的就在這繁華世界內迷了眼。
那之后,加羅正陽為了成為人上人,為了獲得權利地位,他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在一個寂靜的夜晚,他放了一把火,燒了恩人余首富的家。
那一夜,他躲在樹上,親眼目睹那個待他視如己出的余大善人被一塊燃燒的木頭壓在身下,被活活燒死。他甚至親手將懷有身孕的妻子偷偷帶到一片原始森林,將她推下那個傳說中死后連靈魂都無法超脫的斷天涯。
三個月后,他重新回到加羅族,娶了加羅族族長的女兒,從此過上了好日子。
...那已是七百多年前的事了,若不是葛蘭靈提起,加羅正陽自己都快忘了他的過去。
當加羅正陽當得久了,他都快忘了那個叫做孟秦章的年輕男人,和那個叫做余翩翩的女子了。
葛蘭靈見加羅正陽神色恍惚,就知道他這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葛蘭靈忙問道:“正陽帝尊,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正陽帝尊不敢袒露那段往事。
七百多年前,正因為他的出生,那些世家子弟的貴公子才看不上他,認為他忘恩負義,虛偽至極。
如今這么些年過去了,哪怕那些老東西都死了,加羅正陽仍心虛不已。
“正陽帝尊,你若不肯說,那我也無法找到那超級魔物的身份。你體內這魔胎,恕我無能為力。”說完,葛蘭靈轉身就要走。
“且慢!”加羅正陽重重地嘆了口氣,才說:“接下來我要說的話,還望圣者能替我保密。”
葛蘭靈優雅地翻了個白眼,但還是停下了腳步。“你放心,為顧客保密,是我們的職責。”
加羅正陽沉吟了片刻,這才將他早些年對發妻余翩翩一家做的事講述出來。
得知加羅正陽當年為了獲得權利跟地位,竟狠心將恩公一家放火燒死,還殘忍地將妻子跟即將出世的孩子推下了斷天涯,葛蘭靈只想起身甩袖離開。
“余翩翩墜入斷天涯時,那個孩子也該臨盆了。如果說圣者的分析是對的,那么,那個超級魔物,他極有可能就是我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加羅正陽如此分析道,但他心里卻覺得荒唐和不可思議。
他不肯相信,一個未出世的胎兒,能在斷天涯那種怨氣橫生的地方活下來,還能跑回來找他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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