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湖畔的事,明面兒上是兩朵小花底層互撕,實則卻牽扯出了新藝美公司內部的動蕩,而鄭宜人離組的真實原因,其實是為了拉投資。
如此看來,新藝美的財報也并不準確啊,難道數據造假了?
這真是好高端一瓜啊。
蘇音有些索然無味。
吃瓜也能吃出自卑感來,這瓜不吃也罷。
小周對此所知亦不多,見蘇音不感興趣,她也沒再提了。
兩個人將此事丟開,在湖邊逛了逛,便尋了一處風景好、人也少的地方,小周拿出新買的微型單反相機,很有攝影師范兒地讓蘇音擺出各種POSE,連著卡了好幾十張照片。
蘇音的生圖其實是很能打的,但為穩妥起見,小周還是準備晚些時候將圖片精修一番,再上傳微特。
拍完了照,兩個人在湖邊散了會兒步,期間小周還吃掉了兩個大肉包子當早餐,蘇音就在旁邊看著她吃。
雖然很餓,可蘇音卻并不敢往肚子里塞食兒。
吊威亞可不是什么輕省活計,那身上可是勒著好幾道鋼絲呢,人又懸在半空,平衡很難掌控,萬一有個不好來個頭下腳上倒掛體,這要是吃飽了,那畫面你敢想?
因此,空腹上陣是身為演員的基本素養。
當然了,你要真想吃那也沒人攔著你,反正誰出丑誰知道。
略微舒散了一會兒,那邊的臺子便已搭好了。
因為是外景,今天的戲便以自然光為主,人造燈光比平常少了好些,遠遠望去,蒼青色的天空下,映出幾點燦亮斑駁的光影,像是清晨時天邊的星子。
小周也是老片場了,抬眼一掃便知這是開拍在即,便又陪著蘇音走了回去。
趁著這個當兒,蘇音偷眼看向湖畔的那塊觀景石。
陳芷瑜和顧凱琳居然還沒走。
兩個人此時正坐在石頭上,背對著片場,仿佛是在看湖景。
還別說,一個長發飄飄、一個裙擺飛揚,背影倒是挺美的,看上去也很和睦。
片場這時候已經恢復了秩序,該忙的也都忙完了。
董樵好容易打發走了那堆人,正一臉頭痛地指揮著燈光和軌道,話筒里出來的聲音都是啞的,眼尾余光陡然瞥見一道麗影,轉首看去,便見一個紅妝艷服的古裝美人兒,正衣帶翩飛地走了過來。
一眼看罷,賞心悅目。
“小蘇來了啊,快過來吧。”董樵長舒了一口氣,沖蘇音招了招手。
他前幾天才給蘇音試過鏡,對她的外形氣質極為滿意,只擔心一點,就是怕她搶了鄭宜人的風頭。
不過,這少許的一絲擔心,也在見到之蘇音之后,煙消云散。
這造型看起來中規中矩地,至少在鏡頭前壓不下鄭宜人。
再仔細看,妝容濃淡合宜,絲毫不影響近景,因為五官底子在那兒,只要鏡頭照臉一懟,秋水寒“武林第一美人”的名號便撐起來了。
到底是老演員了,就很懂里頭的門道。
蘇音聽見導演召喚,立時加快腳步走到監視器前,很恭敬地叫了聲“董導”。
董樵上下打量她幾眼,順手從旁邊道具師的手里拿過一柄造型古樸的長劍,倒轉劍柄、朝前一遞:“來,你拿著看看。”
蘇音接過了長劍。
微涼的金屬劍柄,透過薄薄的皮護具硌著掌心。
一剎兒的功夫,眼前的燈光與人群仿佛盡皆淡去,她似是重又回到了真武廟的大殿前,遠處群山如黛,身畔煙雨蒼茫。
“琮——”
識海中,清商振起、弦音宏闊,漫天云霧剎時激涌翻滾,好像被這一縷樂韻攪動起了滔天戰意。
“好!很有氣勢!”
董樵頭一個拍手叫起好來。
剛才只覺得這個十八線很知趣、很懂事,曉得不去掠主演的風頭。可此刻再看,眼面前這執劍而立的古裝美人,不就是活脫兒的秋水寒本人么?
那眼神、那姿態、那劍在手中便可掃天下不平的氣勢,直是俠氣沖天,莫名便叫人想要和她一起縱馬江湖、快意恩仇。
董樵連連點頭,方才疲于應付的倦意也一掃而空,心下只覺贊嘆歡喜。
自從那些老牌女打星退圈兒之后,現在的大小銀幕上,已然鮮少能見到如此鋒芒畢露、美艷無雙的女俠形象了。
到底是方詠梅老師親自的,演員和角色之間的契合度相當之高。
董樵歪著腦袋欣賞了一會兒活色生香的武俠美女,便轉頭朝不遠處的武指招手:
“來,咱先過一遍戲。”
已然換上了黑色勁裝的武指點點頭,看了蘇音一眼,驀地一抱拳:“秋女俠請了!”
蘇音一怔。
這就來上了?
雖然有一息的遲疑,可她的反應卻是快到了極點,利落地抱拳一禮:
“請!”
只此一字,其聲有若切金斷玉,清越簡素,回蕩在整個片場。
場中靜了靜,旋即轟然叫好。
還沒拍上戲呢,這氣氛就先熱乎起來了,蘇音這一言一行就仿佛有著某種奇特的魔力,讓整個片場平添了分江湖義氣。
董樵咧開大嘴直樂。
以他導戲多年的直覺,他感覺今兒這場戲有戲,且戲還很足,這可是出好片子的吉兆啊。
他心癢難耐,恨不能馬上開拍,搓搓手坐回監視器前,拿起小喇叭就開始叫人。
這一刻,蘇音正處在一種極玄妙的狀態中。
她能夠聽見且服從導演發出的指令,與武指和幾個武替走位、過招、對戲。
然而,她的精神卻又仿佛高懸于天際,注視著腳下的燈光與喧囂,俯瞰著這蕓蕓眾生。
識海中,青色絲弦輕顫不絕,雄闊的弦音若千層疊浪,她掌中的道具古劍,竟與那縷縷弦音產生了共振。
“嗡——”
一聲清微的劍鳴自掌中傳出,幽不可聞,除了蘇音,周遭再無旁人知曉。
然而,這劍鳴帶來的影響卻如水波般散溢,包括武替在內的幾個特約演員仿佛都為其所動,在戲中與蘇音配合得天衣無縫,每一個動作皆堪稱完美。
蘇音的神魂,亦就此浸入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有著名偵探夜瓏與江湖俠女秋水寒的、由人類打造出來的、獨屬于這部劇集的世界。
那真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玄奧之感,人與劍合、劍與弦動、弦則與三千界之一,互為應和。
細想來,這已經不是蘇音第一次與角色、以及角色所屬的影視世界合而為一了。
之前的兩次拍攝中,識海清弦亦曾與角色相融,就此將她引入了一種玄奇而又美妙的知覺之中。
那么,這到底是她的演技有所提升,還是古琴借著戲劇和人物的氛圍,進行自主修煉?
蘇音想不明白。
直到董樵的那一聲“OK”從小喇叭里傳出,她還有些神游天外。
這場戲倒是很順利地過掉了。
其實,打戲拍起來是很瑣碎的,走兩招、換個機位;再走兩招,再換機位;不停地中斷、接續、重來,還要抓拍表情、動作與造型的特寫。
那種一鏡到底、酣暢淋漓的打戲,只存在于配合默契的武行打星之間,而普通演員的打戲,就是這樣拍拍停停,最后靠剪輯才能完成。
“好,這段兒過了。小蘇注意保持啊,接著是威亞,準備起來。小蘇注意保持!”
董樵放下喇叭喝了口水,扭臉看向旁邊的電腦初步合成。
效果很不錯,整場戲風格凌厲,武俠味兒十足。
“小蘇,你是不是練過啊?這身手可夠利索的,估計對付幾個小混混不成問題。”
蘇音正在保護墊旁站著,幾名工作人員幫她固定著吊索,董樵心情大好,便笑著打趣了她兩句。
蘇音一聽,哎喲導演主動搭訕,這必須捧哏啊,于是仰天打了個哈哈:
“啊哈哈董導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平常練普拉提多了點兒,腿腳比較靈活,打架那是真不成的,人家一拳就把我撂倒了。”
雖說咱也是扛著大門板兒萬鬼叢中殺個七進七出的狠角色,但這種話能說嗎?
當然不能啊。
“哎喲光看著動作可真看不出來啊,蘇音你很可以的。”一旁的武指朝蘇音豎了個大拇指。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雖然他也不算是特別精于此道,但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
在他看來,蘇音剛才那段打戲,足可入選他私底下列出的打戲排行榜前十了。
蘇音笑著客氣了兩句,嘴角已經翹了起來。
被谷大毒嘴打擊了半個月,這個片場讓她分外治愈,都想賴在這里不走了。
“蘇蘇姐你放心,我全部都檢查過了,保護墊和吊索都沒問題的。”
小周不知何時跑了過來,一臉緊張地小聲說道,一面還和工作人員一起反復檢查蘇音身上的吊索。
董樵也拿著喇叭大聲叮囑“注意安全”。
剛才他和蘇音開起了玩笑,其實就是在緩解蘇音的緊張情緒。
吊威亞的戲碼,但凡演員就沒一個不頭疼的,董樵自己也曾試過,人在半空、無憑無著,有恐高癥的當場就能嚇尿,那滋味確實不好受。
不說遠的,就去年他執導的仙俠劇,那里面的幾個女演員真是邊哭邊拍,下了威亞就癱在地上動不了了,據說別的組還出過事故,雖然事故不大,但這也的確是帶有一定的危險性。
而這也導致一些明星干脆就用武替,只在近鏡頭時放個臉。當然,這種片子拍出來的效果很五毛,怎么看怎么假。
“好了,這邊準備好了!”
護墊旁的工作人員向導助打了個手勢,隨后示意吊索上拉。
蘇音的兩只腳漸漸地便離了地,很快便高掛在了半空。
恰此時,一陣湖風吹過,她的衣裙在風中翻卷著,長天之下,紅衣獵獵,宛若一團燃燒著的火焰,周遭一切都顯得黯淡無光。
眾人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凝聚在她的身上。
這刻的蘇音,美得讓人窒息。
片場里有了一陣奇異的安靜。
美有的時候也是有著懾人心魂的力量的,而此際的蘇音,便是美的化身。
“風機!風機!”
董樵首先回過神來,拿著喇叭大叫起來。
這畫面簡直是又仙又俠,完美演繹了什么是“江湖第一美人”,這讓他對接下來的拍攝充滿了期待。
調度很快展開工作,風機到位、吊索到位、演員到位,導助拿著板子走到鏡頭前。
董樵高舉起空著的那只手。
一剎時,滿場俱寂,所有人都在等待著他的那聲“開始”。
驀地,遠處有人“啊”地尖叫了起來:
“救命啊!救命!有人掉水里了!”
董樵險些沒被這尖叫給掀一個跟頭。
所有人也都嚇了一跳,有眼尖的人很快便看見,湖畔觀景石旁,顧凱琳正在拼命尖叫,湖里有個人頭一起一伏地。
“掉水里的是陳芷瑜!”
“快去救人!”
“拿繩子!快拿繩子!有會水的沒有?”
“有個人跳下去了,好像是個學生!”
整個片場立時亂成了一鍋粥,有事兒的沒事兒的全都往湖邊跑了過去。
所幸保全工作人員很是盡責,沒忘了還掛在天上的蘇音,迅速拉動吊索將她放了下來。
出了這么檔子事兒,這一時半刻地顯然是不可能拍戲了,接下來就是群策群力吃瓜…呃,錯,是救人時間。
“蘇蘇姐你沒事兒吧?”涌向湖畔的人潮中,唯有小周童鞋逆流而上,跑到了蘇音身邊。
蘇音這一上一下地大忽悠,她看著都怕怕地,生恐蘇音的小細腰被那鋼絲索子給勒壞了。
蘇音完全沒啥感覺,搖頭道:“沒事沒事,都還沒拍呢。”說著踮腳往遠處瞅:“那邊是怎么回事兒啊?”
這不獨是蘇音一人的疑問,亦是片場全體人員的疑問。
方才也有好些人看見了陳芷瑜和顧凱琳,畢竟,那兩道背影是如此地美好,很難讓人不注意到。
可是,在事故發生的前一刻,偏偏所有人都沒去看她們,而是被高空美人兒蘇音給吸引了過去。
這便讓事情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這倆大姑娘可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會說著話、看著風景,其中一個便莫名其妙掉進了水里?
這也太匪夷所思了。