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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不利有攸往無忌

  剝:不利有攸往。《象》曰:山附于地,剝。

  所謂不利有攸往,即止為上,意為有些事不可再往前,及時收手方是上策,否則將有傾滅之憂。

  然而,修行證道,不進則退,所謂即止,那不就是后退之意么?

  道心若不緊,則道果又從何處證?況且,到得如今這一步,又豈是及時止步便能收得住勢的?

  黃聲負著兩手,神情有些遲疑。

  他其實還能再等等的。

  六十四卦之中,剝卦絕非大吉順利之卦,蓋因此卦除上九為陽爻之外,余五皆為陰爻,且陰爻中初、二、四皆為兇。

  明知不吉卻偏向前行,許多年前他倒還有這份血性,而如今,他已經老了。

  黃聲感慨地嘆了口氣。

  是啊,他已經很老、很老了。

  老到了舉目塵世、再無相識的地步,老到了連他的壽元亦無法再耗下去的地步。

  “上九為蓋,如屋之頂,艮坤疊交,坤者…虛。”

  他的聲音低得有若蚊蚋。

  何為虛?

  無即是虛。

  所求皆空、所謀皆錯,亦為虛。

  這念頭一出,黃聲的神情便越發地委決不下。

  但很快地,他便有了決斷。

  時間,不也是虛么?

  他苦心布置多年,求的不正是一個“虛無”。

  以虛換虛,正是他的道。

  黃聲負在身后的手緊了緊,猛地一甩袍袖。

  小院中頓時刮起一陣疾風,強烈的氣流在風雨中激起陣陣白煙,黃聲的身影便如炮彈般彈射向上,僅一個眨眼便已懸立于天際。

  不知何時,天色變得一片昏黃,山間蒸騰著的白霧大股大股奔涌上浮,很快便與漫天灰云相接,田野、河流與更遠處的山林,盡皆被灰暗籠罩。

  黃聲垂下視線,掃了一眼足底的浮空島。

  島基下翻滾的混沌之霧濃郁如初,而他頭頂那深藍與五光十色交織的天空,亦絢麗如昔。

  然而,氣機卻是不同的了。

  許是方才那匆匆一卦寓意不明,又或許是心底的不安在驅使著他,他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極為堅冷。

  擇日不如撞日。

  既然老天都言明了這一個“虛”字,那么,他的道果,便證在此時了罷,而修行修到他這地步,講究不也正是“從心所欲”四字么。

  黃生挺身而立,墨色道袍如一掛黑瀑,自高天筆直貫下,唯雙袖獵獵翻卷。

  這一刻,流轉于他身周的罡氣令他的身旁空無一物,仿佛那狂風大雨懾于他的威勢繞行而去,形成了一個丈許方圓的中空地帶。

  黃聲便肅立于那片空虛中,面色淡然,一雙瞳孔卻漸漸亮起,瞳孔中心浮現出一枚枚細小的金色篆字。

  那金篆在他的瞳底跳動著、旋轉著,速度越來越快、強度也越來越高,漸漸化作了兩道耀眼的金色旋渦。

  “嘩啦啦——”

  大雨陡然如瀑,伴隨著隱約的雷鳴,浮空島在狂風暴雨中顛簸著,山川田野便如海浪中起伏的小船,仿佛只要那浪頭再大上一點,這海上的一切便將盡數覆滅。

  生活在島上的鄉民們自是受了驚嚇,一個個張皇失措地跑出屋舍,每個人的臉上皆滿是驚懼。

  黃聲目色平靜,瞳底的金色旋渦迅速迸散,射出四道利箭般的金光,分向天空四角,眉心金光更是大熾,頃刻遍及全身。

  那一刻的他,莊嚴、神圣,有若天上的仙人。

  他垂下眼睛,如神祇俯視著腳下眾生。

  從這個角度看去,田野里奔走哭嚎、連滾帶爬的人類,便如海面上浮起的泡沫,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他嘆了口氣,面上現出了些許悲憫,視線卻是一息都不曾在那些人類身上停留。

  浮空島的上空,重重鉛云如鐵,就像一口巨大的玄鐵罩,將整個島嶼扣在了下面。

  與之相反的是,那島基下方的混沌物卻正在變得透明,好似那里面流淌著的濃墨被迅速抽取,不消多時,便現出了島嶼四周的景象:

  四十九根巨大的玄鐵鏈自虛無中探出,每一根鎖鏈上皆銘刻著玄奧復雜的符紋,淡淡的檀木香氣與腥臭味交織著,血色紅光撲天蓋地。

  這些鎖鏈將浮空島牢牢鎖在正中,而每根鎖鏈之上又橫生出許許多多枝杈般腥紅的細鏈,束縛著一個又一個的生靈:

  他們有身穿各色道袍的修士、有身體上泛出淡淡光芒的異人、也有體形相異、種族不一的妖獸精怪,還有生出靈智的草木靈物等等。

  而無論是何種族、修為高低,每個生靈的形容皆很憔悴,大多數已然失去神智,或陷入了昏睡,而這其中又有一部分形同槁木、奄奄一息的,顯是精血將竭。

  至于那些依舊還保持著清醒的生靈,也泰半神情萎頓。

  在他們的身上,如赤鏈蛇般的細鏈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閃過一道妖冶的紅光,粗鏈上的某處符紋亦會隨之一亮,而被束縛的人或精怪則會渾身顫抖,面上露出痛苦欲狂之色,有些妖獸更是仰天悲鳴。

  然而,這吼聲并不能傳出去。

  鎖鏈的盡頭,是一枚占據了半個浮空島的巨大鐵鎖,漆黑的濁流自鎖眼中淌出,浸入下方的混沌。

  一頭黑色的巨龍便與鎖鏈絞纏在一處,卻不知是它纏住了鎖鏈,還是鎖鏈縛住了巨龍。

  而黑龍的龍首便伏于鎖眼上方,漆黑的濁流便是它口中的流涎,當它吐息時,漆黑的烈焰便會噴薄而出。

  可奇異的是,當它吸氣時,汲取的卻并非云霧或空氣、亦非那無數生靈的精血,而是浮空島下方的那些混沌物。

  它似是以混沌為食。

  它的吐息,卻又被那片混沌消融。

  這一進一出,便是浮空島及其四周氣機所在,虛幻、空茫、無著無跡,卻又在這寂然中,蘊著無情與殘酷。

  時間無情。

  所有被蝕刻的印記,最終亦將在蝕刻中幻滅,直到最后,連時間也不復存在。

  那片混沌,便是時間之塚,而黑龍,則是牧守時間者。

  也因此,黑龍的身形也呈現出一種介乎清晰與模糊的狀態,時而現顯、時而消隱。

  一如時間予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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