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城,
天空作美,萬里無云,宜嫁娶。
府里掛滿了紅綢,下人喜笑顏開,客人絡繹不絕。
葉府后院一間閣樓,葉夫人正給女兒梳妝,邊梳邊說吉祥話:
“一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今天是葉家小姐出嫁的日子,屋內站滿了人,大家臉上帶著祝福的笑容,梳妝完成,蓋上紅綢,一聲炮響,新郎到了大門外。
房門大開,葉小公子上前來蹲下:“阿姐,莫怕,弟弟背你。”
葉家子嗣稀少,他生得雖不高大,身板卻挺得格外筆直,腳下穩重,背起姐姐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門外。
“阿奶,你看,小姐成婚了。”
“真好啊,聽說姑爺長相英俊,文采斐然,待人謙和,他們一定會過得很幸福的對嗎?”
得不到回應阿杜也不在意,依舊滿臉開心地看著那邊。
今日是大小姐出嫁的日子,他是男子,不宜進入后院,但小姐念在他年紀還小的份上,準許他前來觀禮,他便帶著阿奶一起來了。
“真好啊,小姐今天一定非常漂亮。”
他感嘆著,下意識捉緊了清樂的袖子。
清樂:“…”
面無表情地看著院子里的熱鬧,蒼老的臉上滿是皺紋。
大雪那日她跟著他們來到了天目城,一開始阿杜是想著讓她待在小姐身邊,就算是偶爾掃地也沒關系,結果她干不好,還時常板著一張臉不吭聲,惹得大家非常有意見,不得已送到了府外。
阿杜自小被賣進葉家,無親無故,儼然把清樂當成了親祖母,沒事就去看她。
吃穿用度,小小年紀,總是能打理的井井有條。
清樂自此又過起了清凈日子。
“嘎——嘎——”
一只黑色的烏鴉在樹梢上叫了幾聲,然后展翅飛起,掠過屋檐劃過樓閣,最后停在一面朱紅色圍墻上。
阿杜頓時皺眉:“怎么會有烏鴉?不行,我要去把它打下來。”
左看右看,見墻角有一根竹竿,跑過去拿起,朝圍墻上戳:“下來,我讓你下來,小姐的大喜日子你不知道晦氣么?走開。”
清樂皺眉:“烏鴉并不是不祥之物。”
阿杜轉頭,一臉疑惑:“阿奶你說什么?”
清樂擰著眉,不知自己為何會說出那句話,但還是下意識道:“湯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于烏。”
“上古,烏鴉乃為玄鳥,是吉兆。”
阿杜瞪大了眼睛:“真的嗎?可是大家都說烏鴉是不詳之物呀,阿奶,這些你在哪兒聽說的呀?我都不知道呢。”
“嘎——”
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烏鴉叫聲。
清樂下意識望過去,烏鴉撲棱著翅膀飛上天空,他呆呆看著,下一秒一聲尖叫:“啊!”
轟隆——
葉家門前傳來一聲巨響,
阿杜嚇住了,接著就是金戈相撞之聲,有婢女尖叫著往這邊跑,臉色驚恐,砰,一根長長的長箭穿過她的軀體,在她身后,無數利箭破空而來。
“快跑,快跑!”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阿杜反應過來,丟下竹竿,跑過去拽著清樂就跑。
他咬著牙,渾身顫抖,拽著人的手力氣很大,清樂皺眉想要甩開,卻被握得死緊。
身后痛苦哀嚎的聲音不斷,他們跑的踉踉蹌蹌,險而又險地避開每一根利箭,卻在將要逃出葉府前‘噗呲’一聲,一根利箭穿透肉體。
砰——
少年倒在地上。
清樂被牽連著也倒在了地上。
阿杜嘴里涌出鮮血,他顧不得傷口,也不敢看身后到底是什么東西,他使勁推據著清樂:“阿奶,快逃…”
他已經沒有力氣了,抬起的手軟軟搭在身上。
清樂第一次回頭,她看向少年,寡淡的眉毛,一嘴血十分瘆人,她覺得自己有點老眼昏花,竟然在少年眼中看到了漫天星辰,閃閃發光,奪人心魂。
“走…”
清樂轉身出了小門。
一墻之隔,天壤之別,府內廝殺漫天,府外世態安穩。
清樂挪動了步子,一步一步,向著租售的院子而去,路過商販,有賣糖葫蘆的,有賣燒餅的,還有那嘻嘻哈哈地在討論葉家的婚事。
‘天作之合’‘舉案齊眉’‘如意郎君’…七七八八塞進耳朵。
清樂穿著暗紅色衣衫,埋頭走路,行至居住的小院前,抬手推門進去,反手關上,進入室內鉆進被子里,睡了過去。
“你聽說了嗎?葉家被滅了滿門。”
“啊!天哪,誰干的?大喜之日,這…”
“聽說剛出生的嬰兒都沒放過,有人報了官,結果去了發現人早就離開了。”
西禾等人一進城就聽到了這么個爆炸性消息,滿大街的人都在討論葉家的事,在客棧停下,忠叔就找掌柜的打聽去了。
片刻后回來:“據說是大小姐成婚之日,被滅了滿門。”
不過此時跟他們并沒有多大關系,雖然十分凄慘,但了解一下之后就沒再過問了,天目是大城,新鮮事眾多,沒兩天便被其他新聞蓋過。
休整兩天后,西禾直奔葉府后街。
“咚咚咚。”
“哎,你找誰?”
旁白有抱著菜籃子的婦人警惕詢問。
西禾抬頭看了看種了一顆大槐樹的院子,笑著對婦人道:“請問這位夫人,這里面可是住了一位老婦人?我是她外侄孫女。”
年輕婦人上下打量她,見她舉止得體,穿戴整齊,放下心來。
“你是說阿杜的奶奶嗎?有呢,在里面,不過已經好幾天沒見人出來了。”
“你來了也好,葉家出事阿杜跟著遭了殃,她一個老人行動不便,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西禾這才知,原來清樂竟然跟葉家有關系。
謝過婦人隨后推門進去,滿院落葉,桌上全是鳥雀的分糞便,正屋內有熟悉的氣息…西禾頓了頓腳步,走過去,打開門。
昏暗的房間,窗戶透著點微光,床上躺著個人。
一躺一站,空氣仿佛靜止。
不知過了多久,西禾轉身,推開門離開,而床上的身影并不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