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空間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
幽深的走廊猶如地震的震源中心,被某種未知的巨力扭曲成了蛇形,就如擰麻花似地扭動著、翻轉著,力道之大,仿佛下一秒它就將一截截斷裂。
蘇音立刻開啟了靈視。
充斥著線條與斑點的視線中,那些連接成均勻光影的白熾燈管,幻化成了一根根半透明的灰白色長指甲,其上布滿了怪異符文。
那竟是一只手。
極為巨大且詭異。
此刻,這只手正以一種違背物理規則的方式坍縮與膨脹,而每一次脹縮,這片時空的秩序,便會向著混亂墮落。
那是一種極難形容的微妙感,如同陽光下的陰影,如同硬幣的反面。
當蘇音意識到這個時空存在著的秩序時,她便也同時意識到,那一根根燈管燈般的指甲扭曲撕扯的事物,便是將秩序和混亂隔開的物質——這個宇宙運行的法則。
此刻,在那只詭異之手的拉扯下,蘇音居然看到了被法則隔開的另一端,或者說,是我們生存的秩序世界的反面——一片混沌之地。
黑暗與腥紅的天空燃燒著灼烈漆黑的火焰,大地呈現出不可名狀的藍褐色,看不到絲毫生命存在的痕跡。
一團又一團混沌的氣泡狀空間旋渦,將這片混沌胡亂地切割開來,數不清的氣旋交錯、重疊、穿插、逆轉,其排列組合的方式根本沒有規律可言。
而在那些浮游的氣泡空間中,一些龐大而恐怖的身影時隱時現,他們中任何一個的外形都足以媲美克蘇魯世界中的至高邪神,就算是圣光勇士看到了它們,也會狂掉SAN值。
只粗粗掃了一眼,蘇音的神魂深處便傳來一陣極其狂躁的嘶吼,她的理智亦在這一瞬間近于陷落。
“錚——琮——”
弦音忽地響起,由雄勁漸至渾厚。
樂韻中,那被不可名狀的囈語攪動得如同開水般沸騰的海面上,忽地騰起玄武巨大的身影。
它如飛魚般躍出水面,在半空劃下一道絢麗的波光,波光的盡頭,白虎踏浪而上,直跨云端,仰首長嘯;天海深處,龍飛雀舞,蒼涼的龍吟與清亮的啼鳴交錯升騰,五色海上波光云影,一片浩瀚天穹。
蘇音的神識在一瞬間回歸清明,飛快調動靈力,將那嘈雜混亂的囈語強行阻斷,同時凝望著那條長廊。
不知何時,冰冷而森寒的惡意籠罩住了這一小片時空,那三個少女便如同飄浮在狂風暴雨中的小船,只能在大海上無助地顛簸,而她們對此卻一無所覺。
女孩子們木然地站著,保持著剛才的動作和表情,眼神空無一物,仿佛所有感知都被擄走,留在原地的,只有一副空空的軀殼。
囈語聲斷斷續續地傳來,猶如超高頻與超低頻音的混合體,縱使有天元真靈遮擋,這聲音卻仿佛存在于空氣中,時常會漏下一絲。
即便只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蘇音也覺出了一種幾欲瘋狂的恐懼。
“錚——”
弦音再度響起,五色海上浮起一層溫柔的碎浪,白云舒卷、風色寧和,那一剎那的混亂,亦這平靜中被蕩滌干凈。
蘇音眉心緊蹙,擔憂地看著劉詩琪她們。
三個女孩此時已經不成人形了。
眼角一塊塊皸裂,頭發大把脫落,皮膚大片碳化,斷裂的骨頭刺破血肉,四肢與頭顱落在地上,化作灰色的碎末。
她們已經被這個時空撕碎。
縱使這只是旁觀的時空投影,蘇音仍舊覺得呼吸急促,后心滲出冷汗。
而此時,那只半透明詭異之手,已然將那層透明的薄膜拉扯得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層。
“啪!”
不知哪里傳來一聲脆響,仿佛有誰打了個響指。
燈光均勻的長廊陡然暗下去了一塊,就好像那恒定不變的光幅被什么東西剪去一角。
夜色擁了進來。
而在蘇音的靈視中,這情形則表現為:那繪制著混沌符文的指甲,突然被一股尖銳而又無形的力量劈斷。
虛空中頓時響起一聲凄厲的悲鳴。
“啪、啪、啪”。
脆響起接續而來,一聲連著一聲,灰白色的指甲則在這響指聲中根根斷裂,那被撕扯得扭曲的空間,竟也在這聲音里褪去混亂,恢復了原有的秩序。
蘇音詫異地看著這一切。
時空扭曲的幅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那三名少女迸散的身體,也慢慢恢復成了血肉之軀。
她們重新活了過來。
胸口開始起伏,僵死的眼珠亦開始轉動,就連表情也變得生動起來。
一個穿白衣的女人,突然地出現在黑暗中。
腥紅的長發、死人般青灰的臉,以及那忽聚忽散、猶如頻閃的移動方式,無不是蘇音熟悉且牢記的。
那不就是她今天要誅殺的詭物——白衣女鬼?
可是,此刻看來,這位似乎是友軍?
事實上,如果不是白衣女打了一堆響起,四年前的劉詩琪三人,應該當時就已經死透了。
這樣想著,蘇音便也沒急著舉起她四十米大刀,而是凝立原處,觀察那白衣女接下來的舉動。
白衣女的響指似乎便是她的武器,每一次響起,便會收割走一部分混沌與惡意。
當走廊里的那半透明灰指甲被滅得差不多時,劉詩琪她們也終于恢復了神智。
而神智清醒后她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尖叫。
超高分貝足可刺穿耳鼓的尖叫。
女孩們根本沒有失去意識時的記憶。
她們只記得,她們正打算收拾東西走人,一抬頭,走廊便突然黑了下去,一個披頭散發臉色青灰的白衣女人飄在窗戶邊上,離她們只有一步之遙。
女孩子們嚇壞了。
尖叫、慌亂、逃跑、歇斯底里…如同恐怖片里失去理智的受害者一樣,女孩們手足無措、慌不擇路,竟忘了直接往樓下跑,反而跑向了走廊里僅存的那幾處光源。
人類追逐光明的愿望有多強烈,對黑暗的懼怕便有多深刻。
更何況,白衣女的正好飄在樓梯口附近,女孩們也是別無選擇。
“茲&卡&巴#!”
白衣女發出了一聲詭異的低語。
在蘇音聽來,這不過是女鬼在罵街,可劉詩琪她們顯然聽不懂。
這種人類無法發出的詭異聲音,配合著夜幕與白衣披發的女人形象,以及一支又一支熄滅的燈管,恐怖效果堪比貞子出井。
女孩們嚇得連叫都叫不出了,一個個面白如紙,踉蹌躲避黑暗,撲向下一個光源。
而越是如此,白衣女的響指便打得越快,罵得也越大聲。
那些燈管上還殘留著來混沌異世的氣息,對普通人類并無好處。白衣女此舉顯然是在救人。
然而,女孩們不知道。
她們此刻能想到的,便是形如貞子的女鬼正在步步逼近,而她們則節節敗退。
于是,一個罵罵咧咧追著救人,一個則是面無人色奪命狂奔。
當燈管只剩最后一根幸存時,白衣女的響指聲,亦驀地停止。
“哈嘶嘎——”
她低聲咕噥了一句,仿佛發現了什么難題,伸手抓了抓自個兒亂糟糟的腥紅長發。
頭發很快被抓成鳥窩狀,她又抬起頭,專注地“看”向那三個女孩,青灰色的眼皮下,眼珠子飛快滾動,眉頭也緊緊皺著,似是在苦惱或思索著什么。
蘇音也在思考問題。
說起來,剛才那句短語很耳熟啊。
最近小雪藤的出場BGM就是這個,蘇音幾乎天天都聽得到。
感覺這似乎不啥好話。畢竟從現身伊始,白衣女那三字經就沒斷過。
安靜了約有十秒鐘,白衣女忽然消失了。
很快她便又重新現身,卻是出現在走廊的另一頭,蒼白手里拿著個挺大的塑料瓶。
紅…紅星二鍋頭?!
蘇音險些沒被這劇變的畫風給閃壞了腰。
女鬼喝二鍋頭?
難不成這還是個酒鬼?
便在蘇音兩小圈一大圈的表情包下,白衣女熟練地擰開酒瓶蓋兒,仰起腦袋“噸噸噸噸”就干掉了大半瓶,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吧,這位應該也沒心跳,至于臉色么…
蘇音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嗯,那張臉比之前更灰了,和瓦塊的顏色差不多。
喝罷了酒,白衣女晃了晃那稻草般的紅發,約略像是有了那么點兒酒意。
接下來的劇情,則進入到了蘇音相對熟悉的部分,令她生出了很強的即視感。
比如:白衣女突然從虛空里摸出了一臺最新款愛魄手機,按了幾個號碼,便丟去了劉詩琪的腳邊;
話說她按的應該是本宮的號兒吧?她從哪兒搞到本宮的號碼的?
蘇音百思不得其解,而劇情仍在按部就班地進行:
劉詩琪突然從地上揀到了一款不認識的手機,撥通唯一能撥通的那串號碼,結果卻直接暈倒;
白衣女見狀,立刻撅下自己的一只腳…對,就是撅,就跟從對上撅掉一截樹枝似地…她撅下腳并將之扔向手機,那地面上便現出一個灰白色的旋渦,將手機吞了進去。
最后,白衣女干掉剩下的二鍋頭,倒拎著酒瓶子往前瞬移。
新歐瑞中殘余的酒液順著瓶口滑落,發出了“滴答、滴答”的聲音,正在喚醒劉詩琪的兩個女孩聽見這聲音,嚇得抱在一起發抖。
直到這一刻,劇情勉強還算正常,且也為蘇音解了不少惑。
當然,關于某女鬼非法獲得她個人信息的問題,暫時還是個謎。
白衣女飄進黑暗與燈光交織的邊緣,打了個響指。
最后一支燈管熄滅,三個女孩全都昏倒在地。
就在這時,白衣女驀地回頭,緊閉的雙眼筆直地朝向蘇音的方向,眼珠子定定不動,仿佛在凝視著她。
蘇音嚇出了一身白毛汗。
這就好像你正在看電影,銀幕中的角色突然直勾勾地看著你,那感覺還是有些瘆人的。
盯著蘇音“看”了好一會,白衣女忽地張開嘴,用著流利的華夏帝都口音說道:
“來了。吃了嗎?”
蘇音當場被送走。
字面意義上的。
因為,當她忽然回過神來時,她發現不知何時,她竟已回到了現實世界——重陽中學體育館副樓三樓,證據便是,她看到了正在逗魚的某沒臉披頭士。
而更令人驚悚的是,白衣女也居然也跟著一塊兒回來了。
看著那只拉著自己的青灰色的死人手,蘇音一臉懵。
這踏馬到底是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