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華夏國的修士警察并不算太多,且泰半力量編比較弱,有能力搞出那種波動來的,加起來不會超過一只手,一查就能查出來。
思及此,蘇音恨不能馬上掏出電話聯系金易得,最終卻還是忍住了。
不急,等出了警局再說。
她一面讓自己稍安勿躁,一面又從包里拿出手機,劃開屏幕,仔細研究著那張翻拍照。
細看來,這幅畫像頗為傳神,面部的一些細節抓得很準,只看那管鼻子,便可知這是一個長得很不錯的年輕男人。
也不知是不是盯著照片看的時間有些長,蘇音漸漸便覺得,這張臉,她似乎曾在哪里見過。
匆匆一瞥的那種。
可是,再往下深挖,卻又挖不出更多的東西來。
就很迷糊。
半天沒研究出結果來,她便又將手機放進包包,心里隱隱有些發急。
“錚——琮——嚶——”
識海中,琴聲間錯,促弦轉急,仿佛在催促著她盡速離開此處,又像在叮囑她提前做好準備。
好在她并沒有等太久,程北郭很快便又回到了會議室,兩個人正正經經一問一答地,補錄了一份口供。
直到目送著那道纖秀的背影招停了一輛出租車、抬腳跨進了車門,程北郭方才抄著衣兜,打了個不慎雅觀的哈欠。
這讓他看起來越發地懶散,卻又因此而平添了一股迷人的氣質。
他確實有些乏。
這一周馬不停蹄地到處跑,回來后又立刻請來韓勁松充當工具人,布置提供消息事宜以及各類資料整合匯總等等。
所有一切都必須他親力親為,忙得不可開交,直至這一刻,他才算真正得了些閑暇,身體上倒也并無不適,只是精神長時間處在緊繃的狀態下,一旦松泛下來,那懶勁兒直往上冒。
要是有個轉椅能讓我轉回辦公室就好了。
程北郭不無遺憾地想道。
幸運的是,到目前為止,這宗詭案的所有線索,他都已經巨細靡遺地漏給了某位大能,至于前輩大人愿不愿意幫這個忙,他個人的感覺是:
有戲。
據不完全統計,蘇前輩最近這段時間那是沒日沒夜地往外跑,東北美院那一帶已經被她跑遍了。
這表明了什么?
這表明前輩她也很努力在幫忙啊。
雖然感覺前輩其實也沒什么頭緒,有點兒瞎忙活的意思。
但是,程北郭自己又何嘗找到了頭緒?
他來到遼城的最終目的,便是沖著這位前輩來的。
換言之,蘇前輩便是他眼前唯一的頭緒,除了借助對方之力,以華夏修真界的那點兒微薄力量,根本無法與那妖邪抗衡。
蘇前輩,全靠你了。
目注著遠去的出租車,程北郭在心中默默給某位大能加了個油。
也就在個瞬間,他眼尾余光驀地瞥見了一個極熟悉的身影,神色登時一凝。
“哥,你怎么在大門口站著啊?”親切而又熟悉的語聲,如一記驚雷撞入耳鼓,砸得程北郭短暫地失神了一秒。
再下一瞬,他那張永遠都仿佛帶著三分懶散的臉上,已然溢滿了震驚之色,輕呼道:
“小微!”
警局的臺階下,正立著個著淺紫色長裙的年輕女子。
她約莫二十五六歲模樣,眉目極是端麗,一頭優雅的半長卷發染成了奶奶灰,臉上也化著淡妝,唇上一抹艷麗的金橘色唇,在午后的陽光下如同綻放的花瓣,眼睛有若星辰般地璀璨。
這女子正是程北郭的親妹砸——程紫微。
她無疑有著不輸于乃兄的超高顏值,然而,精致的妝容卻無法掩去她略顯病態的蒼白膚色,
她看上去很疲憊,弱柳般的身姿,仿佛風吹就能倒。
“小微,真是你?你怎么來了?”
程北郭此時一掃往日的散漫作派,大步踏下臺階走到程紫微身邊,十分自然地便接過了她手中的行李箱。
程紫微應該是一下飛機就趕過來了。
“你不是在東洋么?那邊的事查清楚了?”
程北郭緊跟著問了一句,順手將妹妹肩膀上的挎包也背上了,動作十分純熟,此前應該時常這樣做。
他低頭看向程紫微的臉,眼神中帶著疑惑,以及一絲隱約的關切。
這個妹妹打小便身體不好,縱使天賦驚人,卻也始終受制于身體本來的條件。
程氏族老很早之前便斷言,程紫微的壽數或許不會太長,且成就亦有限。
這種看得到盡頭的人生,對程紫微本人的影響卻好似并不大。
她是個很討厭閑下來的人,也厭倦于在家里做個天才病美人,而家中長輩對她雖然頗是憐惜,卻也并不溺愛,一些不太重要或危險程度不高的詭事,也會交由她去處置。
前段時間,程家的一位世交提出了一份詭事委托,請程氏出面調查一示發生在他親戚家的離奇失蹤事件。
程紫微受命于此,前往事發地東洋進行調查,而在她最近發給程北郭的郵件里,她還說過這樁事件撲朔迷離,她目前為止根本就沒找到線索。
可她為什么突然離開東洋,跑到遼城來了?
難道那件詭事也指向了遼城?又或者她調查的那宗事件,實則與專案組偵辦的這宗系列案,就是一個案子?
那這宗案子的牽涉面可就太廣了,海外都有了受害者,查案的難度將會無限放大。
心下涌動著許多猜測,程北郭卻也沒問出來,只將詢問的視線凝向自家妹妹。
程紫微星眸閃動,面上的笑容恬靜而又美好:“我那邊還沒頭緒呢,就是突然想來看看你,就搭上了今天的第一趟航班過來了。”
雖是笑語,可她眼底深處隱藏的憂慮,卻不曾逃過程北郭的眼睛。
他立刻提起行李箱:“走,去里面說。”
再沒有比警局更適合密談的地方了。
當然,得先閉麥。
未幾時,兄妹二人便雙雙來到了會議室,這里應該是被程北郭當作辦公室地點了,警局其他工作人員基本不會往這里來。
不過,為防萬一,程北郭還是安排宿玉岡充當門衛,兩兄妹關起門來說正事。
“哥,你這邊情況還好吧?”甫一落坐,程紫微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當先便問了一句。
程北郭打從見到她開始,便知事必有異,聞言肅容道:“我這里暫時沒事。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發現?”
程紫微遲疑了數息,搖頭道:“我并沒有發現什么,可是…”
她淺淡的眉輕蹙著,眼底的擔憂濃得幾乎化不開:“…可是,我昨天回溯事件的時候,看到了…一團迷霧。”
她咬著唇,語聲亦很滯重。
“什么迷霧?你慢慢說,不急。來,先喝口水。”程北郭擰開一瓶礦泉水,將之遞了過去。
他對這個妹妹很是疼惜,同時亦深信,自家妹妹的能力遠超于己,此時聞言,便愈發肯定了之前的猜測。
自家妹妹突然出現,一定是對遼城的案子有所感知。
程氏的術力本就關乎時空,而時空的變幻,不僅限于過去,亦包含著未來。
程紫微并沒有預知能力,但她對時空的感知卻是如今的程氏最強的,若她有了什么不好的預感,那就必須重視起來了。
程紫微聞言,手指摩挲著礦泉水瓶,兩眼定定地看著某個方向,眼神有些空茫,仿佛陷入了回憶,說道:
“我昨天突然就看到了一個畫面。我看見遼城警局的四周濃霧迷漫,幾乎沒有一個活物,只在霧里有幾個大小不一的陰影,其中最大的那個陰影給我的感覺非常…危險。
更可怕的是,當我觀察到個陰影時,它好像同時也發現了我,我感覺…好像是和它對視了一眼。”
“那東西看到了你?你確定?”程北郭的表情相當緊張。
程紫微抿著唇瓣,眼神依舊沒有焦距:
“我…我也不知道。我甚至都不太想得起來那團陰影的樣子,只是感覺它可能看到我了。”
“所以你就來了?”程北郭的眉頭緊蹙了起來。
蘇前輩的事,他目前還沒對任何人說起過,程紫微亦不知情,會擔心他也是正常的。
要不要告訴她呢?
程北郭頗為猶豫。
程紫微并不知他找到了強援,面上的憂色很濃:
“是的,我很擔心你,哥。那片迷霧給我的感覺很難測,它讓我…覺得混亂。”
混亂?
程紫微對時空的感知力是最強的,她所說的混亂,也一定是時空的混亂。
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在程北郭的記憶中,每一次的時空混亂,都會附帶著對人類社會的巨大傷害。
雖然修真者群策群力,盡可能消除或減輕這種傷害,但付出的代價卻不可謂不大。
“你能再說詳細點兒么?”他看著自己的妹妹,神情很是肅殺。
程紫微仍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整個人看上去如入夢中,說話聲也是輕細的:
“之前哥哥不是給我寄過幾件案件受害人的物件么?我給它們施術時,也有過這種混亂感。
但這次不一樣,這次的感覺非常陰沉、也很冷,我甚至還有幻聽,好像有很多很多的怨靈在發出呻吟。
然后,我就被凍醒了。醒過來的時候,頭發上面已經結了一層冰霜。”
程北郭霍然抬頭,猛地站了起來。
因為動作太急,他險些帶倒一旁的椅子,他卻也顧不上了,只瞬也不瞬地看著程紫微:“你有沒有傷著哪里?”
“沒有,哥你安心。”程紫微笑著搖頭,又手舞足蹈了一番,以示自己非常健康。
程北郭卻并不太相信,直到自家妹妹用時空回溯術起了毒誓,他才算信了多半兒。
也難怪他擔心。
程紫微的天賦與生命力是成反比的。
天賦運用得越多,她的生命力便會流逝得越快,身體也會衰弱得越厲害。
她今年其實還沒滿二十歲,可外人卻總認為她已經二十五六了。
這便是天賦與生命力互相損耗的結果。
“反正就是這么個情況,我一直挺相信自己的直覺的,也不想就那么心神不寧地呆在國外,干脆就回來了。”
程紫微末了又道,旋即擰開礦泉水,仰頭喝了好幾口。
這是寶龍山的靈泉水,雖然水中的靈力正在緩慢消散中,對她卻也大有裨益。
幾口靈泉落肚,她面上的病態便肉眼可見淡去,面色也紅潤了一些。
不過,她的膚色還是比旁人更白一些。
她放下礦泉水,眼望向程北郭,語聲變得極為鄭重:
“哥,這幾天我和你一起查這個案子吧。我覺得你需要幫手,宿大哥他們幫不了你太多。”
還有句話她沒說。
她總覺得,自己出現在這里,冥冥中似乎受到了什么東西的指引。
若非回溯中的那團陰影太過恐怖,她甚至會認為,是那團陰影召喚她過來的。
它希望她來。
它“運算”出了她的這趟遼城之旅,并將之付諸于現實。
再危言聳聽一些,它“預設”并“既定”了一個事實,即程紫微的出現。
這也是讓她最感混亂的一點。
她感覺不到對方的敵意,然那種陰冷邪異的感覺,卻又是實實在在的。
見程紫微眉心深鎖,程北郭不忍拒絕了她的好意,想了想,點頭道:“好,我答應你。正好我也需要人手。”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也放心她獨自一人在東洋查案。
那個民族有些病態,總是在極致的壓抑與極致的瘋狂之間無縫切換,他并不希望程紫微在那個地方多呆。
此外,那個失蹤事件也很詭異、
一家人好好吃著飯,一下子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而他們消失的一瞬間,附近發生了大面積的電磁風暴并引發停電,所有電子產品全都沒有信號,視頻監控也黑屏了大約三秒種。
待到一切恢復原狀,那圍坐吃飯的一家人便沒了蹤影,飯桌上的飯菜還是熱的,碗筷則掉了一地,就好像全家人原地蒸發了一樣。
論詭異程度,不比他手頭這宗系列失蹤案好多少。
程紫微原本就是想來助兄長一臂之力的,見他滿口答應,她便也放下心來,兄妹二人便又在會議室里商討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